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夜祭

孤獨仲義做冢宰已經三十年，自從他的高祖被風昊派來看護母親螓娥的墓地，他的後人便將這個當成了世代相傳的事業。到了孤獨仲義這一代，他也準備讓兒子繼續在這裏守護下去，沒想到天地異變，半月前唯一的兒子死了。

仲義悲痛萬分，老年喪子，祖業無人繼承，仲義幾天時間便衰老下來，他神情恍惚，夜不能寐，如果天氣不算太壞，他都會出來走走，有時就靠在墓地的樹下守到天亮，沒想到今晚意外見到了女媧。

“媧皇娘娘！”

女媧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這時候母親的墓前會有人。

“是孤獨伯啊，難得今晚無風無雨，孤獨伯何不好好歇息？”

“小人上了年紀，睡得少，這幾日佐領派了別的差使，未能仔細照看墓地，今晚正好看視看視。您為何夜間到此啊？”

“今夜偶有閑暇，特來祭拜母親。”

仲義猶豫了一下，道：“媧皇娘娘，聽說天破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天塌地陷，我人族將毀滅，可是真的嗎？”

“孤獨伯，人族不會毀滅，天破了可以補，就如同衣服破了可以打個補丁。”

仲義的臉瞬間舒展開來，隨即又黯淡了。“這天是要媧皇您去補嗎？其實這天不補也沒什麽，那麽多神祇怎麽會讓天塌地陷，不過就是災患多些，我們人族總會有辦法活下去。”

女媧微微笑道：“阿伯，補天並不難，你就放心吧，不久一切都會恢覆成原來的樣子。阿伯，短短幾年沒見，我看你憔悴許多，要多多保重。”

正說著，女媧聽見有輕輕的哭泣聲，她回頭一看，見一株枯樹下立著一個女子，是嬴嬋。

“嬴嬋？你怎麽在這裏？蘇爵呢？”

“他回瑯寰了。”嬴嬋盡量用了平緩的語氣，可是仍然難以抑制悲痛。

女媧一時無語，看來蘇爵的父親，那位名義上統領四岳的地界尊神還是不能接受嬴嬋，盡管女媧已經明確認嬴嬋為妹。可是現在，女媧沒有時間再去找那個冥頑不化的老地祇，她不知道怎麽安慰嬴嬋，

“你為什麽不去瑯寰找他？”

“他要在那裏清修，再也不離開，也不再見外人。”

“……他這是跟他的父親嘔氣，不要當真，……讓他平覆下心情也好，過一段時間他就會來找你。你不要亂想，傷到自己，不要懷疑他待你的真心。”

“他還會來找我？”

“會的，蘇爵的脾氣不達到目的是不會罷手的，他的父親拗不過他的。”

嬴嬋拉住女媧的手，羞澀地笑了。女媧望著嬴嬋天真的笑臉，心中浮起一絲苦澀。

女媧祭奠了母親，別了孤獨伯和嬴嬋，又去華胥部落當年與母親哥哥住過的小屋中呆了半個時辰——這個小屋並不是當年的那個，而是後來女媧重新恢覆的——然後寅時初刻，女媧又回到了中都的地皇宮。

天還早，宮裏只有幾個守夜的侍從，宮壁上明珠閃著瑩瑩的光。

188. 寬舒

天變以來，施年就宿在正殿的側室之內，聞報媧皇來了趕忙起來聽候。不一會兒，謇修也來了，宮殿裏一陣無聲的忙碌後，燈火亮如白晝。

女媧神情肅穆，也沒有多餘的話，讓施年謇修傳令四方之神並山神河伯收集五色石送到天臺山頂。施年謇修對視一眼不敢多問，即刻便傳了命令。女媧見二人布置完畢，又令施年權攝地皇宮事，謇修為輔。二人見女媧的行事神色都不同往常，心中有些惶恐，女媧也看出他們的憂慮，並不打算解釋，事情吩咐完了，便起身離座欲往天臺山。

這時謁者來報，水族南嘉部落首領寬舒請見。謁者的話還沒說完，寬舒已經自己進來了。

女媧細細打量了這位疾步進來的女子，見她長身細腰，腰裏紮著鹿皮，顯得十分利落，然而一身風塵色，眉頭緊鎖，眼中帶著怒意。女媧覺得，南嘉部落這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想來熟在哪裏。

