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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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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了分魂之癥, 她心中盤踞不散的迷霧終於清晰了些。

此事聽上去匪夷所思,可阮瑤對之前發生的諸多事情細細思量,便能看出許多不曾註意到的細微端倪。

結合來瞧,合情合理。

自家殿下裏面塞著的怕是不止一個。

可這並不是他自己憑空生出來的病癥, 而是餘毒未清導致分魂, 加上顧鶴軒到現在不曾離開東明宮, 還時不時的給趙弘診脈,阮瑤便覺得, 顧太醫應該能研究出痊愈之法。

不過在那之前, 她要伺候的人要從一個變成……兩個或者更多?

她還不確定殿下分成了幾個,可如今得到的結果卻讓阮瑤安心。

既然是病,那就治,總有治好的那天。

之前她還覺得趙弘可能和書裏一樣, 一步步走向瘋狂, 最後在成為邪惡反派的道路上一去不覆返, 對比來看,如今這局面反倒是好事。

阮瑤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將書冊合上放了回去。

如何應對太子殿下還要在之後的日子裏細細摸索, 不過, 藏書樓倒是來的極對,阮瑤臉上也有了些輕松之色。

她拿著剛剛隨手取來的推拿之書走了出去,三公主仍坐在軟凳上瞧著那本《千字文》。

見阮瑤出來,趙令容便站起身,笑道:“你倒去得快。”

阮瑤回了個笑,心裏卻想著,時間雖短, 可她收到的沖擊卻比之前加起來都大。

好在結果不錯,一切努力沒有白費。

於是阮女官溫聲道:“多些殿下帶我來此取書,不知要去那裏登記?”

“你隨我來吧。”

而後,三公主與阮瑤一前一後拾級而下,自有內監上前引著阮瑤去記錄書目。

段公公自始至終立於一側,不發一言。

一直到三公主和阮瑤離開藏書樓,段公公才緩緩擡步走到了書箱之前,聲音略帶了些蒼老沙啞:“鑰匙。”

小公公趕忙去講書架鎖好,而後把銅匙拿下來遞還給段公公。

而一旁負責記錄的內監則是將冊子交給段公公道:“皆記錄好了。”

這上面,除了阮瑤借走的兩本推拿之書,還詳細記錄了剛剛阮瑤翻閱過的幾本書冊,尤其是有關於分魂之癥的醫書更是寫在了上面。

段公公緩緩點頭,拎著冊子,擺了擺手道:“成了,你們去做事吧。”

兩人應了一聲,各自低著頭繼續去清理書架。

而段公公則是走到了桌前,將冊子重新打開,瞇著眼睛瞧了瞧上面的字。

指尖從書名上劃過,段公公並沒有多少褶皺的臉上帶出了些許沈思。

接著,他拿起毛筆,蘸飽了墨,卻不書寫,而是提起筆來,指尖微顫,在冊子上滴了幾個墨點。

有大有小,好巧不巧的遮蓋掉了阮瑤曾經翻閱過的書名。

把筆撂下後,段公公在上面吹了吹,待墨跡幹掉後,他便把冊子緩緩合上,塞到了身後的櫃子中,而後段公公背著手,佝僂著身子離開。

另一邊,三公主並未隨阮瑤回東明宮,而是早早的就與她分開了。

順便帶走了那本阮唐所註的《千字文》。

“你幫我和太子哥哥說一聲,這書借來瞧瞧,下次去就還。”

“公主為何不自己說?”

“對著太子哥哥……我說不出來。”

阮瑤有些弄不清楚三公主對自家殿下到底是敬還是怕,但也沒有拒絕,應了一聲,目送三公主離開。

而後她便只身回了東明宮。

在阮瑤進門瞬間,殿內已經沒有了旁的宮人,她剛一擡頭,便對上了一雙格外晶亮透徹的眼睛。

小太子一個箭步竄上來,拉著阮瑤進門,徑直走到了條案前,很得意的給她展示自己剛剛寫好的一沓折子:“我都做完了,一件不差。”

阮瑤此刻對著小太子的心境和剛才截然不同。

以前覺得太子失憶要照顧,今早覺得這人裝的太像不懷好意,可現在一切明了,便發現了這人確實是單純無垢,自然軟了心神。

於是阮女官笑著誇他:“殿下當真厲害,這麽快就做完了。”

小太子也笑,一臉期待:“那我們能出宮了嗎?”

