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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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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之下, 倫敦的公墓並未出現任何不明生物與死靈。

“是死人啊。”

雷斯垂德湊近打開的棺材,只看到一具腐爛的屍體。

他腦內爭先恐後冒出的各種角色,如僵屍、吸血鬼、覆活的木乃伊等等沒有一個登場。

歇洛克反問, “探長似乎有點失望,難道您還期待著什麽?”

“期待?哦!我只是期待一具保存完好的屍體。”

雷斯垂德肯定不能把幻想的驚悚橋段說出來, 像模像樣地解釋:

“埋在維利奇廢宅花園的木箱封閉性不錯, 哪怕梅根的屍體被分成一段段,還有部分可辨識的皮膚與肌肉組織。那和這具屍體不一樣。”

當然會不一樣。

這一具屍體下葬前就已經體無完膚。

死者的雙腿被打斷, 全身皮膚都被腐蝕性液體灼傷, 很難辨識她的體表特征。

歇洛克初檢了屍體, 暫時沒發現中毒的表征,而在被害人的頸部發現嚴重的勒痕。

“需解剖才能確定致死原因是否與勒痕有關。而從對兩具屍體的處置方式上來看,目前並不能判斷是同一人所為。”

為什麽要假設是同一個人所為?

因為無名氏被發現時, 她身邊丟棄了一套梅根失蹤時穿的衣服。

即便兩個女人外形相似,如果沒有這套衣服,就無法第一時間將無名氏認作梅根。

這套衣服將兩者的死聯系起來, 並給出一種可能性。

即,黑市買入梅根的未知買家W, 同樣買入了無名氏。W有一個嗜好, 買入的女性多為四五十歲,可能都不利於行且無法說話。

但真有特殊癖好的W存在嗎?

從南茜的陳述中, 無名氏與梅根有許多相似之處。開棺後,無名氏屍體呈現的表象也容易與梅根身前的情況混淆。

歇洛克沒有著急定論,如果真有W的存在,W極少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殺人方式。

無名氏與梅根的死亡時間非常接近, 如今要對無名氏全面屍檢再來比較。

可惜的是,南茜將無名氏入葬前對屍體做了徹底的清潔, 更為其換了幹凈的衣物。

這也變相抹去了可能存在的線索,比如從她身上的穿著或沾染微塵,來推斷是誰買賣了無名氏,她最後出現的地點又在何處等等。

現在卻不能因此譴責南茜,當時她只求找到失蹤的母親,並沒有辦法追兇。

即便最終出現的是一具屍體,但黑市交易層層保密,一個普通人又如何連根拔起買賣交易雙方。

最後,南茜能做的就是給母親稍許體面地入葬,她有充足的理由為被誤認為梅根的無名氏打理幹凈後入土。

“南茜的那些悲哀情緒,看來就終止在入葬當日。”

凱爾西細看了墓地四周,又向墓園看護者出示了南茜的肖像畫,基本確定了一件事。

“過去的四年,公墓門衛沒有見過南茜來此掃墓,出入登記冊也沒她的記錄。你們看這墓碑附近的雜草,是很久沒清理了,她倒是有心思熬制一鍋鍋童年味道的糖漿。”

一只魔鬼說要詳細驗屍才能確定是否為同一兇手所為。另一只魔鬼說南茜四年沒給她本來認定的母親來掃墓。

也許是墓園太安靜,讓雷斯垂德聽出了言下之意。

如果不存在兩位死者是同一個人所殺,梅根的衣服怎麽出現在無名氏身邊?為什麽要讓南茜將無名氏認定為梅根?

另外,南茜再怎麽想要忘了過去,按照她表現出對母親的愛,都不該四年不來掃墓。難道她又要以不願觸碰心理傷痛來解釋?

