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6章

關燈
阮瑤失眠了。

她是想要睡覺的, 畢竟身為宮中人,天亮以後從來都沒有清閑,哪怕阮女官已經坐到了管事之位,可終究是要伺候主子, 宮中各處也要照看, 等閑沒有工夫休息。

趁著晚上能睡得時候就要抓緊睡, 不好白白浪費。

可這個晚上阮女官根本靜不下心,哪怕身體在抗議, 鬧著困倦想要安枕, 可只要閉上眼睛,她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剛剛那人說的話,做的事。

尤其是最後的一句。

後日見。

這是什麽意思?

阮瑤想了許多卻沒有絲毫頭緒。

最後只能告訴自己,沒弄清楚之前, 還是要避開些。

至於怎麽避開, 阮女官暫時沒想出法子。

而在晨光微熹之時, 她終於模模糊糊的沈沈睡去。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

尋常阮瑤毫無戒心時,多是平躺, 或者面朝著趙弘的床榻, 讓自己能夠時時瞧見那人情況。

但因為昨夜之事, 阮女官現下是背對著趙弘轉而面對著墻壁,睜開眼睛的時候,無可避免的直接被燦爛陽光照了滿眼。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擋了擋,許是因為睡得晚,這會兒頗有些迷糊,她輕聲開口:“這是到了幾時……殿下的早膳怕是已經好了。”

“瑤瑤餓了嗎?不著急,我讓人給你留著粥呢, 魚肉的,可好吃了。”

這聲音軟糯糯的,在阮瑤耳邊響起時卻半點不突兀。

大抵是沐浴在晨光裏弄得人身上和暖,阮瑤不自覺地彎起嘴角,閉著眼睛回了句:“謝謝殿下,奴婢這就起身……”

她的聲音突然頓住,剛剛還有的初醒時的朦朧突然被一掃而空。

阮瑤迅速的轉了個身,結果正正的就對上了一雙幹凈的眉眼。

趙弘的眼睛生的是極好看的。

阮瑤見過皇帝趙元霽,細細打量下便能發覺太子殿下長得與他並不算相似,幾位皇子都像了各自的母妃,想來自家殿下的眼睛也該是隨了他的母親莊婕妤的。

眼尾上挑,眉目如畫,笑起來時這雙眼睛像是會勾人,大抵這便是以前的太子端方不茍言笑的原因之一。

而此刻,他好奇的盯著人看時,雙目清澈透亮,晨輝斜斜的灑在他的臉上,可阮瑤卻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星光。

之所以她能瞧得這麽清楚仔細,皆因為,倆人離得過於近了些。

阮瑤甚至能看到趙弘睫毛投在眼下的一小片陰影。

這讓阮女官的喉嚨不自覺地動了動,可她很快就坐了起來,抱著被子往後挪了挪。

而正蹲在塌邊托著下巴瞧著她的小太子被她嚇了一跳,身子晃了晃,然後便不受控制的往後倒去。

阮瑤見狀,顧不上旁的,趕忙先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腕子,把人拽了過來,回過神來時,趙弘已經坐在了軟榻邊上,眉頭緊皺,嘴唇緊抿。

若是旁人看到太子殿下這般神情,多半早就嚇得跪了一地。

可是阮瑤與趙弘相處日久,雖不至於心靈相通,可也能從細微處看出對方心思。

就算這人一言不發,她也能看出,這不是生氣,而是委屈。

果然,下一刻,小太子轉過身,吭哧了兩聲後道:“瑤瑤,腿麻了,疼得很。”

……行吧。

饒是阮瑤做了一個晚上的心裏建設,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在真相明了之前要和這人保持距離,但真的瞧見自家殿下這般模樣,她幾乎控制不住心疼,伸手幫他摁腿,聲音柔軟得厲害:“殿下這是蹲的時間久了,血脈不通,不妨事,揉揉就舒服了。”

小太子癟了下嘴巴,小聲道:“也,也沒有很久。”

阮瑤擡眼瞧他:“那殿下說說,幾時開始蹲著的?”

小太子對著阮瑤素來實話實說,這次也沒有隱瞞,乖乖回道:“我起來以後,瞧見瑤瑤沒醒,怕擾了你睡覺,便先收拾了下出門吃飯,吃好了才回來等你的。”

阮瑤想說,哪裏有蹲在人家床邊上等著的?

