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960 大結局(求粉紅票) (11)

關燈
你,叫你不要染指官家小姐,你偏不聽,竟被人抓了短兒,發到這兒來……”

要不是曹玉臻為了報覆她,說她雖是被一個男人碰過,他就要碰十個女人,還讓她在旁瞧著,他是如何與別的女子*,做了壞事,就會被人發現,曹玉臻不過才碰了兩位小姐,就已經敗露,誰能想到呢,其中一個竟是青樓女子裝扮的,一紙狀紙就將他告了。

另一位是真正的官家小姐,被家人逼得懸梁自盡,人沒死成,卻削發做了姑子。

曹玉臻厲聲道:“快把石子搬到車上,今兒上午,你搬不滿兩車礦石,休想有午飯吃!”

狠!

曾經的甜言蜜語早成過往!

他恨她,恨她毀了曹家,恨她算計了崔珊,也讓他所有謀劃前功盡棄。

她胡香靈何曾不恨曹玉臻,恨曹玉臻連累了他,那麽多銀子寧可被官府收沒了去,也不曾肯給她,反累得她做了朝廷犯婦,要幹這些男人幹的活。

支持著彼此活下來的,竟然是各自內心那深深的恨與不甘。

胡香靈常與同樣是犯婦的女人們擠在一處,講著仿若夢境一場的前程往事:“哦喲,你們不知道,那時候先帝大公主府的家宴很熱鬧!有十八學士,知道什麽是十八學士麽?就是一株山茶花上開出了十八種顏色的花兒。可不稀罕麽?”

“還有當朝權貴江家的賞花宴,知道麽?江家的安西郡主與我是發小呢,還曾與我是好友……”

只是後來,是她算計了素妍。素妍一怒,她再不是素妍的朋友。

她曾經還有崔珊那個朋友,可她算計了崔珊,想要謀得崔珊豐厚的嫁妝,誰能想到,一步錯,步步錯,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犯婦們,各有大罪,有的是殺人。還有的受他人所累,罪名不一,卻都在這裏受苦,每當他們睡在礦場的山洞裏,她們會說各自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偶爾也講一些新鮮的事。

“胡氏,你就吹吧!你若與先帝大公主的女兒是朋友,又與安西是朋友,你怎沒求她們救你?我可聽人說,江家最是情義之人,救過不少人呢?”

對於胡香靈說的一切。這些女人就沒一個信的。

她們不信,甚至還會挖苦、譏諷幾句。

“可不就是,換作是我,一定巴結好安西郡主,人家可是個厲害角色,不僅是左肩王妃。哈哈……我聽說與當今皇後是好姐妹呢……”

女人們幻想著自己遇上了這樣的人物,還不得像菩薩一樣供著。

胡香靈啞然。

那時候的她,怎的那麽傻,惹了素妍,又算計了崔珊。

如果曾經的生活是天堂。現在用地獄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其他的女人是陪夫發配在此為苦役,可她沒有丈夫,上回去礦旁的小河裏洗澡,就被一個摸過來的礦場官差給強暴了,她還不敢讓人知曉。自那以後,她再不敢獨自一人出去,每次都邀上幾個女人方敢一起去。

曹玉臻正婉轉在肥胖礦場副尉的身下,只聽洞外傳來一個女人惡狠狠地聲音:“姓曹的是不是在裏面?”

有人答:“在裏面,天一黑就進去了。”

女人冷哼一聲,這女人是礦場副尉的老婆,年輕時候長得還有幾分姿色,如今卻已經老了,此刻雙手叉腰地闖了進來,礦場副尉在曹玉臻屁股上摸了一把,“給老子滾出去!”

曹玉臻裹了衣衫就往外跑,正巧撞在一個同樣肥胖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微瞇著雙眼,叩住曹玉臻的下巴,“臭男人……”然後一雙狼樣的眸光卻停凝在曹玉臻身上,“果真長得比女人還美!真是個妖孽,跟老娘走!”