當前,分屍案中出現的一些邏輯不自洽,表明某一環節有人在說謊。

“我找巴爾克,先把屍檢做了。”

歇洛克要著重檢查兩點。

第一是無名氏的死因是中毒(尤其是砒.霜)或者勒死,第二是無名氏的遍體鱗傷是身前還是死後造成。

這兩點的檢測結果,能與梅根的死狀作比對,從而看出兩位死者的被害手法是否一致。

“等全面屍檢後,把頭留給我。”

凱爾西打算對無名氏也進行面部重塑。哪怕不一定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對應的被害者,但能夠做到的偵查工作一樣也不可少。

“兩位,請問你們瓜分完屍體,那留點什麽給我?”

雷斯垂德開口就後悔,閑著看看報紙不好嗎?怎麽他也被帶上不工作不舒服的不歸路了?

凱爾西輕笑出聲,不吝讚美,“L探長果然名不虛傳,您為倫敦安危殫精竭慮,真是一刻都不願意停歇。”

“確實如此。有了L探長,我感覺生活在倫敦安心了很多。”

歇洛克鄭重其事地表認同,“那麽就請L探長辛苦一些,對暫歇在家的南茜暗中保護。”

昨夜,南茜看到梅根被肢解的屍體,她差點沒有哭得昏過去,這兩天請假暫不上班也在常理之中。

而不論南茜是去工作或是呆在家,蘇格蘭場都要對其進行暗中監視,說得好聽一些就是暗中保護,直到查清她身上的可疑點。

這次,雷斯垂德聽懂了,“說什麽保護,明明是監視。也就是萬一被南茜發現,有一個好的借口而已。“

歇洛克與凱爾西:你懂就好。

唯有卡特一旁低聲嘟囔:“我呢?來來回回,忙了半天就做一個車夫?”

剛剛由卡特駕馬將三人送到墓園,現在由他將屍體拉回蘇格蘭場,期間他並未直接參與開棺。

凱爾西耳尖聽清了,隨即掃了卡特的背影一眼。

這位警員似乎很期待高強度的工作。只要有機會,她一定不會忘了照顧一番。

閑話少敘。

屍檢的去屍檢,監視的去監視。

凱爾西要等全面屍檢結束才能取人頭,沒有空等,打算先去南茜工作的獨角獸福利院調查。

南茜在此工作了四年,這家福利院一定留下她的某些隱藏習慣。

“獨角獸福利院?您想去這一家考察?”

慈善基金會的特蕾莎略微詫異地看向凱爾西。數月來,她與凱爾西領隊考察著需要資助的福利院與女校,獨角獸福利院並不在名單上。

凱爾西聽言聽音,“特蕾莎夫人,這家福利院有什麽不對嗎?”

“哦,別誤會,並不是管理不善的不對。只是它的收容對象比較特殊,從一開始就不在基金會的資助範圍。”

特蕾莎說明到,“那家福利院收容的都是有先天疾病的棄兒,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那裏的孩子們大多都活不過十歲。獨角獸福利院與其說將那些孩子養大,更像是臨終關懷。”

凱爾西不掩驚訝,“居然是這樣,想不到倫敦有這樣的機構。在那裏工作,豈不是必須要常常面對死亡發生。”

特蕾莎點了點頭,唏噓地說,“確實如此,我去過一次。獨角獸福利院的氛圍比其它孤兒院要安靜,裏面也能長大成年的孩子,但也是被遺棄的聾啞人。”

可在獨角獸孤兒院,聾啞兒童沒有其他疾病,他們竟已經堪稱幸運。

晴空萬裏。

距離倫敦中心幾小時車程,獨角獸福利院卻似在陽光下的陰影裏。

這天午後,凱爾西帶著捐助意願上門,受到了桑德拉院長友好的接待。

沒有過度美化,也未過賣慘,桑德拉帶著凱爾西認認真真地參觀了一遍福利院,真實地呈現出這裏的情況。

或許是天生疾病纏身,讓福利院的孩子們都很乖巧安靜,很少有同齡人的頑皮嬉鬧。

“院裏大多是需要靜養的孩子,您也看到了根據疾病的不同,分住在不同的樓層。”

桑德拉院長語氣平和,“我與我的員工們能做的不多,給孩子們讀故事,或為他們彈奏一些簡單的樂曲。當然,有餘力的孩子也能畫些簡筆畫,不論畫得如何,在我看來都很棒。”