都不知道拿個杌子。

可很快她便記起來,以往都是自己先醒,這人多半是要和被子纏綿一陣才會起身的,難得有他比自己起得還早的時候。

也就讓阮瑤頭一次見到小殿下是如何等自己起床的。

吃飽喝足以後到塌邊蹲著……

對著趙弘幹凈的眼睛,全然信任的目光,阮瑤覺得自己的臉實在板不起來,也實在舍不得說他不好。

甚至阮女官都有些迷糊,是否昨夜之事乃是在夢中亂想,一切皆是虛妄?

可她低下頭,瞧見小指上還未解開的細絲線後,阮瑤便明白,不是夢,都是真的。

那眼前這人倒是裝的很像。

阮瑤剛剛略有些紛亂的心漸漸沈靜,等給趙弘揉通了小腿後,她的笑容也恢覆了淺淡卻帶了些生疏的溫和:“殿下,奴婢要起床了。”

小太子雖然還想挨著瑤瑤說說話,可他很快就站起身來,感覺雙腿不再麻癢,便笑著對阮瑤道:“不著急的,瑤瑤你好好挑衣裳,我去讓人把粥端來。”

阮女官不甚明白為何要挑衣裳,但她還是點點頭,待趙弘出了內室後,阮瑤立刻掀開被子,快步走到門前查看。

果然,邊角處有個被挑起過的痕跡。

阮瑤終於確定,一切都不是夢。

她順著門縫往外看,瞧見正坐在桌邊高高興興盛粥的男人,阮瑤不發一言,轉身去更衣洗漱。

待出門時,她已是一身尋常宮裝,中規中距。

小太子卻有些意外的看著她,但沒有立刻開口,直到上膳的來喜帶著宮人們都退出去後,趙弘才拉著她坐下,輕聲問道:“瑤瑤,你忘了嗎?”

阮瑤擡頭瞧他:“忘了什麽?”

“之前咱們說好的,花朝節這天要出宮踏青。”

阮瑤一楞,而後想起似乎是說起過這事兒的。

不過這些天自己滿心都是家中人的安危,總是懸著一顆心,故而對旁的事情就不太註意,出宮的事情或許當時是聽到了,也答應了,結果扭頭便忘了個幹凈。

於是現下阮女官也沒有拒絕,點了點頭道:“奴婢想起來了,是要出宮的。”

小太子把粥碗放到阮瑤面前,笑容燦爛。

他很期待和阮瑤一同出宮。

上一次,是另一個自己與瑤瑤一同出去的。

雖然大殿下給小太子帶了脂油糕回來,也瞞著小太子沒有說的太仔細,可光是能出宮這一項,就讓小太子很是羨慕,一直記掛著。

他便一直數著盼著,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小太子專門在兩人交流的小冊子裏告訴那人不要和自己搶,大殿下就真的沒有和他爭。

“我也要去買脂油糕。”他說話的時候笑瞇瞇的,心裏想著,脂油糕買回來給那人就好了,反正最後都是吃到同一個肚子裏,誰也不占誰的便宜。

阮瑤並不知道眼前之人的小算盤,而是接著道:“只是殿下今日還有折子和功課要做,過兩天便要呈送的。”

小太子癟了癟嘴,卻沒有搖頭,因為他知道他若是不做,明日那人怕是又要熬夜,最後困倦不能自已的還是他。

於是小太子便道:“那我抓緊做功課,等做好了我們再走。”

阮瑤輕輕點頭,而後拿起湯匙,一口一口的將魚肉粥送進嘴裏。

小太子便拿著銀筷幫她夾小菜,嘴裏念叨著:“不能只吃粥,要多吃蔬菜,補充那叫什麽素,這樣對身體好。”

阮瑤拿著湯匙的手頓了頓,偏頭看他:“什麽素?”

小太子眨眨眼,一臉茫然:“啊?”

阮瑤便覺得是自己以前說漏了嘴,在他面前提起了維生素,被這人記下了。

自家殿下,從來都把她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心裏又是一顫,阮瑤低頭喝粥,竟分不清身邊這人到底是何等演技才能裝的這般像。

等吃罷了飯,招人進來撤桌後,小太子拉著她去往內室,念叨著:“既是出宮,瑤瑤要穿漂亮點才行,就像上次那樣。”

阮瑤便想起來過年時在宮外放燈的情景,一同仰望祈天燈時,她所求的除了家人,便是自家殿下健康安泰。

如今這人真的好似記憶恢覆,她怎麽又怕了?

阮瑤抿抿嘴唇,輕聲道:“奴婢等下再更衣。”

小太子托著下巴瞧她:“那你的簪子呢?”