阮瑤點了點頭。

而後小太子就歡喜的小跑進內室換衣裳,阮瑤也回了廂房換了一件。

莫名的,她穿的是和上次過年出宮時極為相似的衣裙。

小太子自然是誇阮瑤好看的,在他眼中,自家瑤瑤穿什麽都好看,臉上盡然是新鮮,顯然之前沒瞧見過。

這讓阮瑤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對著趙弘生出了些心疼。

好好的太子,硬生生被毒分叉了。

待兩人上了馬車一同出宮後,阮瑤細心觀察下便發現了這位殿下的不同。

之前那次出宮,從頭到尾都是自己開心歡喜,太子巍然不動,只是偶爾和她說說笑笑,卻半點往外看的心思都沒有。

可這位殿下不一樣,一直趴在窗口,手就沒有松開過,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對什麽都無比驚奇,而阮女官也充滿了無盡的耐心。

“瑤瑤,那是什麽啊?”

“那是戲園子,唱戲的地方。”

“戲?好聽麽?”

“過年的時候宮裏請過,那時候殿下說聽不懂。”

“嗯……那,旁邊的是什麽?”

“奴婢瞧瞧……應該是個說書攤,就是中間坐著的那位老先生說故事給別人聽。”

“好聽嗎?”

“好聽。”

“那我想吃糖葫蘆了。”

對於小太子跳躍式的說話方式,阮瑤被逗得直樂,趕忙托季副統領去買幾串回來。

心裏則是想著,之前她沒瞧出來,怕真的是當局者迷了。

待糖葫蘆買回來,小太子也不往外看了,只管坐在馬車裏專心致志的舔著外面的糖殼吃,眼睛盯著阮瑤瞧。

阮女官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是奴婢有哪裏不妥帖?”

小太子搖搖頭,他湊到阮瑤旁邊,偏頭看她:“瑤瑤不生氣了吧?”

阮瑤一楞:“什麽?”

小太子從糖葫蘆上咬了塊糖殼下來,在嘴裏含著,聲音有些嗚噥:“早上的時候,我覺得你不開心。”

阮瑤心裏一軟,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輕聲道:“奴婢那時候是起得猛了,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不是生氣。”

小太子對她的話向來深信不疑,臉上立刻有了笑,食欲大開,又咬了一口山楂,接著把糖葫蘆遞給了阮瑤。

阮女官早上吃的不多,不好多食酸的,便只吃了一顆便罷了。

餘下的小太子也沒吃。

這是瑤瑤買給他的,他舍不得,總要留著。

至於出了錢跑了腿的季二顯然被忘了個幹凈。

這次他們並未在城內停留,馬車徑直的朝著西郊而去。

待到了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後緩緩停下。

阮瑤走下馬車,往四周圍看了看,便知道這裏是精心挑選過的。

景色好,卻又不至於過於偏僻,不遠處的樹林裏怕是藏著不少太子身邊的親衛,以防歹人靠近。

小太子則是沒有關心過這些,只管樂顛顛的拉著阮瑤去來回走。

踏青踏青,就是要多走一走才行。

阮瑤便由著他,在這山清水秀之地,即使只是漫步其中也別有一番意趣。

因著阮瑤去了一趟藏書樓,他們出宮已是比預想的晚了不少,現下沒走多久,便到午時。

阮瑤起得晚,早膳用的也遲,故而並不覺得餓。

可小太子起得早,吃得早,剛剛又用了半串糖葫蘆,腹中食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於是,阮瑤走著走著就聽到了咕咕的聲響。

她笑道:“此處鳥鳴倒是頗為有趣。”

小太子就一本正經的對她道:“是肚子裏的鳥在叫。”

阮瑤:……

阮女官自不舍得餓到了趙弘,趕忙讓人張羅午膳。

雖說只是游玩踏青,用不著排場,可是太子身份貴重,即使微服出宮也要多多準備。

因此,午膳時的吃食與宮中小廚房所做一般無二。

而這也多是阮女官安排,跟著帶了兩個廚娘,還有來喜上趕著出宮來幫著試菜,小太子想吃什麽現做便是。

只是不少伺候的人都離得遠,不曾靠近,如今一眼看上去都只是綠樹山川,小橋流水,但是在瞧不見的地方,有不少人在為了這份靜謐而忙碌著。

阮瑤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趙弘碗中,溫聲道:“殿下,用飯了。”

小太子想也不想的就把菜送進嘴裏,眼睛則是朝著四周看,語氣因為興奮而顯得格外跳躍:“瑤瑤,等下我們做什麽?”