能夠平淡地渡每一天,沒有因病痛疼得打滾,就是這裏的大多孩子覺得最好的生活。

凱爾西望向在草坪上曬太陽的九個孩子。他們大約十來歲,是孤兒院裏少有的‘健康’孩童,僅是聾啞而沒其他病癥。

剛剛正向他們出示了南茜的畫像,別看這些孩子口不能言,但他們能直觀表現出心底所想。

這九個孩子能算南茜的半個‘同事’,已在幫忙照顧其他的患病孤兒。

他們面對南茜的畫像,無一不是面露笑容,將對南茜的信任與依賴都展露無遺。

不僅是孩子們認同南茜,桑德拉院長提到南茜時一臉笑意。

就聽她說,“您問起最負責的員工非南茜莫屬。她來了四年,先照顧最容易照顧的聾啞孩子。我也不知她怎麽做到的,分明無法通過語言交流,但沒有一次出過岔子。”

桑德拉院長說到南茜就似被打開了話匣子,說她是上帝派給獨角獸福利院的幫手。

南茜仿佛能讀懂聾啞兒童的心音,能輕易讀懂那些孩子表達的情緒。後來,她換了崗位接手最不容易的一份工作,去照顧幾近癱在床上時日無多的孩子。

“南茜照顧得非常周全。“

桑德拉如是說,“這樣說可能不好,但有南茜溫柔相伴,那些孩子最後走得也不痛苦了。”

凱爾西想起福利院頂樓,那一層最安靜。

病重的孩子們會服用一定劑量的鎮定劑,以而麻痹對病痛折磨的感知,但也不過是在迷糊中拖延時間。

是否濫用藥物等問題稍後再議。

單說南茜對重癥孩子的照顧,當他們聽到南茜的名字,原本麻木的臉泛起淺淺笑意。

至此,凱爾西非常容易地總結,獨角獸福利院所有人都對南茜稱讚有佳。以一句話來概括——南茜溫柔負責有耐心,她已超出護工的範疇,是朋友是家人。

這種論調有些耳熟,十五年前林氏醫館不也誇獎南茜對梅根的照顧無微。

凱爾西特意問了聞,桑德拉院長並不知道南茜的母親曾經癱瘓且不能說話。

“好的,我都了解了。”

凱爾西一直微笑,似乎沒有質疑桑德拉院長的話,而又公事公辦地說:

“也請您理解,請給出這些年的福利院孩童死亡詳細記錄。基金會將以此做參考,來衡量是否給予資助。”

“這是常規流程,我常備著副本,您可以帶走慢慢看。”

桑德拉爽快答應,又是笑了起來,“從前我就聽過安琪兒基金會,但一直都不符合申請條件,沒想到今天您會主動來詢問。無論結果如何,都非常感謝您。”

“只要條件達標,我會盡力的。”

凱爾西沒承諾更多,不論南茜是否與兇手有關,對福利院她會盡自己的一份力。

臨離開前,凱爾西忽而問:

“據我對其他孤兒院的調查,孩子多的地方總也難免有意外。桑德拉院長,這些年獨角獸福利院有誰意外傷重嗎?不是因為病癥,而是因為意外事故,比如不小心從樓梯上跌下來之類的?”

桑德拉院長眉宇微凝地嘆息:

“有兩個聾啞孩子,艾比與亞倫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三年前的聖誕深夜,其他人都睡了,兩個孩子無法呼救,等發現時已經是兩具屍體了。事後檢測,他們的死因是跌落導致扭斷脖子,當場死亡。”

凱爾西不動聲色,“噢?三年前,是南茜在照顧那些不能說話的孩子,她一定非常傷心。”

“對,南茜非常傷心也很自責。艾比與亞倫比較好動,當夜很可能是想偷偷去屋外,看有沒有聖誕老人駕著雪橇來送禮物。”

桑德拉院長嘆息,“我們都知道聖誕老人是童話,但孩子們會當真。南茜自責沒能看好兩個孩子讓他們偷跑出去。其實並不能怪她,誰也想不到深夜竟會發生意外。”

凱爾西仿佛理解地微微頷首,想得卻是另一件事。

——十五年前,梅根從樓梯摔下來成了癱瘓,隨後又服用偏方毒啞了嗓子,真是兩個接連的意外嗎?