“不知殿下說的是哪個。”

“綠綠的那個,很好看的。”

阮瑤聞言,便知道他說的是他送給自己的碧玉發簪。

既然是太子想看,那就戴給他看。

阮女官回身到矮櫃前,打開櫃門,從裏頭取出了紫檀木的首飾盒子,打開蓋,有不少太後賞賜的珠釵環佩,而唯一一個用絨布細細包裹的便是太子贈予她的碧玉簪。

阮瑤將簪子取出,細細的擦了擦,而後對著鏡子簪在頭上。

回身看向趙弘,阮瑤輕聲道:“是這根嗎?”

小太子笑的眉眼彎彎,連連點頭。

說著,他伸手想要碰碰阮瑤鬢間玉簪。

若是以往,阮瑤必然低頭讓他觸摸。

可這次,阮女官微微偏頭,躲開了趙弘的手。

一下子,楞了兩個人。

阮瑤昂起臉,看向自家殿下,便發覺這人微微抿著唇角,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一雙眼睛帶了些茫然又帶了些無措的看著她。

實在是太委屈,又太可憐,活脫脫像是被人丟棄的小奶狗。

……這誰受得住!

阮瑤的身體先於意識的湊過去,把自己湊到了他的手邊:“殿下幫奴婢瞧瞧,戴的正不正?”

小太子眨眨眼,輕而易舉的就被哄好了,樂顛顛的湊上去左瞧右看,然後軟糯糯的回答:“不算正,可是斜著帶也好看。”

阮瑤便把簪子拔|出來,重新簪進去:“這樣呢?”

“正了,好看。”小太子笑著拉住了阮瑤的指尖,“瑤瑤無論何時都是好看的,只是現在更好看了。”

阮瑤沒說話,只是低著頭,紅了耳尖。

自家殿下有沒有恢覆記憶,她還拿捏不準,但,有一點她知道。

不管是失憶的還是沒失憶的,這人都能輕而易舉的說出讓人喜歡的話。

他怎麽這麽會……

阮瑤有些躲閃,又不想過於明顯,便道:“奴婢想讀書。”

小太子立刻道:“那正好,我也要做功課,一起吧。”說著就像拉著阮瑤到身邊坐著。

阮瑤跟著往前走,眼睛卻是一直看著太子的側臉,想要找出些端倪。

結果便是什麽都沒看出來。

等坐下後,她不去碰那些機關信件,只拿了唯一一本熟悉的書冊。

阮唐抄錄的《千字文》。

不過不等她細看,便聽外面季大的聲音傳進來:“殿下,三公主求見。”

小太子楞了一下,而後便記起另一個自己說過,他與三公主親厚,而三公主向來不愛學習,加上父皇寵愛,故而連夫子和嬤嬤都管不住她。

趙弘便會親自給她布置功課,讓她每隔十天來交一次,有時候是當面遞交,有時候撂下就好。

小太子想著,既然能不見面,就不見了。

他便對著阮瑤道:“瑤瑤,你去跟三皇妹說,我還要做功課,讓她把東西撂下便好。”

尋常大殿下也常避著三公主,怕露出破綻,阮瑤對此倒是不甚意外。

她便定了定神,行了一禮,倒退著出了內室。

不多時,三公主便邁步進來。

公主殿下是個活潑性子,所穿衣裙也不喜歡那些環佩叮當的覆雜宮裝,向來打扮清爽。

這次她進門時頗為忐忑,生怕被太子皇兄抓緊去好一番訓斥。

可瞧見是阮瑤在外面等著,而內室的門緊閉,便知道不用見面了。

三公主臉上立刻有了笑,直接伸手止住了阮瑤的行禮,開口道:“太子哥哥忙著呢?”

阮瑤輕聲應是。

趙令容點點頭,隨手把裝著自己功課的木盒放到一旁,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阮瑤雖是花費了工夫煮茶,但她並不在乎飲茶之人是細品還是牛飲。

前者品香氣,後者解渴意,各有益處,無須爭論個高低。

而三公主本就喜歡阮瑤脾性,這會兒便沒急著走,想與她多聊些話,也問問自家太子皇兄的近況,以示關切。

阮瑤也是有問有答,規矩守禮,不曾僭越,為了安定心神,她從紅泥小火爐上拿起了銅壺,專心沏茶。

就在這時,趙令容的聲音傳來:“這字有風骨得很。”

