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興家，客廳。

“好了，東西都導出來了，”楊洲將黑屏的手機從連接電腦的數據線上拔下來，還給餘艷，“有 U 盤嗎？我拷給你。”

“真的？”餘艷接過手機，還有些不太相信。

她湊到電腦屏幕前，看著上面亂哄哄地一堆文件夾，忍不住蹙起眉來，“這……原來的那些照片在哪？”

“在這，”楊洲點開 image 文件夾，給她示範，“喏，都在這了。你之後要是換了手機，就連上電腦，直接把這些……”他用鼠標圈定了一個選定框，“都覆制進去，就行了。”

“噢……”餘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盯著屏幕記了好半天。

吳漾站在一旁，趁機沖楊洲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楊洲餘光瞥見，意會地眨了下眼，對餘艷說：“要不……我留個電話給你，到時候你叫我來弄。”

江楓緊跟著：“嫂子，我現在就給手機下單吧，明天就能送到。你給個收貨地址？還是直接送到這來？”

餘艷猶豫了一會，終於松口，“送我媽那吧，近期不會回這了。”

然後報了個地址，又記下楊洲電話，就去屋裏給他找 U 盤了。

原本就空間不大的客廳裏，這會兒擠了三個外人，更顯逼仄。

吳漾目光掃過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見廚房和接連的陽臺損毀嚴重，估計是當時的起火點。臨近的一間臥室門板被熏黑，另外一間較遠的影響不大——火勢似乎並沒有她想象的嚴重。

如果說，江楓的那番話沒有誇張成分，李偉興真的被燒成了“焦炭”，那也只能是在廚房。

可當時真的沒有逃生的機會嗎？

由於房子主人還在，吳漾不方便四處亂走動查看，但心裏卻犯疑起來。

很快，餘艷從屋裏出來，將 U 盤遞給楊洲。等待文件傳輸的工夫，她不時地瞥向江楓，又很快移開目光——

反覆幾次，欲言又止。

“今天下午警察來公司了，”吳漾見狀，便主動起了話題，“說要了解下李哥的近況。”

餘艷神色微凝，卻沒應聲。過了好一會，才問：“……他們，說什麽了？”

“拷完了。”正在這時，楊洲拔下 U 盤，還給餘艷。

“嗯，那我們先走吧。”吳漾順勢回避了餘艷剛剛的那個問題。

畢竟，她只是想引起餘艷興趣，卻沒打算當著江楓兩人的面向她問及“暗艙”。

“那行，嫂子，我們先走了，”江楓說，“有什麽需要再聯系我……聯系他吧。”

說著，伸手指向一旁人畜無害的楊洲。

餘艷看向楊洲，目光又不經意地掠過他右耳的助聽器，神色再度緩和下來。

楊洲靦腆地抿了下嘴角，向餘艷擺擺手，“姐姐再見。”

餘艷緩緩地點了下頭。

幾人出了老樓。

楊洲從口袋裏摸出另一塊 U 盤，遞給吳漾。

吳漾接過，沖他豎了根拇指，“少婦殺手啊，牛逼！”

江楓一臉不明所以，“U 盤裏什麽東西？”

“就我剛才拷給餘艷姐的那些，她手機裏的文件。”楊洲轉問吳漾，“你臨走前是不是給她塞了張紙條？說了什麽？”

江楓更蒙圈了：“啊？什麽時候？”

楊洲：“……”

吳漾忍不住笑，“你倆平時都是怎麽交流的？”

江楓有點反應過來了，“……我怎麽覺得你倆在笑話我。”

“沒、沒有，”楊洲連忙擺手辯解，又面色局促地跟吳漾解釋，“……他……他這樣挺好的。”

“切，這還差不多，”江楓順手在楊洲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吃飯了嗎？”

楊洲縮了脖子，“沒……你發信息給我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我就忙了會別的，然後就……被你叫這來了。”

吳漾這才意識到，自己臨時把江楓拖到這來，好像耽誤了人倆一場原本約好的晚飯，不太好意思地搓搓手，“那個……要不現在吃點？我請客？”

說完，又覺得這個提議好像更不合適，略略尷尬地改口：“還是……要不，你倆去吃吧，我先回了……”

“沒事啊，一起吧，我請。”江楓無所謂地說，“本來也要請楊洲吃飯的，上次開黑我臨時閃人，把他給坑了……”

楊洲笑，“是啊，一起吧。就我倆也挺尷尬的，有時候交流起來確實有點……”

小江總終於及時反應了一回，“哎你小子反了天了！”擡手一揮，眼看著就要在楊洲後腦上再落一巴掌——

楊洲應激偏頭一躲，巴掌沒落下，三個人都笑了。

……

出了小區大門，三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廳，挑了個安靜的位子，各自點了份簡餐。

等著上菜的工夫，江楓去了趟洗手間，吳漾就抽出包裏的筆記本電腦，查看 U 盤裏的內容。

餘艷的手機大概用了挺長時間，相冊照片的最早日期還是四年多前。

從照片上看，那時候一家人就住在剛剛那棟老房子裏，小女兒出生不久，李偉興有時會拿著玩具逗著她玩，臉上的笑容溢滿幸福。

後來，照片背景換成了一間新房，餘艷似乎很喜歡拍照，只可惜很少有夫妻兩人同框——除了一次外出郊游，兩人拉著女兒有張合照，大概是請路人拍的。

近半年來，人物照漸漸變少了，零零碎碎地拍了些繳費通知之類。最近的一張是上個月 11 號，19：18 分，照片裏拍了一桌子飯菜，還擺著個生日蛋糕，似乎在等人回來開飯。背景又換回了今天的那棟老房子。

