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幹這件事的是那個人。

白新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猶豫。是因為那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好像是，也好像不是。白新月覺的自己本能地就想離那個人遠一點，能離多遠離多遠。她對那個人充滿恐懼，她不想跟那個人扯上一點兒關系，即使是碰巧的擦肩而過、不期而遇也不想。

自己可以去揭發那個男人，但這樣就意味著自己又要與那個男人接觸、相見。自己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去揭發那個男人？恰巧路過的陌生人？那個人的親生女兒？不論那一種身份都讓白新月覺得渾身不適。

如果自己去揭發他，他會怎麽想？他還會把自己當作親生女兒嗎？白新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自己還真是有點自作多情。他一直都沒把自己當親生女兒看吧！

他對自己沒有親情，大概吧！如果自己去揭發他，他會不會恨上自己？如果是陌生人也就罷了。但是這可是那個男人啊！是那個不顧剛出生的女兒的死活，把她拋棄的那個男人。是那個把親生女兒當作籌碼，接連不斷地從自己父母那裏要了無數錢財的那個男人。他會不會因為自己而去傷害自己的父母？應該不會吧！白新月覺得退幾步說，自己和自己的父母對於那個男人來說還是棵很好的搖錢樹。

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白新月依然望著那場“事故”的現場，盡管她已經看不到什麽了。

腦海中像過電影一樣回播著剛才的情景。

汽車駛來，那個男人摔倒的時候，白新月的心驟然一緊，提到了嗓子眼，好半天才又放下。自己不想讓那個男人被撞到，白新月不知道自己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自己與那個男人的血緣關系的緣故，還是單純地出於對生命的熱愛與尊重。但她很確定，自己雖然不想與那個男人有瓜葛，但並不希望那個男人死，一點兒也不想。

白新月望著圍觀的人群，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男人今天的樣子。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那個男人穿的還是他主動在她單位門口等她時穿的那件掉了皮的皮夾克，只是那件皮夾克更舊了，上面的塵土更多了。那個男人今天沒有叼著煙，不知道是碰巧這會兒沒犯煙癮，還是兜裏已經沒有煙可抽了。總的來說，白新月覺得今天這個男人較之一個月之前更加落魄，也更加落寞了。

想到這兒，白新月忽然有些傷感，有些心痛，好像有淚水淘氣地想要從眼眶裏鉆出來，一堵這時世間的模樣。

白新月閉上眼，封閉了淚水的出路。他想起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有她自己看到的，也有聽別人說的。一個既清晰又模糊的形象呈現了出來。

其實他過得也不好吧。

縱然他的一生都是自作自受，但他的生活應該也是很艱難的吧。

“滴——滴——”

耳邊傳來汽笛聲，人群慢慢向兩側分出一條路來。

白新月睜開眼，她看到轎車司機已經回到了車上，正不斷按著喇叭，她向後退了幾步，心裏想著：到底要不要揭發那個男人？如果現在不攔下那個轎車司機的話還來得及。

白新月一步一步向後退著，不知道是在給轎車讓路，還是在逃避著什麽？

要不要攔下那輛車？要不要攔下那輛車？

白新月的心裏一遍遍重覆著對自己的拷問，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好像下一刻就會暈厥，她雙手雙腿都在不停地打顫，緊咬著下嘴唇。

轎車司機遇見了倒黴事，也想早點兒離開，早走早脫身。人群讓出一條路來後，司機迅速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白新月楞了楞，看著轎車離去的方向，眼中的轎車逐漸變得越來越小，完全消失。

白新月覺得自己驟然松了一口氣，似乎不用再糾結了，但是心就好像被放在鍋裏用油煎一樣，很難受，很傷心，很痛苦。

猛地，似是像是想起什麽，白新月突然環顧四周。

人群漸漸散了。那個人呢？他去哪了？他有沒有看見自己？

沒有。還是沒有。

那個人，離開了。

就像他毫無預兆的出現一樣，他在不知不覺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離開了，是好是壞？自己好像有一瞬間並不希望他那麽快離開，但又害怕他發現自己，認出自己，期盼他早點離開。

反覆確認，白新月知道，那個人真的走了，至於走向了那裏，白新月不想再思考了。

周圍人看到慌亂地左顧右盼的白新月，紛紛投去好奇的目光。白新月註意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面含歉意地低下頭，向來時的方向走去，她早已無心逛街，只想快些回家。

白新月快步走著，覺得臉上濕噠噠的，用手一觸才發現，自己出了一頭的冷汗，拿出紙巾擦拭額頭，額頭涼涼的，汗水涼涼的，紙巾涼涼的，手指涼涼的，心痛痛的。

……

一個距離剛剛發生“車禍”的地方不遠的鮮有人經過的胡同裏，一個頭發微白的邋遢男人正和一個看起來很是精幹的小夥子交談著。

邋遢男人生氣地怒吼：“你趕緊把錢給我，說好的五五分。”

小夥子翻了個白眼：“給你給你，你小點兒聲，這兒說不定還有剛才看著的人呢，我就說不安全，回去再分，你那麽急幹嗎？我又不跑。”小夥子一邊說，一邊把錢遞了過去，還不忘觀察周圍情況。

邋遢男人接過錢，神色冷靜了許多，一邊數錢一邊說：“幹這活根本就是不要命，下回我可不幹了。你動動嘴皮子就拿一半的錢，我可是一個不小心命就沒了。”

小夥子發出一聲冷笑：“你還想有下回？你要是想幹，你自己接著幹，我可不奉陪了。幹這個買賣，幹一回歇個一年半載都不保險，你還想見天開張啊？你試試，你要是天天出去找撞，我保證，一個月內你不進去，我管你叫爺爺。”

見傅載東沒開口，小夥子繼續說：“你也別覺著虧，你看著挺危險，這不也全須全尾地在這了嗎！要是沒有我，你一個人根本玩不轉。你非但得不到這些。”說著，小夥子指了指傅載東揣在兜裏的錢，繼續說：“現在很可能正在局子了接受問話，好一點也是在醫院做一圈檢查，然後一分錢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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