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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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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起來,夏爾之前也拜訪過奧爾良公爵府邸,但這一次情況完全不同。

不說仆人捧高踩低,但在一個普通中產階級剛成年的兒子和一個財富已經蜚聲巴黎的伯爵之間,大多數人自然而然地會體現出兩種不同的態度,只是程度多少的區別而已。

所以這次,夏爾毫無疑問地受到了比之前隆重得多的接待——至少他能保證,同樣是用來招待的茶水,他這次喝到的就比上次好了、或者說用心了。

正值周末,公爵父子都在家。也不算夏爾運氣好,因為奧爾良公爵和斐迪南都不太熱愛交際活動。所以很明顯,夏爾這次掐好了時間,力圖讓外人什麽也看不出。

“我已經聽說了。”簡單寒暄過後,奧爾良公爵就開口了,甚至不需要夏爾說明來意。

夏爾不太意外。奧爾良公爵怎麽說都是皇親國戚,消息靈通點是應當的。“那您的意思?”他小心地問。

奧爾良公爵習慣性地皺了皺眉。

大概是家族遺傳,他也長了個鷹鉤鼻;但就算他法令紋很深地顯現出來,同樣的鼻子在他臉上也沒有阿圖瓦伯爵帶有的那種陰沈戾氣。

這大概正符合了一種說法,人三十歲後就要為自己的長相負責;因為他實際上也真沒有阿圖瓦伯爵那麽極端,反而更接近國王一些。

正因為如此,夏爾才選擇了腓力這一系。不僅僅因為他關於對方會成為某一任國王的模糊記憶,更因為他現在看到的事實——在奧爾良公爵和阿圖瓦伯爵中間選,簡直不用太多考慮嘛!

所以,這時候看見對方沈吟,夏爾很明智地保持了沈默。對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方法;而對奧爾良公爵這樣的人,越巧舌如簧越舌綻蓮花越天花亂墜,效果就越適得其反。

斐迪南坐在另一側,也沒有說話。不談成年與否的問題,他也已經接觸了足夠多的事情,多到足以培養出自己的判斷——

以國內外的情勢來看,想要回到君主專政顯然已經行不通;若是要保持他們作為貴族的最大優勢,也只能讓步成君主立憲制了。

誠懇地說,同樣的決定,斐迪南做起來就比他爹奧爾良公爵、或者任意一個超過四十歲的貴族更容易。

因為他很不幸地出生在大革命之後,對之前的貴族特權並沒有感同身受的印象,自然也就無從對比現在是不是更糟。他所能對比的是,他流亡外國的十幾年幼年生活以及終於回到巴黎以後度過的時光——

明擺著在巴黎的日子更好過啊!

所以,雖然斐迪南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想法,但他並不急著表明自己的態度。

支持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得到他們想要的就是另一回事了。這並不是說他認為夏爾會出爾反爾,但凡事留個心總不是壞事,尤其現在面對的還是個很嚴峻的問題。

三人相對無言,一時間只有細瓷杯蓋子與描金托盤相碰撞發出的細微聲響。夏爾耐心地等待,期間仆從默默地上來換了兩次茶水。

在換第三杯之前,奧爾良公爵終於重新開了口。“我聽說你邀請了很多人?”

“沒錯。”夏爾肯定。“國王陛下,想必您已經知道了。維萊爾伯爵閣下,我已經得到了他的書面回覆。另外還有些政商方面的朋友,您到時就可以看到。”

這還真是什麽人都有啊!

奧爾良公爵想,心裏把人選分類了一遍——別的暫且不說,光從政治角度談,夏爾幾乎把所有站派的人都邀請了一遍!

國王自不必說,那就是傾向君主立憲的派別,雖然表現得並不明顯。這一派的代表人物還有維克托;以他和夏爾的關系,必然也在應邀之列。

然後是維萊爾伯爵。這人緊緊追隨著阿圖瓦伯爵的腳步,幾乎能算後者的半個代言人。他點了頭,也就差不多是阿圖瓦伯爵點了半個頭了——

話說回來,保王派理應這麽做。他們過於嚴苛的態度已經逼走了米歇爾,也該吸取教訓,不然真是太蠢了!

另外就是所謂的“政商方面的朋友”了。夏爾經手過葡萄酒批發、酒莊經營、公債買賣、工廠建立等等生意,期間認識的人絕不可能少。都邀請去的話,一方面能顯出他重情義,另一方面則是無形的自我推銷,擴大生意範圍——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腦袋呀?小本萬利,大本更能獲得無可估量的金錢未來!

在平時,這推斷沒有任何問題;但在現在,其實這只是夏爾考慮的一方面而已。因為夏爾要用表面上的一視同仁來盡量掩蓋自己的傾向,更要擋過維克托的動作、給維克托留下足夠多的時間。這樣一來,等保王派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也已經來不及了!

再回到奧爾良公爵身上。他年輕時支持共和派,卻吃了相當大的虧,以至於他現在特別不樂意主動表明自己的意見。而在保王派和共和派之間,他也誰都不傾向,而是想要走中間平衡路線——

但如果這兩派的實力對比發生了明顯變化,走中間路線的結果豈不是可以用走錯路的後果來形容?