礦場副尉追了出來,大喚:“娘子!娘子……”

“姓安的,一大把年紀竟玩男人,老娘饒不了他!”

這副尉姓安,不過是九品的小吏,但在礦場中卻是極厲害的人物,手裏底管著五百餘名打石、搬石的人,還有百餘名看守苦役的官差。

就在曹玉臻小心翼翼,猜測這婦人會如何對付自己時,沒想婦人竟令家裏的丫頭備了一桌酒菜招待他,而安副尉早就嚇得沒了蹤影。

待曹玉臻喝了個半醉,肥胖女人開始對曹玉臻動手動腳起來,最後將他剝了精光,曹玉臻想反抗,沒想這女人卻力大無窮,任他抵抗不得。渾身被她折騰得又疼又醉,他驀地憶起,早知這般屈辱,昔日又何必要恢覆容貌,就為了攀上權貴小姐,重新覓得富貴路,不曾想卻是這般下場……

肥胖女人鼾聲如雷,就如同他呆在安副尉身邊一般。

他躡手躡腳地起了床,看著窗外,這是一座小鎮,既然離開了白塔口,那他就設法逃走!此念一閃,他整好衣衫,強撐著似要散架般的身子骨,消失夜色之中。

984 番外-恩怨交織

肥胖女人睡了一覺,伸手一探,身邊空空如野,頓時嚇得坐了起來,礦場的苦役可以死,卻不可以逃走,否則傳揚出去,她丈夫也要受罰。女人一驚,嚇得不輕,扯開嗓門大叫起來:“不好了!曹姨娘逃走了!曹姨娘逃走了!”

夜色籠罩四野,曹玉臻跌跌撞撞,沒走多久,就在鎮外樹林裏迷了路。正想尋個地方休憩,剛坐下來,就聽到傳來一陣狗吠之聲。

他轉身就想往樹上爬,偏他手無縛雞之力,怎麽也攀爬不上去,那高高的樹幹,好不容易爬了二丈遠,一個松力,竟從樹上滑了下來,正要再爬,左腿被一只狗死死咬住,惡狗拼命地將他往另一方扯去,他環抱著大樹,不敢放松。

狗松開了嘴,開始更大聲地吼叫起來。

他揮手想趕,不遠處又奔來幾只狗,有的咬手,有的咬腿,偏他衣衫單薄,他能感覺到狗齒入肉的疼痛,撕心裂肺一般,似要將撕碎裹腹一般。

白塔口附近據說有一小鎮,他還聽說從來沒有苦身從這兒成功逃走過,多是在附近的山林迷了路,離最近的鬧市也有二十裏的路程,相傳那裏曾安葬了一位得道高僧的靈骨。

活得恥辱,不如死去!不,他不甘心,自己容貌清俊,自己才華如仙,為什麽會落魄如廝,他不甘心,他想大展宏圖,他想風光活著……

然而片刻後,在一陣陣刺痛中,曹玉臻大嚎起來:“救……救命!救命……”

一群惡狗圍了過來,繼續在他身上嘶殺著,咆哮著,他幾乎再無力氣喚出“救命”。

夜色中聽到一陣說話聲,幾名官兵趕了過來,其間的馬背坐著一個冷面男子,“好大的膽子。竟敢妄想從白塔口逃走!來人,帶他回去!”

他的雙臂、雙腿也被狗咬得傷痕累累。

唯有他的臉,還依如從前那般的俊美。

胡香靈坐在他的破木榻前,看著衣衫襤褸的他沈默不語。手裏拿著只還溫熱的番薯:“餓了吧!這是我今兒早上發的,共有兩個,留了一個給你吃。”

曹玉臻憤憤地罵了句“賤人”,將臉轉向一邊,“我都是被你害的,要不是你害珊瑚,我怎麽會……”

他依舊是尊貴的郡馬,依舊是曹家最得意的兒子。

可現在,他是階下囚,是戴罪之身。

曾經的一切。都與他無緣。

他想逃出去,再也逃不出去了,只能呆在這裏等死,亦或是等皇帝大賞,也許那時候。他還有一線生機。

胡香靈笑了,黝黑的膚色再沒了昔日的白皙光潤。“你害了我,我也害了你,到了現下,除了我,可沒人願意照顧你!把番薯吃了吧!回頭我去河邊給你抓魚熬湯……”

“賤人!”曹玉臻又罵了一句,將臉轉向一邊。再不願看他。

胡香靈道:“你這張臉就是禍水!狗怎沒咬你的臉,反咬你的雙臂雙腿……”

臉是禍水!