阮瑤幫他添了一碗湯,笑道:“殿下覺得呢?”

“我也不知道……你上次出宮來都玩什麽了?我記不清了。”小太子說完,心裏就泛酸。

那人到底是搶在自己前面陪瑤瑤出宮了。

哼,記仇。

阮瑤既已知道這次和上次的殿下不是同一個,對這句話也就不再意外。

那次無論是看百戲還是放燈,或者是後面的燈謎,她都印象深刻,不過今日阮女官並不準備讓趙弘在宮外待到深夜。

山野之間比不得京城之內,人跡罕至處往往更加危險,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於是,阮瑤便悄然隱去了之前種種,只道:“總要尋些新鮮的,這裏山水極美,尤其是殿下選的地方好,花開的尤其漂亮,即使只是坐坐都覺得歡喜。”

小太子被誇了一句立馬喜笑顏開,也忘了跟另一個自己吃味,只管樂顛顛的捧著湯碗,一邊瞧花一邊點頭:“瑤瑤說得對,是好看。”

“若是殿下想要打發時光,不如咱們釣魚?奴婢讓人準備了釣竿,還有一應用具,都帶來了。”

“好啊。”

小太子不懂釣魚是什麽樣的,可既然是阮瑤開口,他便無有不依。

只是想得倒是好,真的吃完了午膳,沐浴著午後陽光,身子便覺得疲乏起來。

趙弘昨天睡得好,精神飽滿,自然清醒得很。

可是阮女官昨夜擔驚受怕一晚上,滿腦袋的胡思亂想,縱使睡了一兩個時辰,可借此積攢下來的精力也在藏書樓裏翻找書冊時消磨光了。

而這會兒,阮家之危驟然解除,自家殿下的病也漸漸明晰,就如同心中大石被搬離開來,加上身上暖烘烘的,沒多久,阮女官就覺得困倦。

她打了兩個哈欠,眼中因此蒙了一層水霧。

看上去波光瀲灩,格外動人。

即使是沈靜如季大都迅速的別開眼睛,讓自己不去瞧阮女官,一遍遍的默念心法來調理心境。

小太子卻不懂得往其他地方想,伸手幫她擦了擦眼角,輕聲問道:“瑤瑤困了?”

阮瑤輕輕點頭。

“那你先睡,等你睡醒了咱再釣魚。”

阮瑤笑了笑,便坐直身子依靠著身後樹幹合上眼目,很快就進入夢鄉。

只是有件事情,小太子知道,阮女官不知道。

她睡覺的時候從不老實。

即使清醒之時能端出管事女官的架子,能細細籌謀處處思量,可是睡著了後,她就掩飾不住骨子裏面自由的靈魂,從來沒個規矩,尤其喜歡往暖和的地方湊。

這是今兒早上小太子觀察出來的。

他蹲在阮瑤榻邊不到半個時辰,這人就在被窩裏翻騰了好幾次,一會兒側著一會兒趴著,還會把臉直接埋到枕頭裏,讓小太子都懷疑她會不會憋到自己。

故而現下阮女官睡著睡著就往趙弘身上靠,還把微涼的手直接塞他懷裏的舉動,小太子半點不驚訝,反倒直接張開手臂,任由阮瑤為所欲為。

心裏還美滋滋的。

自己和瑤瑤這般好,只怕是另一個自己也不曾有過的,如此想來,早上腿麻也值得。

來喜不其然擡頭,便看到倆人“纏綿”模樣,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老天爺啊,他真不想瞧見這麽多,他什麽都不知道。