然而，吳漾記得那天晚上，同一時間，李偉興正坐在 IN 的天臺上，哭著說他走投無路了。

“有什麽發現麽？”楊洲吸了口服務員先端上來的橙汁，問道。

吳漾搖搖頭，“都是家人照片，沒什麽太特別的。”

只能看出夫妻兩人感情不錯，三年前換過一套新房，後來大概因為生活變故，又回到了原來的老房子。

“哦，那對她來說……可能也挺重要的吧。”楊洲隨口應道。

畢竟，不是每個人的手機裏，都能存下家人照片。

吳漾“嗯”了聲，繼續翻著其他的幾個文件夾。過了一會，她將屏幕轉向楊洲，指著其中一個問他：“這個是什麽？打不開。”

“是通話記錄，”楊洲說，“你要先下載個軟件。”

他連上咖啡廳的網絡，很快幫吳漾弄好。

“謝謝。”吳漾打開文件，看著屏幕上今天最近一通電話記錄，忍不住長嘆一聲。

她覺得，即便臨走前留下那張字條，餘艷也不會來找她了——

那是一通保險公司的理賠熱線，而吳漾臨走前遞給餘艷的字條上寫著：“李偉興的死不是意外，打電話給我。”並留了自己的號碼。

楊洲瞥了眼屏幕，似乎明白了什麽，試探地問：“你在調查李偉興的死因？”

正在這時，江楓從洗手間回來，“聊什麽呢，神秘兮兮的……”隨即看見空蕩蕩的餐桌，眉心一蹙，“怎麽還沒上菜呢……這店裏也沒幾個人啊。都要餓癟了……”

楊洲朝裏面挪了下身子，把旁邊位子騰給江楓，又將桌邊上一小筐贈送的爆米花拉到他面前，“你先墊點……我們剛才在聊偉興哥的事兒。”

吳漾避不過去，只好簡單交代：“我在調查李偉興的死因，暫時還不能排除他殺。但餘艷今晚剛給保險公司打過電話，要真有人故意為之，她可能就拿不到錢了。”

江楓剛抓了把爆米花塞進嘴裏，就一臉驚詫地擡起頭，含糊不清地問：“什麽意思？是餘艷幹的？？？”

楊洲無奈，“不是……吳漾姐的意思是，餘艷可能不願意配合調查。”

“可警察不是都說……”江楓話說一半，終於想明白了。

他語氣微頓，把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漸漸正了臉色，“這事……是不是和我爸公司有關系？”

“沒有，”吳漾說，“至少現在……還沒有這方面的線索。”

“哦……”江楓想了想，又太不放心地追問：“那和我爸沒關系吧？”

“哥，你要的冰來了。”楊洲從服務員剛端來的托盤上拿下裝滿冰塊的玻璃杯，遞到江楓面前，狀不經意地瞄了吳漾一眼。

明顯是故意打斷了她。

實在讓吳漾難不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什麽。

“沒有，你別亂想。”吳漾從托盤上拿下自己點的意面，打開卷著餐具的紙巾，“快吃吧，我也快餓死了。”

“哦……那就好。”

江楓往原來的飲料裏加了點冰，然後就著一筐爆米花，把一份黑椒牛肉飯飛快掃個精光。

抽紙擦嘴時，無意間瞥見楊洲把咖喱牛肉飯裏的西芹丁整整齊齊地挑出來，在盤周排了一圈。

江楓隨手拿起只勺子在楊洲面前的玻璃杯上磕了兩下，“哎哎！幾歲了，還挑食呢？”

“啊？”楊洲正低頭吃得專心致志，被他突如其來的這麽一敲，忙擡起頭，怔了片刻，便怯怯地放下餐具，眼看著自己盤裏剩了一半的米飯和一圈西芹丁，“……我……我吃飽了。”

“嘖，怪不得你長不高！快快，都吃了，剩那麽多……”

楊洲一臉為難：“我……”

吳漾趕忙笑著救場：“行了，別難為人家，這都快九點了，吃多了不好消化。”

楊洲終於撿著個救星，連忙統一戰線，“是啊，真吃不下了……而且……他們居然放芹菜……也太黑暗了。”

“喲，楊洲你出息了啊，”江楓眉梢一揚，“知道搬救兵了，合夥兒對付起我了是吧！”

楊洲手足無措，“我真不是那個意思……”

說完，只好一臉苦相地重新拿起勺子，準備硬著頭皮吃掉那圈黑暗的芹菜丁——

卻直接被江楓把勺子抽走了。

“行了別吃了，我逗你的，”江楓笑著在楊洲頭上搓了兩下，動作無比自然，“再給你點點別的？”

吳漾忽然覺得，這場子她根本救不了……

幹脆低下頭，默默吃面，希望自己的“兩千瓦”別烤壞了對面的倆人。

簡單吃完，江楓在吧臺結賬，吳漾和楊洲等在門外。

有好幾次，她都想趁機問問楊洲，關於李偉興的死，他是不是還知道什麽，卻始終有些猶豫。

最後，還是楊洲先開口了。

“如果你在調查‘暗艙’，我保證江楓和這件事沒有關系。”他語氣很輕，“……能不能別把他牽扯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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