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蹭掉沈律師手上的口紅印，又把人躺平放好，這才悄悄離開了病房。

淩晨的冬夜，冷風幹冽撲面，總算把她昏熱發脹的腦袋吹醒了大半。

她趕緊摸出手機，給餘艷回撥了一通電話。

對方很快接起，還未等吳漾開口，就有些焦急地問她：“上次你說……你說偉興的死不是意外，能再說詳細點嗎？”

距離餘艷口中的“上次”，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

李偉興被發現燒死家中的第二天，吳漾因懷疑此事與“暗艙”有關，便托了江楓的關系，上門探訪。

當時，餘艷情緒激動，對他們十分抵觸，吳漾沒有機會多說，只能臨走前留了張字條給她，表示李偉興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希望能有機會和餘艷聊聊。

然而，餘艷並沒有再聯系她。

至於是不是因為那一通保險電話，吳漾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她最初既然選擇了沈默，又過去這麽久，今天突然改變主意，總不會是心血來潮。

吳漾猜測，最近一定發生了什麽。

但因為擔心餘艷對她仍有戒備，吳漾還是先坦誠地告訴了對方自己關於李偉興死因的猜測——

一方面，現場的起火範圍不大，如果李偉興在當時還有意識、又不是一心尋死，大概率不會燒成炭灰；另一方面，在那場和 IN 發生糾紛的洩密案件裏，李偉興很可能結下了仇家。

至於“暗艙”，吳漾不能確定餘艷知情多少，暫未挑明。

“所以，你也覺得偉興是被人害的？”餘艷問。

“有這個可能。”吳漾聽出對方話裏的“也”字，才順著追問，“是最近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沒，沒有了，謝謝。”餘艷說著就要掛電話。

“等一下，”吳漾叫住她，“就算你不和我說，也沒關系，但如果真有什麽可疑危險，記得報警。”稍作停頓，她又補充：“對方不太容易對付。”

餘艷沈默了許久，直到吳漾以為電話斷了，她才有些擔憂地告訴她：“我昨天拿著偉興的幾張銀行卡去銷戶，發現其中一張卡上有不少存款……”

對方突然自曝家底，令吳漾十分迷惑，不知道這存款會有什麽問題。

只聽餘艷又說：“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房子是我爸單位分的，之前我們貸款買了套新房，偉興半年前停職以後，還款壓力太大，就給賣了，錢都在我這管著……他不可能會有這麽多錢……他哪來這麽多錢呢？”

“查過賬戶明細嗎？”

“查了，有兩筆大額進賬，都是上個禮拜，從晉城匯過來的……”

而那個時候，李偉興白事都辦了，他的親友都不可能不知道情況。

誰會給個死人匯錢呢？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你說偉興會不會是拿了不該拿的？”餘艷越說越著急，“你說的那些人，會不會再找上門啊？”

吳漾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卻未向餘艷明說，只道：“如果方便的話，就把查到的匯款信息發給我吧，我一早就去幫你查查。”

“可那錢……”

“該怎麽花怎麽花，”吳漾寬慰地說，“多給自己和女兒買點好的。”

拿到了匯款人姓名和銀行網點信息，再加上“暗艙”系統查到的結果，吳漾本打算搭乘一早的城際高鐵去晉城，可那貓崽子死皮賴臉地非要跟著，她就不得不問吳大力借了輛車開。

“你到底行不行？”吳一周四平八穩地趴在副駕駛上，悠哉悠哉地看著女主人調整座椅位置和後視鏡。

吳漾睨它一眼，“要不你來？”

吳一周咂咂嘴，乖乖不做聲了。

“自己連安全帶都系不上，還挑這挑那的……”吳漾擰開車鑰匙，沖它揚了揚下巴，“去，坐後排去，別在這給我扣分。”

吳一周眨眨眼，“我不亂動，保證不打擾你發揮。”

“那也不行，警察叔叔抓一個算一個，誰管你動不動，”她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催促道，“去，快點。”

路上要開一個多小時，她準備盡快找到那個匯款人，當日往返，不想耽擱時間。

吳一周依舊半步不挪，就地做起了釘子戶，“我個兒矮，攝像頭拍不著，警察也發現不了。”

吳漾懶得和它廢話，直接揪住後脖子提溜起來，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它，一字一頓，“不！行！”

“可我想多看你一會。”

吳一周軟軟喵嗚一聲，瞳仁因為車內光線不足，撐得老大，活像帶了兩片美瞳，萌得女主人有點上頭。

“……那、那也不行。”

吳漾趁著豆腐渣般的意志還沒坍塌，趕緊把貓丟去後座，回身一腳踩下油門——

吳一周：“……”

它說什麽來著？它才不要一直做只貓，實在是太沒地位了！

近兩個小時候後，吳漾把車子停在了晉城舊區的一棟筒子樓下。

吳一周前腳扒窗框，看著破舊的紅磚房，一樓的外墻一側還寫了大大的“拆”字，“你確定他住這？”

“匯款人名叫陳志斌，上禮拜在那家銀行網點附近有行蹤記錄的‘陳志斌’就倆人，排除一個二十二歲的小年輕——他就算造假也得給自己弄個差不多的身份吧，剩下的那個，就住這。”