阮瑤聞言一楞,而後低頭,就瞧見三公主手上拿著的便是她剛剛忘記放回去的《千字文》。

趙令容好奇的指了指書冊道:“不知是誰做註謄抄的?”瞧著不像是印出來的,字體也與太子哥哥不同。

阮瑤並不隱瞞,溫聲回道:“這是我家長兄所書。”

本以為眼前的公主殿下對自家一無所知,阮瑤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卻未曾想,三公主是聽陳貴妃提起過阮唐的。

因著陳貴妃早早就看出太子與阮瑤之間關系匪淺,她便細細打聽過阮瑤家事。

當然,並不像是董皇後那般存了歹念,陳貴妃不過是略問一問,提一提,既不試探也不接觸,故而就算大殿下知道了也不會多想。

而陳貴妃知道了阮唐即將鄉試後便對著自家女兒說過:“若是阮大郎有才學,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

趙令容並未細問緣由,但心裏是能猜到些的。

他的妹妹在東明宮裏得臉,阮唐還未入仕便已經算是太子一派,只要太子地位穩固,阮大郎就不愁仕途。

只是當時三公主不過聽自家母妃略略一提,並未放在心上。

如今瞧見這《千字文》卻是生了興趣,拿起來瞧,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寫的真好,由淺入深,註解詳細,比我以前瞧得都好。”說著,趙令容看著阮瑤笑道,“想來你家哥哥定是個人才。”

阮瑤只當她客氣,連道不敢。

但很快,她就被三公主勾起了心思。

想來,宮中定是有不少藏書的。

她細想過,太子身上還有不少未解之謎,且不說失憶癥好沒好,單單是那個“分魂之癥”,到現在阮瑤都沒搞清楚是什麽意思。

顧鶴軒肯定知道,趙弘也知道,可那兩人對她隱瞞便是有隱瞞的理由,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阮瑤都不會貿貿然的去對他們挑破。

此路不通,那就只能另尋出路。

從書中翻找答案或許會是個不錯的破解之法。

於是,阮瑤回頭看了看內室緊閉的門,估算著尋常自家殿下做功課要用的時間,而後她略略思量一番後便對著三公主輕聲道:“殿下,奴婢有一事相求。”

趙令容正看阮唐謄抄的《千字文》,神色頗為入迷,倒不是裏面的正文有多有趣,而是阮唐為了方便妹妹理解便在註解裏加進去不少小段子,用詞頗為俏皮,比起死板的典籍要有趣得多。

聽了阮瑤的話,三公主並沒有擡頭,隨口道:“阮女官直說便是。”

“奴婢近幾日想要學習推拿之術,可是光是自己琢磨終究不得其法,便想著能不能去找些書冊來瞧,只是不知宮中藏書之地奴婢是否去得。”

阮瑤說的這話是個借口,而且是個挺上去不太牢靠的借口。

她還在想著要是三公主細細詢問她要如何解釋,未曾想趙令容早就給她找好了理由。

在三公主看來,阮女官對自家太子哥哥情根深種不能自拔,想來這推拿之術也是為了那人學的。

之所以要找自己,而不是尋太子哥哥幫忙,多半是為了學會了以後給他來個驚喜。

小情|趣嘛,她懂。

“那正好我現在無事,就帶你去藏書樓走一趟。”

趙令容臉上露出了些心照不宣的笑容,阮女官卻不知道她明白了什麽。

不過三公主既然答應了,阮瑤也不多問什麽,很快笑著道謝。

走之前,她還去對著自家殿下說了一聲。

而小太子從不會對她說“不”,這次也是一樣。

即使心裏不樂意讓阮瑤離開他身邊,可小太子還是點頭道:“瑤瑤去吧,我不妨事。”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一句,“快去快回,下午我們還要出宮的。”

小太子的目光過於清澈期待,看的阮瑤都有些不忍心懷疑他了。

人非草木,怎能毫無觸動。

她低頭行禮,柔柔的回了聲:“好。”

小太子笑容燦爛,一邊提筆一邊道:“那我等著你。”

阮瑤卻沒敢再瞧他,只管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匆匆出門。

三公主雖然沒有偷聽的意思,可內室的門開著,縱使瞧不見裏面的情景,但還是能聽到動靜。

簡單幾句對話並不足以暴露小太子身份,可是趙令容卻能聽出自家太子哥哥言談之間的不同。

每個字都有溫度,每句話都有感情。

說他們之間毫無瓜葛,怕是鬼都不信。

三公主在心裏嘟囔了兩句,卻沒覺得有何不妥,畢竟一番相處下來,阮女官確實是個模樣萬裏挑一、性子無可挑剔的好姑娘。

自家太子哥哥動心了才是尋常。

當然,三公主對著阮瑤一切如常,只管笑著同她一道出宮,朝著藏書樓而去。

在路上,趙令容對自家哥哥只字不提,反倒是與阮瑤說起了阮唐:“像是《千字文》那樣有許多故事的書冊,你還有多少?”