於是來喜迅速轉身,裝作無事發生。

一旁的宮人也都很有眼力見的背過身去,一個兩個的低著頭,甚是乖巧。

不過靠著人睡覺終究是不舒服的,阮瑤慢慢的往下滑,小太子也不攔著,一直到她躺在了自己腿上,小太子才抖落了一下披風,小心翼翼的蓋在阮瑤身上。

披風的領口處有細軟的狐嗉毛,她的半張臉都埋在裏面,身子也蜷了蜷,往趙弘懷中縮了緊了些。

倒像是個成精的小狐貍,乖順柔軟。

小太子不通情|事,並不懂得什麽叫做溫香軟玉在懷,他只是覺得格外高興。

天是格外藍,水是格外清,就連有些晃眼的日頭都變得溫暖和煦。

至於阮瑤躺久後會不會把他的腿壓麻了,小太子半點不介意。

真麻了也好,能讓瑤瑤再幫他揉揉,嗯,不虧。

於是小太子便放松了心情,低下頭,看著被日頭投射在地上的斑駁樹影,瞧著微風下微微晃動的樹葉,他開始認認真真的數起來。

一片,兩片,三片……

不過他剛數到二十九,便見季二從暗處走了過來,在五步之外站定,開口道:“殿下……”

“噓。”小太子豎起手指在嘴巴上比劃了下,“低聲些,莫要吵人。”

季二趕忙壓低了聲音,語速都比平常快了不少:“有人刻意靠近,身邊帶了數名高手,皆佩刀劍恐對殿下不利。”

小太子沒經歷過這種事,但大殿下教過他,這世上盼他死的人比盼他生的人多,只要不是親近人,任誰有意接近都是不懷好意。

如今這情形,小太子輕聲道:“刺殺?”

來喜聽了這話,又差點跪在地上。

季二倒是格外淡定:“尚不知是否為殿下而來。”

小太子想來直白,現下也是一樣:“那就抓來問問。”

“會不會打草驚蛇?”

“《大齊律》第三卷 第十二條,非衙門中人,持刀潛行者無問緣由皆為徒刑。”說罷,小太子擡了擡眼,“既如此,只管抓,問完了送去京畿衙門便是。”

季二應聲,很快就重新隱於草木之中。

對於季家兄弟的本事,大殿下曾對小太子保證過,有他們在,等閑之人無法近身,故而小太子這會兒十分自在,半點不見緊張。

瞧見來喜手腳打顫,他還問了句:“你無事吧?”

來喜趕忙回道:“多謝殿下記掛,奴才沒事,奴才……奴才一定竭盡所能保護殿下。”

小太子的指尖正幫阮瑤攏著耳邊碎發,聞言便道:“你應該是保護不了我的,若真出事,”往旁邊指了指,“記得把那兩串糖葫蘆帶走,莫要弄丟了。”

來喜:……

哦。

來喜公公小跑著去保護糖葫蘆,趙弘則是不疾不徐的繼續給自家瑤瑤攏頭發。

而在季二把人抓回來時,他才抽空擡頭瞧了一眼。

一群黑衣人裏只有一個穿白衣,料子也頗為貴重,想來是領頭的。

瞧了瞧臉面。

嗯,不認識。

小太子並不知道審問該走什麽章程,他只是好奇的看了看他們,開口問道:“這就是刺客?”

“回殿下,正是。”

“大白天裏穿黑衣,不是更顯眼嗎?”

季二也露出了些嫌棄:“大概是腦子不好使。”

被堵了嘴的白衣公子聽了這話,臉都憋紅了,可礙於口中被塞了布帛,故而只能擠出兩聲嗚咽,破碎不成句。

一旁的來喜細細打量,而後便走到趙弘身邊,壓低聲音道:“殿下,這是董家郎君,行七。”

董家?

小太子很快便記起了大殿下曾經告訴過他的董家,那個戲弄了趙弘又想要除之而後快的董家。

算起來,今日本該是皇上下旨,降罪董氏滿門,將其中的歹人鎖拿到衙門治罪才是,怎麽還能有偷跑出來的?

見他掙紮,小太子倒也沒有多加為難,擡了擡手,季二便將這人口中的布取了下來。

本想著平心靜氣的問一問,沒想將他如何,可未曾想到,董七郎剛剛松快了嘴,就立馬吵嚷起來:“殿下,求求殿下救命!”