意外與否,必須要大規模屍檢。

凱爾西回到蘇格蘭場已是天黑時分,雷斯垂德盯梢南茜未歸,而她直接找上局內值班的卡特。

既然卡特想幹活,就有一件重活交給他了。

“自南茜入職獨角獸孤兒院,四年來總共死亡七十一個孩子。按照這份名錄去三個公墓,不管你用什麽理由,將七十一具孩子的屍體都帶回來。”

凱爾西把名單交給卡特,“尤其是我做了著重記號的,哪怕是偷偷開棺,也得把屍體偷回來。”

‘轟!‘

簡直是晴天霹靂!

卡特傻傻地接過文件,楞楞地指了指自己,“我去弄屍體?71具屍體?”

凱爾西理所當然說到,“是的,你去。昨天中午你親口說的,不甘心只做一位車夫。現在你也掌握了開棺需要的裝備,也旁觀了開棺的流程,可以親身上陣了。”

卡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似啞巴了,因為他真的隨意嘟囔過。

萬萬沒有想到被魔鬼聽了去,此刻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凱爾西一臉‘你辦事我放心‘,只道,“至於找什麽幫手,你可以請教雷斯垂德探長,這些我就不管了。但速度一定要快,不包括今夜,請三天內搞定。”

說罷,凱爾西就往法醫室去。

以歇洛克的效率,經過整整一個白天,他和巴爾克應該用不了更久,就能全面完成對無名氏的屍檢。

法醫室內,卻只有巴爾克一人。

“班納特先生,您來了,可別催我。”

巴爾克正在抽空吃晚飯,而一側的屍體還未完成全面屍檢。

“上午十點,針對有無砒.霜的毒檢出來了。無名氏並未中毒,她被人從後方以強加的外力勒住脖子死亡。此外,無名氏被虐打的傷勢都是身前傷。得知這兩點後,福爾摩斯先生就立即離開了。”

這兩點說明什麽?

無名氏,頸部被勒致死,身前遭受毒打,頭顱被割下。

梅根,砒.霜中毒死亡,死後被分屍。

兩人前後的死亡時間接近,但致死方式並不相同,是同一兇手作案的可能性很低。

眼前夜八點,歇洛克離開了十個小時了。

凱爾西眉頭輕蹙,直接問巴爾克,“湯姆說他去哪了嗎?”

巴爾克搖頭,“除了分配任務,福爾摩斯先生很少會貼心告知旁人他的行程。當他再出現的時候,就是帶來重要證據的時候。放心吧,沒事的,每一次都是如此。不然,您猜一猜他去哪裏了?”

猜?

正是因為猜到了那種可能,但又覺得耗時有些久了,凱爾西才會多此一問。

福利院調查了,南茜有人跟了,屍檢的初步結果表明兇手並不一致。

那還差一個地方沒有深入挖掘——地下黑市,是販賣人體的那一種黑市。

凱爾西回到蒙塔古街,先去了對面的歇洛克家,而他家的燈暗著更無人應答。

其實也不用太過擔心。

凱爾西如此自我勸慰,歇洛克對倫敦街道布局非常熟悉,某些方面比她更加熟悉。另外,歇洛克的身手很好,必定會準備充足才深入黑市。

即便入夜未歸,也可能是調查時遇到了某些突發意外,比如要去跟蹤什麽人之類的,那也實屬尋常。

只是,歇洛克為什麽就不能等一等再出發。

他就沒想過多一個人同行,起碼能有一個照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夜十點,十一點,子夜零點。

凱爾西卻始終沒看到對街房間的燈亮起。

她早應該熄燈休息了,而非思考究竟是否需要出去找人,又能通過什麽方式找到人,會不會打草驚蛇。

‘‘叩叩,叩——’

沒有聽誰上樓的腳步,此刻房間大門卻被敲響了。

此時,座鐘指向零點零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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