阮瑤心裏藏著事兒,便有些走神,下意識的回道:“奴婢家裏全是。”

“全是?!”三公主有些驚訝,還有些驚喜。

這讓阮瑤猛的回神,腳步頓了一瞬,又很快跟上去,放緩了聲音道:“回公主的話,奴婢家中雖有幾畝薄田,可因為兄長要讀書,奴婢兒時又常有病痛,故而家中銀錢多是花銷在我們兄妹身上,沒有多餘的錢財去買書本。故而兄長便會從同窗或者是夫子那裏借書回家抄錄,抄的多了也就記得多了,後來為了方便奴婢學習就加以註釋,便多了不少故事。只是多是道聽途說,真假不知,看個新鮮罷了。”

阮瑤說的都是實情,也是真心覺得這只是貧寒人家的無奈之舉,並無炫耀之意。

殊不知,趙令容心中格外艷羨。

不僅羨慕他們兄妹情深,更羨慕有人給阮瑤講故事聽。

三公主抿了抿嘴唇,微微昂起頭,輕聲道:“你這般也是極好的,我自小就喜歡聽故事,可是沒人同我講。父皇不耐煩做這些,母妃體弱,我也不舍得她受累,至於其他的宮人識字的都少,也就是太子哥哥閑暇時候會給我說上幾段。”

這是頭一遭有人主動給阮瑤提起太子之事,她頗為好奇,又不敢明著追問,便只旁敲側擊道:“這般聽來,公主與殿下也是兄妹情深。”

三公主笑了笑:“應該是情深的,就是太子哥哥總愛給我講神啊鬼啊的,每次我都怕得不行,偏偏又想聽,弄得我現在晚上都不敢一個人起夜。”

阮瑤:……

聽上去,太子和自家哥哥幹的事情這是一樣麽?

許是世上的哥哥大多都寵愛妹妹,可也總喜歡以嚇唬妹妹為樂。

不過趙令容提起這段往事還是很歡喜的:“你不知道,小時候,太子哥哥還是喜歡說笑的,每次得了空他就會帶著我和二哥哥去禦花園的池子邊上,說是查功課,其實就是一起聽他說孔孟,講歷史,每次都格外有趣。”

只不過,後來他們漸漸長大,趙昆心大了也野了,再也不來,趙弘則是被繁重的課業壓得喘不過氣,於是禦花園裏便沒了總是聚在一處說話談天的三兄妹。

這些趙令容只是在腦袋裏想了想,並沒有告訴阮瑤。

可阮瑤能看出三公主的神色驟然落寞,便知道她心緒不快,也就不再多問。

好在宮中長大的姑娘從來沒有那麽多的感懷傷時,她很快就重新有了笑,偏頭看著阮瑤道:“等有空閑了,阮女官給我講講故事吧。”

阮瑤想說,她講故事不如哥哥講的好聽,可又覺得這話哪裏不對,便咽了回去,應聲道:“難得公主喜歡,奴婢定然盡心。”

就在這時,她們也走到了藏書樓。

負責看管藏書樓的是個頗有年紀的老公公,阮瑤聽人說起過他,姓段,為人格外端方周正,從不講究情面,性子比他的一頭白發還要冷清。

也正因為阮瑤知道他的脾性,便知若是自己孤身前來,定然是進不去的,這才求了三公主一同前往。

果然,段公公見到三公主之後便沒有加以阻攔,躬身請她們進門。

而藏書樓內部比外面瞧著更為壯觀。

從下往上,每層皆是藏書,除了螺旋狀的木梯外,便只有擺在中間的一個木箱頗為矚目。

阮瑤沒來過,也就不知道這東西如何使用。

趙令容便揮揮手讓段公公退開,而後她拉著阮瑤到了木箱前,對著阮瑤輕聲道:“這東西是各層書冊的索引,”說著,她指著上面擺放的木牌,“這每一塊牌子都是一個鑰匙,取用之後方可打開書架,得以查詢。”

阮瑤著實沒想到還有這般機密,面上頗為驚訝:“當真是精巧的很,想出這法子的真是奇人。”這木箱子,簡直就是上一世圖書館裏的索引指示屏的古代版。

三公主笑瞇瞇道:“說起建了這樓的人,你應該是聽說過的……”

“不知殿下想要取用哪層鑰匙?”就在這時,段公公走上前來,躬身問道。

趙令容看了阮瑤一眼,略想了想,便對著段公公淡淡道:“醫書在何處?”