曹玉臻記下了這句話。

是呀,如果他相貌尋常,怎會被安副尉看中,又怎會被那個肥胖女人所辱。

他也許是這世間活得最茍且的男人。

胡香靈雖然害怕獨自去河邊,到底是壯著膽子去了。沒摸到河裏的去,卻抓了兩只拳頭大小的河蟹,有這東西,給曹玉臻熬湯也行。剛近自己住的山洞,就聽曹玉臻傳出一陣刺耳的痛呼聲。她快奔幾步,卻見曹玉臻手握著一根幹枯的樹枝,狠狠地自左額而下,在自己公俊美的臉上劃下了一道血痕,頓時鮮血淋漓。

觸目驚心地一幕,胡香靈快奔幾步,急呼一聲“玉臻!”奔了過去,一把扶住他,低聲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不必……”

“你說得對!”他疼得咬牙切齒,不看胡香靈,將臉轉向一邊。

胡香靈尋了自己的衣物,替他包裹起傷口,拿了小砂鍋,將河蟹放到鍋裏,“我一會兒要去搬礦石,如果不去,只怕中午就沒飯吃,今兒又有一車礦石的活計呢。你看著火,等煮好了把蟹吃了,一定要燉熟,生吃會要命的。”

其他婦人分了兩車礦石的活兒,還有男人可以指望,可她只能靠自己,一點一點地從礦上搬到路邊的車上,有時候稍不註意,還有人偷她搬的礦石,同樣的活,別人輕輕松松半天就搬夠了,而她卻要比別人付出得更多。

他還活著做甚?不如死去!

可他怕死,想要活著人樣來。

胡香靈搬完了石頭,今兒中午發的是一點腌肉,又有兩個大白饅頭,她歡喜地拿著饅頭進了山洞。

曹玉臻半躺在木榻上,苦役犯裏有位略通醫術的,正要給曹玉臻查看傷口,在被狗咬過的地方敷上了草藥。

那男人看了眼胡香靈,還記得她初來時,也算是清秀可人的,可幾個月下來再美的女人都得變成尋常婦,“你是他女人?”

胡香靈面色尷尬,曾經是,可他早不要她了,“不過相熟罷了!”

曹玉臻卻冷聲道:“早前做過我的姬妾,後來犯過被逐。”

男人悠悠輕嘆,“我們做苦役犯,能有女人就算不錯,哪還敢要求別的。我給你敷了藥,應該沒甚什麽大礙,還好沒有傷到筋骨,你好好養傷,我會與安副尉說你傷得很重,讓他允你多休息幾日。”

男人走了。

胡香靈蹲在破榻前,看著一半鋪的是草,只得一床破被的床,實在不成樣子,好在山洞裏倒也冬暖夏涼,伸出滿是塵土灰的手,竟抓著兩個大白饅頭。

曹玉臻一看,立時奪了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胡香靈垂首,吞著唾沫,“我聽其他人說,南邊林子裏有山果,有野棗、野杮子,改日得空去采回來,如果能捉住野兔就更好了……”

曹玉臻瞪了一眼,沒接話,“你欠我的。我如今有傷,幹不了活,你得養活我。”

有人依靠,總比沒有的強,胡香靈笑著應了。

胡香靈為了自己少幹活,有人能幫她搬礦石,有時候學了青樓女子的樣,對他們拋媚眼,這樣一來,還真有兩個上當的,居然主動搬她搬礦石。

曹玉臻見她如此就生氣,想著她又不是自己的女人,怪她做甚?

