車子終於開到了目的地，那個教授就下榻在羅亞（Royal）酒店。車子過安檢時，我想起了徐林的話，於是問道，“有沒有關於你們醫院的宣傳資料啊，我要帶回去寫稿用。”

“資料沒有帶。”易經理說。

我一聽就急了，心想我到時候要用筆寫出半版，幹寫啊。

“誒，你是什麽經理喲，這麽好的宣傳你們公司的機會，居然沒有帶資料。你個破經理。”

“我回去讓佳思發給你。”他說。於是我加了他助理的微信。

我要采訪的對象是他們公司聘請的一名教授。

一見到那名教授，易經理就迎上去，給了她一瓶藥。“這是從這邊的中醫協會那裏拿的藥，對治胃病效果不錯。”

我想起來這名教授是胃病犯了，所以我才在報社等了一個小時；但是，我沒有想到，她會因為這個一點也不配合我的采訪。

不管我問什麽問題，她都一副不願意回答的樣子。

當我問到一個腫瘤治療的專業術語時，她直接回答說：“明天我們要辦一個活動，就是針對這個問題進行說明的。明天你來聽講座就可以了。”

我也不甘示弱：“我知道明天你們要辦活動啊，但是明天我們沒有記者有空，所以我才今天過來的，您就簡單說一下吧。”

她動也不動。

這老太太脾氣可真大，我心想。我也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坐在旁邊的佳思發現情況不對，於是跟劉教授說了幾句說，她才開始解釋這個專業術語的意思。

我的采訪活動到了這個時候才正式開始。我開始照著提綱問問題。

采訪快結束的時候，她告訴我說，其實腫瘤都是由於生活中不好的生活習慣造成的，你看這個公眾場合就有人吸煙，二手煙對人的傷害是很大的。我聽懂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快點離開這裏。

“那好，我問完最後一個問題就結束采訪吧。”我馬上說道。

這最後一個問題是我臨時想出來的，不過我問完就後悔了。

“您是一名醫生，那我想問一下，醫生生病了，您會自己去調整，去采取一些辦法嗎？您也會去醫院看病嗎？”劉教授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很詫異。

“醫生生病了當然也要去醫院看病啊。”坐在旁邊的易經理忍不住說道。這位經理名字叫易南。

我看了他一眼，他馬上說，“哦，不好意思，我不該說話的。”然後他就走到了一邊。

“我們醫生生病了當然也要按照程序去醫院看病。”劉教授也回答說。

隨後，我們就離開這個有二手煙的地方，找一個背景較好的地方拍照。

我先給劉教授單獨拍了一張半身照，然後給他們三個人拍了一張合照。我想了想，再給劉教授單獨拍了一張全身的照片，誰知道她拍上癮了。雙手握拳來一張，一只手扶在欄桿上來一張，單手叉腰來一張，然後是雙臂抱在胸前。

我忍無可忍，沒有再舉起相機，直接說，“您這樣拍可上不了報紙啊。”她則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話驚動了易南，他手上拿著一個微單，趕忙過來打圓場，安慰劉教授說，“我們有拍，我們有拍。”互相僵持著的我和劉教授這才走到一旁的休息場地，面對面坐下來。

可能是覺得自己剛才做得有點過分，也有可能是為了打破目前的尷尬。劉教授開始和我搭話，“你來這裏多久了。”

“不到一年，十個月吧。”

“你是哪裏人。”

“湖北的。”

“那你應該是在武漢上的大學吧。”

“是的。”

“那我們算是老鄉欸，我在武漢協和醫院工作了近二十年。”她說。

“那您為什麽又來了棉蘭？”我問。

“是被我們挖過來的。”易南說。

接著，劉教授又說起了她當年是如何努力考上醫科大學。“那是80年代的事情了，中國剛恢覆高考沒幾年呢，我是憑真本事硬考上的。”

“那您倒是有下苦功夫。”我說。

“你是怎麽過來這邊來工作的。”她又想起什麽似的問。

可是她的語氣好像是指我是靠什麽關系過來的，於是我沒好氣地說，“投簡歷啊。”

聊天的氣氛又被打破了，我一心想快點回到報社。

“那個，車什麽時候來。”過了一會兒，我問易南。他坐在我左邊的沙發上。

“馬上就來，已經打過電話了。”他說。

沒有拿到資料和辦事處的照片，采訪時又碰上這麽一個大脾氣的老太太，一想到這些我就有點莫名的抑郁。

在等車的時候，易南送老太太上樓休息。然後又下來和我們聊天。

“我點的喝的，你怎麽不喝啊？”他說，我感覺得到，他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因為，采訪一開始他就幫我們點了喝的，但我一直沒有動那杯水。

“要不要我現在把那杯水端過來給你喝啊？”他又說。因為我們已經挪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一個沒有二手煙的地方，但我的水還在那邊。

“不用了，我不喝。”我說。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檸檬水，”我接著說，“就插一片檸檬在杯子上，然後倒水。”