“四層。”

“將鑰匙拿來。”

“是。”

段公公緩步走向木箱,打開來,從其中取出了一個銅質鑰匙遞了過去。

阮瑤伸手接過,擡眼瞧了瞧他。

便看到頭發雪白的段公公臉上卻無甚皺紋,甚至頗為年輕,五官也周正,只是他總是佝僂著身子,低著腦袋,故而沒人會細看他的臉面。

阮瑤有些驚訝,故而動作頓了頓。

段公公便緩緩擡頭,眉目間甚是冷淡。

可在他瞧見阮瑤發間玉簪時,突然瞳孔震顫,眼睛也瞪圓了些,但他很快又把頭重新低下去,再不說話。

這一番變化阮瑤不知何解,她有些疑惑的伸手扶了扶發間玉簪,微抿嘴唇,道了聲謝後退到了三公主身後。

趙令容沒發覺兩人之間的異樣,只管帶著阮瑤邁步上樓。

阮女官低眉斂目跟在三公主身後,等走上木梯,她才回頭看向段公公,卻發現那人已經重新低下頭去,看不到臉面,只能瞧見一頭雪發。

等到了四樓,打開了書架,三公主卻沒有進去。

她從小就不愛讀書,要不是陳貴妃盯得緊,太子又時常查她的功課,只怕三公主早就把房裏的書本都拿去丟了,一本都不留。

現下進了書庫,她也只是尋了個軟凳坐著,拿出了《千字文》翻看,嘴裏道:“你去找吧,記得不要隨便亂放,得了書出去登記便好。”

“是,奴婢明白。”

阮瑤應了一聲,便走進了書庫深處。

此時,她慶幸自己剛才說的是想要學習推拿之術,不然說點旁的,怕是還找不到這一層。

眼睛往兩邊觀瞧,阮瑤在心中細細思量。

雖然聽昨夜太子所言,分魂之癥乃是中毒之後誘發出來的病癥,但聽名字便知道怕是與毒關系不大,而是被誘|發出來的病癥。

既如此,就不能尋毒經,而是要順著分魂二字尋找。

外面還有趙令容等著,事不宜遲,阮瑤隨便拿了兩本推拿有關的書籍,而後就開始尋找和魂魄有關的書冊。

本以為很難尋到,卻未曾想很快便尋到了。

阮瑤並不知道最近顧鶴軒為了分魂之癥苦苦鉆研,這藏書樓更是常來常往,故而他也時常翻找有關書籍,便把有關書冊放的略略靠前,這才方便了阮瑤。

而阮女官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終於找到了有關分魂之癥的介紹。

說的不是病因,而是病例。

阮瑤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念道:“據傳齊初,有患心疾,人自外至,輒如吞噬之狀,或竟日枯坐,或輒夜悲歌,狀似兩人,各有脾性,好似魂魄分離,故稱分魂。”

阮瑤對著這行字越看越覺得熟悉。

她不信魂魄之說,便用自己的法子理解。

又看了幾遍,她眉尖微蹙。

這分魂之癥,怎麽聽著,像是精分呢。

等等,精分?

……怪不得。

這一瞬,之前的諸多疑惑陡然有了解釋。

怪不得太子有時候今天的事情明天就忘了,怪不得那人的脾氣也是一陣一陣的。

怪不得,昨天還殺伐決斷,今早又爛漫天真。

即使阮瑤還沒拿捏清楚太子的人格切換方式,可她已經能猜到,這分魂之癥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阮瑤把書合上,重新放回去,而後她雙手扶著書架,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自己伺候那人這麽長時間竟然沒有發現端倪。

合著,太子殿下也分單雙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阮瑤:太子也分單雙號,限行嗎?

小太子:什麽叫限行鴨?

阮瑤:就是不許開車。

小太子:什麽叫開車鴨?

阮瑤:……殿下還小,乖,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大太子:那瑤瑤說給孤聽聽。

阮瑤:………………

=w=

更新,大章,我簡直是感天動地好作者!誇我!

為了慶祝回收文案,88紅包,噠噠噠噠噠噠

下面是可以看看也可以跳過去的小科普——

部分癥狀出自《唐國史補》以及《太恨生傳》。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