又過了半年,曹玉臻沒那麽討厭胡香靈了。

她給他抓魚,為他捕河蟹,甚至還下河去捉蝦,他們一起吃。

都是些苦命而可憐的人,彼此有了依靠,生活似乎有了一些光亮。

天興十五年,天興帝宇文軒立皇嫡子恒為太子,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曹玉臻與胡香靈在白塔口做了十幾年的苦役,終於可以回返皇城。分明是兩個不到四十的男女,身子佝僂得如同有五六十歲,彼時雙鬢已有了幾根華發,身後還多了個半大的孩子,追在他們身後喚著“爹、娘”。這孩子一張黑紅色的臉蛋,長得倒也壯實,眉眼裏有著些許胡香靈的影子,又隱約有曹玉臻的模樣。

胡香靈站在左肩王府必經的街巷口,左右張望,穿了身雖然破舊卻洗得很幹凈的衣衫,左顧右盼,她打聽了好幾日,才聽說這些年,每月初一左肩王妃都要去天龍寺燒香,而每月十五會去五谷觀上香。

過了不多久,只見一個年輕的少年打馬過來,身後是護衛、下人們簇擁著的華麗馬車,搖搖晃晃,馬車裏傳出女孩子稚嫩的聲音:“娘,你看嘛!姐姐又欺負我,我再不和她玩了。”

西西笑容淺淺,“愛哭精!我不過說你一句就叫欺負了?真是服你了!”

西西和北北都拜在問心道長門下,西西學的是布陣,北北什麽都不喜歡,唯獨卻對使飛鏢很感興趣。

西西比素妍小時候有本事,人雖不大,倒能像模像樣地學女紅,如今有十一歲了,已出落得越發水靈清麗,淩家人都說像極了年輕時的淩薇,淩薇也很偏疼西西。

北北如今快八歲了,總愛追著西西身後玩,就似昔日鎮國公府的楊文馨和楊文雅一樣,姐妹倆住在無憂閣,至今不肯分開各住閨閣。

素妍懶得理會北北,由得她去鬧。

耀東大喝一聲:“什麽人?”只見路中央跪著一個鄉野婦人,一臉卑微,頭近乎貼在地上。

一個半大的護衛馳馬過來,審視著胡香靈,他是竇勇與白燕的兒子竇明,五六歲時就送到了禦衛營學武,而今正跟在耀東身邊,做了耀東的護衛,偏他武功卻無耀東的好。

胡香靈輕聲道:“賤婦胡氏香靈,尊貴的王妃還記得賤婦麽?年初皇上大赦天下,賤婦與丈夫、兒子回到皇城,如今一家三口無以為生,賤婦想過來……向王妃討口飯吃,或做奴仆,或是婆子,但憑王妃差遣。”

白茱嫁人後,生了兩個兒子,又回到了琴瑟堂做素妍屋裏的管事,此刻驚呼一聲“你是胡氏”,從後面的仆婦馬車裏出來,細細地打量著胡香靈,她與素妍原是一般年紀,而今這一比,相差豈止是幾歲、十歲。只怕得有二十多歲,素妍心無掛憂,夫婿疼惜,又是北齊出名的“第一才女”、“書畫大家”,雖有三十多歲,可看上去最多不過二十七八歲。

985 番外-甘為奴仆

西西去江家時,隱約聽江家的舅母、表嫂們說過素妍小時候的事,心頭一驚,打開簾子,北北大叫:“你就是胡氏惡婦?害我娘小時候染天花,還險些毀了容貌的那個?”