小太子原本還輕松和煦的神色立刻就冷淡下來,在阮瑤被驚醒之前,他迅速地把掌心捂在了女人的耳朵上。

來喜也被嚇了一跳,倒不是讓董七郎嚇得,而是他揣測得出趙弘的心思。

自家殿下滿心滿眼都是阮女官,這要是阮女官被鬧醒,殿下多半是要發火的。

太子殿下發起怒,從來都是嚇人的。

可董七郎沒有那份眼力見,或者說對他而言,他認識的太子殿下根本不會對他降罪。

當初,因為董七郎年幼,便被養成了個驕橫性子,一開始對著趙弘還有些怕,可後來見太子之尊居然對自家格外和氣,董七郎便膽大了起來。

拉著趙弘出門游玩,借著趙弘的威勢狐假虎威。

雖然董七郎並不曾像是幾個哥哥那樣在私下裏做下惡行劣跡,但他也沒少打著太子旗號給自己謀求好處。

昨日聽聞董家即將落難,眼瞅著就要禍及滿門,董七郎走投無路,便想要去找張文敏說項,遞話給趙弘,讓他想法子為自家脫困。

結果東明宮猶如石沈大海,再無聲息,董七郎便起了歹心,想要帶著人來挾持於他,借此得以讓自己可以脫離險境,離開大齊,到外邦尋找活路。

聽上去是個昏招,可是事出緊急,也只能兵行險著,孤註一擲。

沒曾想,計劃還未實施就以垮掉一半。

這太子不是早就被皇後架空了嗎?怎麽身邊還有如此高手!

形勢比人強,董七郎便換了法子,從脅迫便成了央求:“殿下,我不知你為何對我家見死不救,也不知你與皇後娘娘之間有何齟齬,可殿下啊,你當初與我家三哥最是要好,還曾說過我祖母便是你祖母,如今祖母她老人家已是被氣得一病不起,殿下,求你看在她的臉面上,讓陛下對我董氏一門網開一面可好?”

董七郎聲音殷切,字字泣血,說完就嗚嗚嚎哭起來。

可他不知,眼前的趙弘已不是之前那個。

對小太子而言,他不知道自己與董七有何關聯,也不記得和董家老夫人有甚關系。

故而在他眼中,董七郎不過是個想要來找事結果沒成功的賊人,僅此而已。

小太子瞧了他兩眼,突然道:“我出宮踏青,你為何知道?”

一句話,便讓董七郎的哭聲戛然而止。

季大也跟著皺起眉頭。

是了,今日出宮雖是殿下有所準備,但也只有身邊人得知,頂多是出宮時宮內人知曉,怎麽董七郎一個外人竟然了解的這般仔細,還能摸到殿下身邊來?

小太子雖丟了許多記憶,可正因如此,他半點不受影響,思緒也清晰明白。

發現了不對勁便問了一句,見沒人說話,就覺得這問題無趣,不再提了,轉而問道:“旁的都不要多說,我只問你,今日你來到底所為何事?是意欲行刺,還是尾隨而至?”

董七郎已有些發覺眼前之人變化頗多,不好糊弄,趕忙道:“我沒想行刺,也不是尾隨,我……”

他扭頭,看向了白日身著夜行服的仆從們,一時啞然。

不過小太子倒不是真的想從他口中知道什麽答案,輕飄飄道:“按照律法,謀害太子乃謀大逆,為十惡,抄家滅族之禍,而窺視太子行蹤是大不敬,亦為十惡,還是抄家滅族,說起來,倒是無甚不同。”

董七郎楞在當場,不知作何說話。

而季二則是走到趙弘身邊,低聲道:“殿下,他還未曾說出何人通風報信,只怕不能立刻送去衙門。”

小太子是不太在意這些的,但另一個自己告訴過他,身邊可以留下釘子,但要物盡其用,若是有毫無用處的背主之徒必須要盡快掃除,不留後患。

於是小太子看向了季二道:“你能問得出嗎?”