“你就那麽確定李偉興沒死？”吳一周問。

“我想不到別的可能，”吳漾答道，“‘暗艙’殺人滅口也沒必要倒貼錢，當時火勢不大，他卻還是被‘燒’死在裏頭，如果不是起火時已經失去了意識，很可能就是提前逃走了。”

也就是說，那把炭灰根本不是李偉興。

“喏，下來吧，”吳漾下車替它拉開車門，轉身看向後面的筒子樓，“住址是系統按著‘陳志斌’的常用定位分析的，沒辦法精確到門牌號，我們得上去找找了。”

眼前的這棟筒子樓是晉城一家電機廠早年的公房，因為要拆遷，不少住戶都已經搬走了，更沒有什麽保安物業。吳漾只能拿著李偉興的照片，向鄰居打聽有沒有最近才搬過來的。

正當她問到第三戶人家時，一個身穿黑色羽絨服的男人提著一袋油條，溜溜達達地走上樓梯，看見正在和鄰居攀談的吳漾，和她手裏的照片——

他丟下手裏的袋子，掉頭就跑！

“是李偉興！”吳一周喵了一聲，哧溜地從女主人懷裏跳出來。

“追！”

……

一個女孩在舊市區裏追著個男人狂奔，實在是太招人耳目了。

李偉興好不容易在晉城隱姓埋名地找了個落腳的地方，這麽一折騰，又不得不搬走另謀去處。

他大口喘著粗氣，跑過一條又一條街，心中郁結，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總是自己這麽倒黴。

他已經快四十歲了，可居然還過著這樣過街老鼠似的狗屁日子！

李偉興跑得腿腳酸軟，一不小心，被路邊的下水口絆了個跟頭，摔了一身的灰。

他罵了聲娘，手掌撐地，趕緊爬起身來，卻忽見腳邊多了一只白貓，正眼巴巴的盯著他看。

那貓渾身雪白，毛色柔亮，看起來，日子比他過得不知舒坦多少倍。

而就在這時，剛剛的那個女孩也追了過來。

“餘艷帶著星星去廣州了。”女孩忽然沒來由地說。

李偉興才起的腳步停駐，沒有再跑。

女孩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是他和妻子拉著女兒星星爬山的一張合照。

“她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女孩稍稍平穩了下氣息，繼續說，“等你安頓下來了，再去找她吧。”

李偉興拿著照片，手指顫抖，呆呆地楞了好一會，才低聲哽咽道：“我對不起艷子，對不起星星……”

……

小區附近的早餐店裏，李偉興目光謹慎地掃過旁人，才小聲對吳漾說：“是‘先生’救了我。他特別叫人安排了這麽一場‘金蟬脫殼’，讓我先躲一陣子。”

“那些錢呢？”吳漾追問，“餘艷擔心你那些錢來路不正，花都不敢花。”

“我會替‘先生’做些事，那些都是報酬，”李偉興回答，“叫她放心吧。”

至於究竟是什麽事，李偉興諱莫如深，吳漾也就沒再追問。

她一路周折輾轉地找到他，不是閑來無事替小兩口搭橋牽線的。她還有更重要的話要問他——

“今年八月八號，沈庭在麗水橋附近出車禍的時候，你在哪？”

“我……”李偉興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一時語塞。

可吳漾卻已經從他四處閃避的眼神裏找到了答案。

“你知道那天，‘暗艙’原本的目標是你，對吧？”她又問。

“真的不是我幹的！”李偉興這回徹底慌了，“我不知道誰換了他的牌子，我真不知道，我還打電話給他讓他停車！可他又不肯……”

“等等，”吳漾聽出話裏不對，趕緊叫住他，蹙眉問道，“換‘牌子’……是什麽意思？”

原來，那天李偉興去晉城法院門口等沈庭，希望拿到那段完整的錄音，但交涉未果。

後來，他開車返回南平途中，接到曾銳的提醒電話，說‘暗艙’可能要在今晚對他下手，讓他小心一點。

而那時，已經有一輛黑色 SUV 始終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他。

李偉興更加著急，反覆給沈庭催打了幾次電話，希望能夠拿到錄音，以此挾制“暗艙”，卻都被沈庭拒接了。

直到他下了高速，那輛 SUV 始終緊追不舍。

周圍車輛漸多，李偉興左右變道，在車流間穿行，希望能盡早甩開對方。

而正當他駛到麗水橋附近，超了一輛和自己同色的轎車時，意外發現對方就連車牌號碼都跟自己一模一樣。

那是沈庭的車。

李偉興一時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只覺得渾身血液直沖頭頂，腦子“嗡嗡”直響。他什麽都顧不得，猛地踩下油門，想要徹底逃離這修羅場似的噩夢。

不過，他還是給沈庭撥了一通電話，而這一次，對方接了。

“餵？”

“靠邊停車！”李偉興沖著電話裏大吼，“快點！停車！”

可是太晚了。

只聽身後接連一串的剎車聲和鳴笛聲。

接著，就是一聲巨響——

作者有話要說：劇情向，周末會加更一章，小可愛們多多評論、投票支持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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