西西瞪了一眼。

北北不以為然,探出頭來。

胡香靈先是一楞,一家三口從白塔口歸來,無以生計,還住城北的破廟裏,曹家昔日的產業,早已經幾易其主,而曹玉臻更沒了銀兩可以度日,身上銀錢全無,衣衫也只得幾套。

素妍從北北挑起了車簾,看著那個蒼老的婦人,與她記憶裏的胡香靈判若兩人,她微微擡起的眸子,再無犀厲的光芒,只有求生的可憐。

十四年了,她和曹玉臻是在天興元年被發配白塔口為苦役的,十四年的光陰足可以將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變成一個尋常的、蒼老的婦人。

她扒在石板路中央,這樣的卑微,像一只可憐的、受傷的小狗。

但現在,他們一家再也傷害不了她,也算計不了江家。

素妍揚了揚頭,“你也曾是官家小姐,我府裏可用不起你這樣的奴仆。”

“不,尊貴的王妃,賤婦甘為奴仆,只求能讓我們三口有飽飯吃。”

素妍對白茱道:“帶她回府!”

北北似見了最稀奇的事,跳著腳道:“娘!你怎麽能帶個乞丐婆子回去。她是壞人,她可是壞人!”

西西翻了個白眼,不理北北,任她吵鬧著。

素妍問:“西西,你說如何幫她一把。”

西西斂著之前的稚氣,想了片刻,正糾結著如何回話,馬車外,傳來耀東的聲音:“娘何必為這等人煩心。或從莊子裏賃給他一家一些田地。咱們西菜市口店鋪倒多,不在乎賃間鋪子讓他們做個營生。”

素妍如今越發不想管府裏的事兒,道:“西西,你與你大哥來處理。辦好了再來回我。”

西西應答一聲。

回到府裏,素妍並沒有見胡香靈,倒是白茱深曉素妍的性子,細細地打聽了一下胡香靈與曹玉臻在白塔口十幾年的事兒。

素妍腦海裏憶起悟遠大師的話“女施主,放下仇恨,放過自己、放過他人……”

曹玉臻和胡香靈吃的苦夠多了。

她不恨了!

因為現下的胡香靈、曹玉臻再也不配得到她的恨。

他們是這樣的卑微,就如螻蟻一般,不配得到她半分的憐憫,也不配得到她的恨。

是的,最好的報仇。是她活得歲月安好、幸福快樂,而她的仇人卻是生不如死。這,才是最暢快淋漓的報仇。

她也不會再防他們了。

曹家毀了,皇城再無世族曹家。

胡家也沒了,胡長齡而將胡香菊嫁給宇文琮。胡家也成了百年難遇賊黨羽,胡長齡早死了,胡祥志也死了……

唯有嫁入唐家的胡香蘭,後來聽說她亦成了唐家的大姨娘。

沒有娘家依仗的女子,失去了顯赫的身份,能活下來還能生兒育女本就不易。

德元堂花廳,耀東正襟端坐。手裏捧著茶盞,目光裏帶著探究。

胡香靈被賜了座兒,卻小心翼翼地垂頭。

耀東道:“母親叮囑了我們兄妹讓我們給你們一家三口一條生計。你是想租二十兩良田為生,還是想做點小生意維持生計?”

胡香靈這會兒攔住了,她原是打著到王府做個管事婆子的主意,她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要是做這些倒也會的。

西西坐在一側,時不時看一眼耀東。

不等胡香靈說話,外面有下人道:“二爺回來了?”

只聽一個男子低低地應承聲。

西西探著頭,只見院門處過來一襲白衣的半大男孩,身材高挑清瘦。眉眼如花,戴著鏤空銀冠,行止如風,只一眼,就讓胡香靈想到了十幾年前的宇文琰,一瞧就是左肩王的兒子。他手裏拿了把折扇,神色不喜不怒,平靜如水。

西西大叫一聲“二哥”。

耀南低應一聲,看了眼胡香靈,“你就是胡氏?”他亦聽說過她的事。

胡香靈尷尬一笑,“賤婦年少無知,做錯了很多事。”

西西歪頭看著耀南,“你又去唐宅?爹最煩我們與唐爹爹親近?”