寬舒沒想到媧皇會在這裏，自己就這樣闖進來十分失禮，忙躬身行禮。

“寬舒首領這麽早急急趕來是有什麽要事嗎？”女媧溫和地問。

寬舒看了一眼姜施年，答道：“是，有要事。營州災難最重，天裂處雖然修補了大部分，可是雨水時大時小，到現在未停，到處山崩地陷，洪水滔天，已經難以收拾。昨日方伯傳令，所有部落盡皆南遷。然此大難之時，有些神祇不盡守護之責，自己就先逃了，方伯不過申斥而已，也沒人肯聽。當今之時，我認為不重責必然亂象疊出。”

女媧聽了點點頭，轉頭對施年和謇修說：“此事你們斟酌，我立刻要趕去天臺山去。”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寬舒，抽身便走了。她想起來那年為無羈傷心時經過的那個部落，顯然那老夫婦養育了一個好女兒。

施年向謇修道：“這裏暫時沒什麽事了，我親自隨寬舒首領去一趟，你留下坐鎮。”

謇修道：“還是我去，應該你留下坐鎮。”

施年微微一笑，“你年紀大了，不慣奔波，還是我去。”

謇修便不再堅持，當下，眾人散去，地皇宮瞬間安靜下來。

189. 天池

天臺山很久以前是支撐東南方的“天柱”，那時候祖神盤古還在世，盤古的兒子“水”十分頑劣，母親玉女已經不在，無人約束，盤古又不善於管教孩子，水在昆侖山上呆得不耐煩，就滿天追逐龍族玩。

大小龍族的龍子龍孫對水無可奈何，但是其中一只梟龍很討厭水的囂張，一尾巴把水掃落雲頭，差點掉進弱水中。弱水是昆侖山附近一個大湖，湖水非常奇怪，連羽毛落在上面都會沈底，可想而知水如果掉進去就不可能再上來了。

水大怒，一向霸道慣了，哪能吃這個虧，搭弓一箭，梟龍躲過，一神一獸就打了起來。打到熱鬧處，水引一巨石攻擊梟龍，結果正中天臺山，一聲巨響，天臺山的山頂被削平，水和梟龍都被嚇呆了，這下真的闖禍了。

盤古十分惱火，想重重處罰水，但是水痛哭流涕，搬出故去的母親，盤古被戳到傷心處，嘆口氣，巴掌高高擡起又輕輕落下。

可是梟龍族就沒這個寬待了，不但毀壞天柱，還差點把第一大神的兒子淹死，自然不會有好結果。整個族群被趕出天界，永遠只能呆在天地的邊緣，後來又被囚禁西荒。盤古偏心護犢子到這個地步，梟龍族不免心生憤恨，與神界結下仇怨，成為以後叛亂的源由，也是魔族的由來。

而被毀掉峰頂的天臺山，也就淪為普通的神山，那山頂日久天長雨水浸濁漸漸形成了一個湖，名天池。女媧看中這裏，一是離天近，二是因為這個天池。

不過煉化五色石不需要水，女媧首先要將天池中的水排出去，才好往裏面放五色石，趁諸神還沒把五色石送過來，女媧正好做這準備。可是水怎麽排，排去哪是個問題，人間水患已經很嚴重，不能再隨意把天池水隨意引到山下去。

女媧圍著天池飛了一圈便有了主意。她把池水凍結成冰，然後放入大海，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不過將這麽大一個天池的水凍成冰可不容易，原本是水神在行的事，現在少不得要自己多耗神力了。

女媧雙手結印布了一個巨大的神障，將整個天臺山籠罩在神障裏，這是一個特殊的神障，將天臺山與外界完全隔離。然後女媧使了“袖中乾坤”法，天臺山頂的天氣瞬間到了冬天，冷風刺骨，還飄起雪花。女媧飛至半空，雙臂一擺，山中的寒風像被抽起的陀螺，一股強大的旋風搖山動地地刮起來，將滿天的飛雪卷起來，在空中形成一個蒼白的大漩渦。

水面已經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淩，女媧一指，將旋風引出一線到水面上，瞬時間，池水被這風線牽引，直入旋風中。

此時的天臺山如同地獄，神障內暗如黑夜，大塊的石頭被風卷起，千年古樹被大風折斷，只剩天臺山還立在那裏沒被風刮倒。女媧端坐在天池邊一塊大青石上，面無表情，用法力維持旋風，幾次加快吸水的速度，靜靜地等待著天池水被吸幹，在這萬竅怒號中她又想起哥哥風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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