“我知道了。”奧爾良公爵下定了決心。不管如何,他都得先親眼看看夏爾能做到什麽程度。實際情況才是他做出最終判斷的決定因素!“那就麻煩你走這一趟了。”他站起身,同時交代斐迪南,“我還有點事要做,你陪年輕的葛朗臺先生在花園裏走走。”

斐迪南依言起身,夏爾則向奧爾良公爵致謝。而等到他們走在還帶著一絲寒意的早春花園裏,才發現這時候出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天還冷,沒有花,而大多草木都才剛剛冒了個綠尖兒而已。

但他們也不是真出來看景兒的。斐迪南和夏爾的關系比他爹和夏爾的關系要熟稔得多,所以氣氛明顯就輕松了。

“我知道父親會答應。”斐迪南一開口就這麽說,“不過這話得讓父親自己說。”

夏爾點頭。“感謝您在其中對我的幫助。”雖然各人都有各人的考量、誰也不會無條件對其他人好——尤其在現下這種情況裏——但客氣話總是要說。

斐迪南搖了搖手,顯然不願多談。“既然事情已經定了,你就不用多說了。”他仰頭看了看天,又問:“時間定下來了嗎?”

夏爾把早就準備好的答案說了出來。“等春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吧。陛下、您父親和您都是頭一等的尊貴人物,我想等他們全線檢查路基和列車後再正式通車,保證萬無一失。而且到那時候,乘坐列車去波爾多的大家就能欣賞到沿途美好的風景了。”

“你考慮得很周到。”斐迪南點頭。“說實話,相比於安全和景色,我更想問你別的。但它們可能很冒昧。”

“您盡管說。”夏爾道。但從這種欲言又止的態度裏,他已經對問題是什麽有了初步的預計。

“如果只從商人的角度來說,你邀請的人中肯定有些不夠格。”斐迪南直接道。“某些人並不能為你帶來任何好處,這還是一種保守看法。”他頓了頓,又道:“你知道,但你還是這麽做了。”

這話顯然沒說完,但後面也顯然不用再說了——沒有好處的事情,夏爾為什麽要做?

“那可能是因為,如果不這麽做,就會帶來更大的壞處。”夏爾回答,心照不宣。“您這樣的身份自然沒有問題,可我不是。”

斐迪南站住,更仔細地盯了夏爾一眼。

這無疑是默認。夏爾試圖一碗水端平,或者說他希望在別人眼裏他是塊誰也不敢得罪的夾心餅幹。

但這不可能是真相。只要設身處地地站在夏爾這邊想想,就知道這件事絕不可能發生——誰沒事兒拿幾千萬法郎送人玩啊?是誰也絕不是夏爾!

那也就是說,夏爾的確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本來就只有兩種最大的可能,這時候抹殺了一種,剩下的真相就出來了——

夏爾在迷惑別人的註意力,希望避免自己成為矛盾焦點。

而轉移焦點最成功、最有效的做法無疑是,制造出另一個足夠搶人眼球的新焦點。

“我是不是可以假設,你也給羅斯柴爾德發了邀請?”斐迪南忽然道。

又要邀請阿圖瓦伯爵又要防著阿圖瓦伯爵,這實在高難。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更大的靶子來轉移阿圖瓦伯爵的註意力了——羅斯柴爾德正好完美地符合這個要求!

“我們也算認識,不發似乎不太好?畢竟列車有那麽多的位置。”夏爾無辜道,“但最終還是要看羅斯柴爾德先生自己的意願。”

但他們倆都知道,詹姆斯不可能不答應。對方想要掌控法國金融很多年,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一個有可能成功的大好機會?

就算詹姆斯預先知道這是個坑,也沒法抵抗往裏跳的誘惑啊!

在這次會面過後,之前發往意大利和比利時的兩封信件也前後抵達了巴黎。

安格爾的回覆是他要再考慮考慮、畢竟他手上已經接了好幾個預約;至於大衛,倒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去布魯塞爾可不是他自願的,他做夢也想回巴黎啊!而不誇張地說,給夏爾畫個酒標,說不定就能借著夏爾良好的人際關系跳回來!

再考慮到在巴黎的三個畫家都已經答應,現在就剩一個安格爾了……夏爾微微一笑,動筆就往佛羅倫薩再寫了一封信,著重強調傑利柯和德拉克洛瓦已經答應了——

這正是米歇爾暗示夏爾的方法:激將!

藝術家們通常有些外人難以想象的執著,比如說古典畫風和浪漫畫風誰更高貴一點。這形容偏向誇張,但流派較真起來也是相當激烈。

關鍵點就是,安格爾和傑利柯、德拉克洛瓦正好是這麽一種情況!同樣的題目,不正是一較高下的大好時機嗎?

就在夏爾等待再一次回信的間隔裏,國王派人給他送來了一條口信,問夏爾介不介意他再帶幾個人。這種禮儀上的詢問,夏爾當然滿口答應,心想大概是哪個貴族加塞兒了。但真到名單到手的那天,他瞪著那張紙,覺得腦袋有一點轉不過彎來——

前頭幾個名字裏帶德的貴族就不用說了,但維克托·雨果?是他想象的那個雨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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