耀南不緊不慢地道:“那是我先生,我去他那兒是去讀書,爹是知道的。就連姥爺都說,我應到他那兒多走走。”

西西又翻了個白眼,“北北這會兒沒瞧見人,只怕又去那邊了。你們倆就見天的過去,回頭讓爹又跟娘生氣。”

耀東不想在外人面前說自家的事,問:“胡氏,你還沒回本世子,是要種田還是經商?”

胡香靈沒種過地,倒是會搬石頭,這十幾年搬石頭的力氣倒是夠使的。心下糾結著,不知道如何回答,囁嚅而膽怯地問:“請問世子爺,經商……是要經什麽商?”

耀東道:“西市天橋下,有我們府裏的鋪子,有家豆腐鋪子,又有分茶鋪子,還有布莊,你瞧著你們能做什麽生意。豆腐鋪子裏的用具倒是一應俱全,既然我娘應了幫你,就會替你備下足夠三月用的豆子,往後你自去天橋附近的糧油鋪子采辦便是……”

西西見胡氏糾結,道:“這些鋪子雖小,生意卻是不錯的,這原是我娘令大管家置下,專給我和妹妹打理練手用的。你不想要,我還不願給呢。”

胡香靈膽顫心驚,十幾年的磨礪,早沒了以前的犀厲,整日與苦役、官差們打交道,學會的就是小心翼翼、任勞任怨,“郡主莫生氣,賤婦是樂意的,只怕打理不好。”哪有做管事婆子來得好,旱澇保收,每月領月銀。

耀東道:“就豆腐鋪子了。我會令之前的婆子教會你如何做豆腐、油餅,那鋪子足夠你們一家三口生活了。”再懶細說,喚了小廝來,令小廝領了胡香靈去西市天橋附近的豆腐鋪子。

胡香靈去了豆腐鋪瞧著還不錯。雖只一間鋪子,後面還有三間屋子,一間磨坊,又兩間屋子。雖不是很大,對她來說已經很知足了。磨坊裏可以存放豆子,鋪裏的廚具一應俱全,就是屋裏的被褥也是齊的,比她想像的還好,當即就樂了。

午後,胡香靈去了城北破廟,接了曹玉臻和孩子到豆腐鋪裏。

曹玉臻搖頭輕嘆:“真要賣豆腐?”

胡香靈道:“這日子還得過不是。”

曹玉臻細問了胡香靈一遍,連聲道:“你怎不要田地。”

胡香靈道:“我不會侍弄莊稼,你也不會。”

“到了鄉下。我可以做教書先生,順帶還能教教潤兒。”

潤兒,胡香靈所生孩子的名諱,學名曹潤。

胡香靈執拗地道:“就是這鋪子,也是我求人才有的。我可不好再換,要換別處你自己求去,我可說不出口。”

曹潤瞪著一雙大眼睛,四下掃視一番,滿是新奇,“娘,這往後就是我們的家嗎?”

胡香靈歡喜地道:“是!那位是黃婆婆。她教會我們做豆腐、豆漿就要離開的,你得跟娘一起用心學。”

就如昔日白塔礦場的苦役大嫂說的一樣:從今往後,忘了以前是官家小姐、奶奶的事兒,就做個尋常百姓,能吃飽穿暖,平平安安、自由自在便是最大的福氣。

曹潤應得麻利。

曹玉臻不瞞地瞪了一眼。見屋子裏有床,爬上床去,一倒頭睡了,由著胡香靈帶著兒子學做豆腐。

西西辦好了素妍交托的事,上了賞月閣。素妍還在那兒用心地畫著花鳥圖,在天朝,嶺雪居士的花鳥圖堪為一絕。

“娘。”西西欠了一下身。

耀南亦上了二樓,立在墻前,細細地看著墻上掛著附庸山人的畫,又有白峰居士的字,今兒唐觀又與他講授了這二位大家的丹青書法。

素妍輕聲道:“讓你和你大哥辦的事都好了?”

“是,辦好了。聽豆腐鋪的黃婆子說,胡氏倒是極滿意的,可曹爺似乎更想要田,還想回鄉下去教書。”

素妍繼續添補著顏色,端著案前,“昔日那豆腐鋪子是多少錢買來的?”