佳思忍不住笑起來。

“你是不是印尼語太爛了啊，”我又轉向易南問，“你到底跟服務員說的什麽呀？”

“lemonwater，”易南說，“不過，你要喝的檸檬水到底是什麽？”

“就是那個檸檬不應該是泡在杯子裏的嗎。”

“那應該怎麽說。”易南問佳思。

“你要喝的是不是榨成汁的那種，如果是的話，應該說lemonjuice.”佳思說。

“哎呀，看來是我誤導你了。易經理，真不好意思。”我笑著說。

佳思則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

“誒，你是一定要現在回去嗎，要不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個飯。”檸檬水的笑話過去後，易南說。

“對，我一定要馬上回去。我要是留在這裏吃飯，被總編知道了，他非得罵死我不可。”

剛好這個時候，車來了。我看到易南和佳思交代了一下事情，大概是要她安排一下待會兒和劉教授的晚餐。

易南則送我上車，我原以為他為我關上車門後，就進去酒店了。

誰知道，他繞到副駕駛那裏，坐了進去。

“名片帶了沒。”他問司機，司機依然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帶了。”小姑娘回答，還是臺灣口音。

他轉過來，把名片交給我。他雙手拿名片的鄭重的樣子倒是讓我驚了一下。

我接過來，看了看，指著上面的numberinchina問，加這個號是不是就是你的微信。

他說對，然後又寫給我一張紙條，說上面是他的QQ號碼。

我也在采訪本上撕下一頁，寫上我的QQ號碼，交給他。

這個小姑娘比佳思年輕，駕駛技術也要差一些，車子駛在平坦的路上也是搖搖晃晃。我心想，這種技術要是到了伊斯蘭墓地那一塊兒還得了。

小姑娘開始放周傑倫的歌，這勾起了我學生時代的回憶。

問了年齡才知道，她比我小一歲，我們跟著歌曲哼唱起來。我說，上初一的時候，下午第一節課文藝委員總是要領唱一首歌，每次都是選周傑倫的歌。有時候老師還會特意問我們，這首歌的名字。可能他也覺得好聽。

“哎呀，這代溝太大了，沒法聊了。”易南坐在副駕駛上直嚷嚷。

小姑娘聽了，便換了一首歌。

“哎，這首歌我知道，是那個誰誰。”

“是張信哲的《愛如潮水》。”我說。

“還是你反應快。”他說。

“對了，肖可，你會喝酒嗎？”易南問。

“不會，你怎麽突然問這個。”我說。

“要是會的話，我有時間請你和徐林一起出來喝酒，聊聊天。”

“那你還是請徐林喝吧，我們的時間對不上，而且我也不喝酒。”我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卻情不自禁地去腦補三個人一起喝酒的畫面。

“時間對不上，什麽意思？”

“就是我們星期六的時候是輪休，他休時我上班，我休時他上班。”

“那好可惜呀。”

回到報社，已是晚上八點。“代我向徐總問好，我們就不進去了。”易南說。

真是一次莫名其妙的采訪，我想。

我回到辦公桌後，便迅速拿讀卡器，拿照片，然後把相機歸位。我盡量保持平靜，不讓情緒從臉上流露出來。

徐林還是發現了我的不高興，便問，采訪怎麽樣。

“沒有資料，也沒有辦事處的照片，我要打字打半版。”我說

他笑了笑，“沒事，慢慢打字，我今天不催你就是了。”接著他又問，“有紅包嗎？”這一問，問得我更生氣了，我不是生氣沒有紅包，而是為什麽他的關註點總是這個。

“沒有。”我沒好氣的說，他見狀便不再說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去了。

吃飯的時候我也沒有叫他，我吃到一半，他又過來了。

“你看起來好像不高興啊，是采訪不順嗎？”我便把劉教授怎麽不配合采訪的事情給說了，把我跟她對著幹的事情也說了。“我覺得那個教授好可憐啊。”說完他就走了。

寫完稿件後，我的心情又莫名其妙地變好了。一想到那個經理被我的一頓狂虐，就覺得特別好笑。

我弄完自己的事情後，就把今天拍的照片發過去給易經理。沒想到，這麽晚了他居然還沒睡。

“照片拍的很好，非常不錯。”他回消息說。

“不是我照片拍的好，是經理您的頭發長，人美。”他那個時候劉海確實很長，我回去打開照片，咋一看還以為是個女的。

“你這是在誇我啊，還是笑我娘啊?”

“是誇您呢，我哪敢笑您啊。”我一邊回信息一邊想檸檬水的笑話，要笑死了。

“哦，應該和你來一張合影的。好可惜啊。下次一定要拍。”

“不敢不敢，經理您太美，我怕被比下去，幸好沒拍。”

“你那麽漂亮，要比過你那得花點心思啊。”

這句話回覆的非常慢，我感覺自己遇到了一個老司機。於是回覆道，“我要忙了，先撤了。”

“好的，知道你們晚上忙，就不打擾啦，再聊。”

“下次一定要請你們喝酒。”他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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