季二恭聲道:“跟顧太醫學過幾招,應該夠用。”

“那你去試試吧,”小太子眉眼清明,聲音疏朗,“離遠些,莫要吵到瑤瑤安睡。”

季二作為時時刻刻跟在兩人身邊的人,早就對這種明裏暗裏的暧昧做到視而不見,面不改色的應了一聲,轉身走向董七郎,像是提小雞一樣的把他拎了起來。

董七郎見趙弘來真的,終於怕了,又嚷起來:“我,我不是有意過來的!殿下,殿下,我只是……我只是憂心我六哥!他雖做錯了事,但罪不至死啊!若是真的要拿一個人的命去,用我的命抵了我六哥的命也就是了……”

“閉嘴。”

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眾人皆看向了趙弘,而後便看到太子殿下還在用手捂著阮瑤的耳朵,眉眼間已經帶了些不耐煩。

他並不介意董七郎鬧事,也不在意這人是否參與當初毒害之事。

畢竟董家害的是那個曾經視他為友的趙弘,與現在的小太子有什麽關系?

可是,小太子厭煩他吵鬧,會擾了瑤瑤清夢。

故而出聲打斷後,太子殿下擡了擡眼皮,看向董七郎,聲音淡淡:“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想死嗎?”

董七郎瞪著眼睛,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話。

說死,那是威脅,也是賭,賭的是這個人不知真相,賭的是董家和皇後能切割開來,讓太子能救他滿門。

若他真的想死,怎麽可能只身前來求助?

可是現在退縮了便是功虧一簣,於是董七郎做出了哀戚狀,道:“若是以我性命,可以抵六哥,我願死!”

小太子聽了這話,突然笑起來。

他笑的時候與大殿下略有不同。

大殿下無論心底是否歡喜,臉上總是輕輕的,淡淡的,從不會有什麽大的波動。

但小太子的笑向來不加遮掩,那雙肖似莊婕妤的眉眼微微彎起,看上去帶了些孩子的稚氣,又有著這些日子以來養出來的太子威儀,混合在一處,便生出了些別樣的韻味來。

而現在,他笑著將披風給阮瑤攏緊,掌心重新附在她的耳邊,動作輕軟溫柔。

睡夢中的阮瑤微微動了動,把臉往毛領子裏又埋了埋,引得小太子越發謹慎,笑容清淺,開口時,聲音也摻雜了些溫然暖意:

“你想死,那便死,我又沒攔你。”

董七郎:……

猛地楞住,白衣公子瞪大了眼睛看著趙弘,似乎沒想到此話會出自這人之口。

之前的趙弘雖是太子之尊,可是在董家,何時不是對待他們客氣有禮?

即使現在董皇後已與他涇渭分明,但他既然未曾提及下毒之事,也不曾追究董家罪責,便是不曾知曉真相,既如此,當初對董家總是有求必應的太子殿下不該漠視他們大廈傾頹。

假使真的真情暴露,以他對趙弘的認識,那人看似冷淡其實最為重情,不可能對著害自己的人毫無反應。

現在瞧著太子分明沒有絲毫惱怒,但說的話為何如何狠絕?

可對於小太子來說,他認識這個世界只有短短數月,尚不足一年。

董家利用過欺騙過糊弄過的事情他不記得了,對他來說,眼前這位就是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討厭些。

他才不在乎什麽儲位之爭,什麽朝堂紛亂。

對小太子而言,誰吵到瑤瑤睡覺,誰就不是好東西。

簡單明了。

至於死之一字,他本就不甚在意。

阮瑤教他讀書識字,大殿下教他批折處事,而死生之事,無人教過他。

小太子對此的判斷,俱出自《大齊律》。

按照律法,有些人本就該死。

如今,小太子所思所想,一言一行,皆是發自本心,頗為天真。

偏偏就是天真處世才最為驚人。

小太子在阮瑤後背上輕撫,哄她繼續安睡,眼睛卻是看著董七郎,仔仔細細的叮囑:“不能臟了河水,等下還要釣魚的,也別靠近花田,瑤瑤喜歡看,莫汙了。”

董七郎心中發慌,還想開口,季二眼疾手快的用布團塞在他嘴裏,把聲音給堵了回去。

小太子則是揚起嘴角,聲音溫柔,語氣輕緩:

“待你把事情說清楚後,想死就死吧,只不過,記得,死遠些。”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太子:我真是個懂得成全別人的大好人,驕傲.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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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大章,二指禪花花似乎格外有毅力(*/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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