西西想了片刻,“好似聽大管家說過,不到二百兩銀子,地段倒是極好的。”

“過上一月,讓人把房契送過去,就說是我送給他們的,鋪子的名字他們可以任意改。再替我捎句話給胡氏,就說:害人之心不可無。人在做,天在看,往後安分度日。”

西西知道,她娘心地善良,這一點是整個皇城都知道的,就連他爹都說,那些添堵、遭心的事就別告訴你娘了,回頭她聽了又得難受。

西西應了一聲,立在一側看素妍繪畫,看了一陣,低聲道:“皇後娘娘的千秋節,瞧太子殿下的意思,今年得大辦,女兒正想給娘娘繡面屏風,聽說皇後最喜歡娘備的東西,只要是娘備的她都喜歡,回頭娘為我繪幅花鳥圖,我好照著繡。”

素妍凝了一下,看著站在墻上看得發呆的耀南,五個孩子裏,這孩子的性子最是沈靜,也最為善良,舉止之間偏像了唐觀,許是近赤者則白的緣故,他身上有一種超乎常人的濕潤。連晉陵大郡主鳴鳳也誇說耀南像附庸山人。

附庸山人於天興十年秋仙逝,消息傳來,鳴鳳為此大病了一場,素妍也去了天龍寺抄經安魂。

西西的女紅是跟著淩薇學的。

北北如今也學了一陣,再不肯學了,反地飛鏢感興趣,問心道長說“有一種絕技叫天女飛絲”,北北覺得好玩,就吵著要學,問心道長道:“學此技的人,需是刺繡高手。”有了這話,這些日子北北倒也學得用心。

素妍對白茱道:“把我箱子裏那幅《杜鵑映霞圖》拿給昭華!”

白茱應聲。

986 番外-崔珊的歸宿

白菲的夫君童英做了工部官員,紫鳶也是如此,都陸續搬離了王府北巷,白芷嫁了孟尚鈞,而今也是監門衛郎將夫人,也有單獨的府邸,就連白鶯也做了殿前郎大人府中的正室夫人。白燕、白茱要略差些,但竇勇如今是正六品的帶刀護衛,白燕雖還住在王府北巷,日子倒還得不錯。白茱嫁的是大管家的兒子,也是一個管事。

青嬤嬤在祈栗於天興元年高中狀元郎後,素妍便放他們母子三人回了鄉下度日,聽說田荷經祈奶奶虞盼兒牽線,嫁了個知縣為妻,田壯實攢了銀子做起小本生意來,青嬤嬤在家含飴弄孫,過得倒也自在。

一到逢年過節,亦或是素妍的生辰,昔日的丫頭,如今的官家奶奶們就會如約好一般地來府裏拜見,帶著她們精心準備的禮物。

西西接了畫,細瞧了一遍,“哇!好美的彩霞,娘!你什麽時候繪了這幅,我怎不知?”

“你且拿去,你祖母是女紅高手,她會告訴你怎麽繡的。”

待西西走了,耀南輕輕地走到素妍身後,素妍平靜如初,“花鳥也可以用人物的工筆寫實繪法,就像這只白畫眉。”

耀南一探頭,真的很像,忍不住笑道:“要是下回娘再繪其他鳥兒,只怕爹和大哥又要四下尋了。上回太子新得的白畫眉被大哥借回府,沒想竟弄丟了,大哥跟太子賠了二千兩銀子。”

素妍微微顰眉,這事兒她還真沒聽說過,“不就是一只小鳥,阿恒倒舍得要價,這麽多銀子只怕得買不少了。阿恒這孩子跟他老爹一樣,都掉到錢眼裏了。”

早年,國庫空虛,皇帝節儉。如今國庫富裕,還是這般小器。宇文恒不茍言笑。越發像了皇帝的性子,不怒自威,許多姑娘見了,嚇得都不敢答話。

耀南勾唇笑了一下。年紀不大,這一笑令素妍憶起十幾年前在西北時的情形,“你今兒來,可不是看墻上的字畫,說吧,什麽事?”

