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青川再醒來時，只感覺嘴裏發色，像是吃了苦膽。他緊緊得皺著眉，動了動手指，旁邊就有人喊道，“王爺醒了！王爺醒了！”

一陣焦灼的腳步聲，他的手就被人握住了，“王爺……快！快去叫太醫！”

這是白漣的聲音，竇青川一時間恍惚，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得看見家妻坐在床邊，正焦急得拉著他的手。

這是……王府？

竇青川困倦得厲害，閉了眼睛，卻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覆在自己面上，顫抖著，“王爺……別睡，求您應了白漣，別再睡過去……”

竇青川迷迷糊糊得被人捏著鼻子灌下一碗苦藥，他嗆咳著想吐出來，卻被人攬著腰抱在懷裏，像是哄小孩兒一樣順著他的背，“王爺，喝了藥病才能好……馬上就能好了……”

竇青川想開口，白漣顫顫抖抖的聲音聽得他心疼。可一轉瞬，他又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是因為肚中沒食，餓醒了。竇青川睜開眼，看見守在床邊的白漣，一張臉比病人還憔悴，他看見床上那人睜開眼，遲鈍得看了一會兒，才道，“王爺？”

傻子。竇青川在心裏笑道，他開口道，“餓了。”聲音嘶啞如爛錦。

白漣撐了下床想站起來，卻無力支撐，腿腳一軟又坐了回去。幸好這時候下人進來了，手疾眼快得扶穩了他。

“把竈上的粥端過來，再把藥備上。”白漣吩咐道。

竇青川皺眉，看著白漣，扯著嘶啞的喉嚨，問道，“你怎麽……沒吃飯？”

白漣握著他的手，哄道，“和王爺一起。”

內侍上前，幫著白漣把竇青川扶起來，在床上躺了六七日，一起身可是讓竇青川受了大罪，頭暈目眩，靠在白漣身上幹嘔。白漣心疼得細聲安撫。

餵飯的時候，竇青川看著白漣左手擱在腿上，沒什麽力氣。連碗都是下人在一邊捧著。

“手怎麽了？”竇青川伸手把白漣的左手拿過來，感覺冰涼的有些不對勁。

“扭著了。”白漣抿抿唇，眼神有些閃躲。竇青川一眼就看出來白漣說了謊，喝了半碗粥就側開頭，沖白漣說，“你去把飯吃了，然後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臂。”

白漣想勸著竇青川再吃一點，卻被竇青川冷硬著眉眼一瞪，“快去。”

竇青川從軍多年，小傷大傷見過無數。把白漣手臂拿過來一看就知道不是扭傷。

“你這是在騙誰？”竇青川冷笑道，他向來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

白漣知道他外冷內熱，也不與他計較，“不是什麽大事，過兩日……”

竇青川把他的寬袖撩上去，看見細白的上臂綁著厚厚的繃帶，即便如此，血色還是滲了出來，再過不了片刻就能滲到衣服上。

“這怎麽回事？”竇青川面色發青，“怎麽在王府裏好好的，還能讓你傷著？”

白漣咬著唇不答話。竇青川冷喝，“順福？”

旁邊侍候的下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是……是王爺的藥，缺了藥引……要新鮮的人肉，王妃就……”

竇青川心頭一顫，“人肉哪裏都有，為何從自己身上割？”

小侍回答道，“太醫說……要至親之人的肉，藥效才能好……”

白漣垂著眼睛不敢看他，竇青川看著他蒼白的面容，原本矜貴養起來的軟肉也消失殆盡，心頭疼得厲害，“胡鬧……”

白漣擡頭沖他小心翼翼得笑，低聲道，“王爺果真好了，看來白漣的確是……王爺至親之人。”

竇青川記起來，他曾在死前一年害了場大病，病後白漣好似手也是不太中用，有一次把藥撒在了他的身上，惹得他大怒。白漣在地上跪了兩個時辰，竇青川才舍得見他。

那時，白漣應該也是刮肉當了藥引。不過那時日竇青川暴躁抑郁，身殘之後郁郁寡歡，竟然一點沒有察覺枕邊人的不適。

當真……**！

竇青川大手在白漣手上的小臂上摩挲，“這幾日就不要著水了，今日午時吃的什麽？”

旁邊的小侍連忙道，“都是補血的藥膳，定能把王妃的虧損養回來的。”

竇青川聽了，哼了一聲，等了白漣一眼，“下不為例。”

喝了藥，竇青川疲倦得厲害，可心裏沈甸甸得放著事，吩咐下人去把四皇子竇青穹叫過來，有要事商量。

竇青穹時年二十二，初為人父，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陰了一筆，把貪汙官鹽通商的屎盆子扣在了腦袋上。竇青川計算著，也就是自己病後半年的事，真的一刻也不能耽誤。

白漣想要陪著，竇青川攆他去側房休息，他也不走。一雙雪白的面容，垂著長睫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真能把人氣死。

“你……你真是……”

白漣像是聽不見一樣，坐在竇青川腳邊，用自己尚好的一只手幫他按摩。

“白尚書若是知道自家小兒子在我這兒這麽受苦，怕是要從棺材裏蹦出來。”

竇青川說這一句，逗笑了白漣，他似想起自家老頭吹胡子瞪眼的樣子。

“讓你睡覺你聽不見，講笑話就你聽得清楚。”竇青川無奈道，其中寵溺自有人知曉。

“哥，每次我過來都見你欺負嫂嫂。” 一青年被下人迎了進來，一母同胞，眉眼和竇青川長得十分相似，卻多了幾分柔和，少了幾分戾氣。是竇青穹無誤了。

竇青川看見弟弟完完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遞給白漣一個碩大的食盒，嘀咕著什麽都是好吃的，但別給我哥吃。

真是……又慶幸，又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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