耀南又是一笑,“北邊遼人入侵,又殺了我北齊不少子民,搶奪了不少糧食,大哥說這幾日朝裏都吵翻了……”耀南撓著頭。“聽說要派平國公世子、榮國公世子出征大遼,這次掛帥的是……是神武候,連太子都請戰出征大遼,呵呵……大哥也想去,昨兒在宮裏就與爹說過。爹不同意……”

素妍如夢初醒,“我說他今兒怎麽這麽乖,竟到去郊外接我們,原來另有用意呢。”

“大哥說,他習武讀兵法這麽多年,還沒真正一次仗來,最多也就是去年隨太子去了趟江南查稅銀案子。他真的很想去。”

打仗的事,對於習武之人來說這都是一場磨練。

素妍反覆思量,當初老王爺只宇文琰一個兒子,不也同意宇文琰上仗殺敵,如今輪到宇文琰了,他卻不同意自己的兒子去邊關。“這事兒我知道了。我心裏有數。”

素妍今晨聽到南邊傳來的琴聲、簫聲、笛聲,很是熱鬧,“唐家來了客人?”

耀南道:“珊瑚縣主領著孩子來瞧唐奶奶。”

唐奶奶,崔瑤。

有些事,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天興三年。素妍原是一片好心,想到在自己熟識的女子,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配唐觀,恰巧崔珊帶了崔瑤來敘舊,她靈機一動,覺著崔瑤配唐觀正好,便著了韓媒婆去說合。

崔珊倒是樂意的,崔瑤也願意,誰想唐觀卻不願意,說他此生不娶,竟把崔瑤介紹給他來皇城讀書的侄兒唐十。唐十是江傳珍婆家最小的小叔子,年紀倒與崔瑤相當,因唐十發願不高中不成親,竟拖到了二十出頭也沒訂親。

有了唐觀說合,這門親事竟就成了。

後來,唐觀又提出要過繼唐十到名下為子,晉陽唐氏族裏的也應了。

唐十於天興七年高中後,留在禮部做了七品筆帖式,崔瑤嫁入唐家,打理著府邸,敬唐觀為翁爹,一家人的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素妍只知崔瑤的夫婿姓唐,早前還以為是另一個唐家,原來竟是唐十。

崔瑤成親一年,就給唐十生了個女兒,而今又連生了兩個兒子,有兒有女真真是一個好字了得。

崔瑤了有自己的丈夫兒子,亦掛著崔珊的婚事,可崔珊不想找文人為夫,韓媒婆亦尋了不少合適的武將,總是高不成、低不就。門第好些的,嫌崔珊早前嫁過人。門第不好的,崔珊又嫌對方是莽夫,雖要尋個有武功的為夫,可好歹也曉筆墨。

崔瑤都懷上了第二個兒子,在天興十一年,崔珊方看中了禦衛營的一個副統領。而這副統領眉眼竟像極了當年身中奇毒難解的冷玉,素妍見過兩回,竟是越瞧越像,此人姓玉名五,人稱玉統領。

這一回,竟是玉統領使人前來說媒。

崔珊原是抱著試試的態度,沒想在珊瑚縣主府見著他時,連她自個都嚇了一跳。

後來,素妍就玉五像冷玉的事私下問過。

崔珊低聲笑應素妍“他是冷玉!”直驚得素妍目瞪口呆,當年冷玉身中劇毒,要解極難,崔珊莞爾一笑,“我給了他二十萬兩銀票,原是想讓他了卻心願的,沒想他回到西北竟尋全了解藥,只是早前中毒太深,療養了三年才康覆。後來經人引薦入了禦衛營,他的武功倒是極好的……”崔珊說話時,又忙道:“沒你家阿琰好!”實則是與宇文琰的武功難相上下。

素妍沈吟著,“姓玉的江湖中人……”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流星的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