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冰月

女媧並沒有真的怨恨風昊，雖然不知道哥哥這段時間的迷惑言行後面藏著什麽隱秘，但是動機她是明白的，他在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他在為自己擔心，可是現在她沒有別的選擇。女媧坐在大青石上思緒萬千，千百年來的往事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中。阿母、風衍、女華、無羈、鹿蜀獸絡絡，他們已經離開很久了，又像一直就在自己身邊。

還有青簡，人們都可惜青簡沒能逃過天劫，沒能成為天狐，可是只有女媧知道，她是為愛灰心的。愛，居然可以到那樣的地步，如果自己能夠愛玄凇，是不是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一切難道真是自己的過錯嗎？如果是，那麽由自己來彌補過失是再恰當不過了。

“你以為補了天，天地就有救了嗎？”

女媧想起哥哥在她臨走時說的話，這句話讓她心驚，聯系起天幕被毀前後風昊的舉動，女媧覺得哥哥藏在心裏的一定是個大秘密。風昊在神界向來以預知未來著稱，龜策占卦星相十分準確，他說這話女媧不能不認真想一想。

難道以後還會有人幹這毀天滅地的事？或者還會有天崩地裂的大劫難？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之後又有誰來挽救天地？當年自己和母親哥哥在華胥部落那個小屋中相依為命。後來，母親死了，自己和哥哥相依為命，現在自己也要離開了，未來的歲月只剩下哥哥一個人了。上一次飛星是父親擋的，這次天是自己來補，難道下一次是哥哥？這難道是我們一家的宿命？

紛繁雜亂的思緒中，天池中的水已經完全被吸到半空，由寒冷的旋風凍成一個碩大的冰球，像一輪冰月懸掛在半空。天臺山依然天寒地凍，只是風小了一些，山林折損殆盡，一片狼籍。

女媧對冰球十分滿意，她馬上招來幾片厚厚的雲，回頭吩咐青犼：“守在這裏。”將冰球托起，用催雲法推著冰球向最近的東海飛去。

這樣大的冰球丟進海裏，勢必加劇大海的動蕩，女媧催動冰球越過東海海岸向東海深處飛去，一直飛了很久，離歸墟已經很近了。女媧俯視無邊無際的海面，感覺差不多了，將巨大的冰球緩緩放入海中，直到冰球完全沒入海中，才收起法力。

東海相比南海要平靜一些，盡管天陰得更黑，雲層低垂，好像要貼到海面上，比南海更壓抑。女媧四下一望，西邊海面隱約有個島嶼，她想起來，那是沐月島，當年玄凇曾經在那裏等待過自己，還說過將小島送給自己。

女媧對玄凇本來說不上怨恨，如今到這地步想起往事越發悵然，不由的朝沐月島去了。

191. 育靈

沐月島沒有變化，還是那麽蒼翠清幽，已經沒有了漫天飄蕩的舞樂絲竹，島上闃無人聲，那些曾經圍繞著玄凇的美麗侍女們也不見蹤影。這倒並不出女媧所料，也正中她的心意，她來這裏不是對影思人來了，她要找一種叫做扶桑的花，除了補天，這是她要完成的最後一件大事了。

沐月島並不大，女媧很容易找到了宮院後的花園，園內草木蓊郁，疏影扶搖，奇花相映。女媧無心細看，尋視一番，並沒有看見扶桑花，心道，玄凇說過他園中有一株扶桑花樹，是他從湯谷那株大扶桑下盜來的幼芽，怎麽竟不見呢？

忽然發現幾棵高大的松柏之後隱約有一帶圍墻，女媧繞過松柏一望，見墻內一棵大桑樹枝繁葉茂，小小院子都封鎖不住它了。女媧心中一喜，這就是了。

扶桑樹本來為雌雄兩株共生，這棵卻只有一株雌樹，葉子翠綠欲滴，搖曳多姿，開著碩大的紅色花朵，一股幽幽暗香沁人心脾。

女媧找到一個將開未開的花苞，將手指劃破，將血珠順著花苞裂開的縫隙滴進去，又用自己的元氣將花苞團團包裹，然後又設了神障，整個過程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做起來雖然容易，但是否成功就要看運氣了。

扶桑花是太陽的精華所生，據說有生發萬物的功能，按理說，此法可行，但是卻從來沒有神祇這樣做過，無論如何，這都是自己對這天地盡的最後的責任。

做完這件事，女媧了了一樁心事，再也沒有牽掛。她走出花園，繞到正殿前面，那“波煙玉月”四字還掛在那裏，一切已經物是人非，女媧嘆息一聲，正要離開，忽然聽見殿內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有人敲擊著什麽。

女媧好奇地走入殿中，循著聲音拐進一間偏僻的小屋，看見裏面正有一個女子在那裏織一塊華麗的雲錦。覺察到有人進來，那女子擡頭見是女媧吃了一驚，連忙起身離開織機給女媧行禮，

“見過媧皇陛下！”

“你認得我？你是誰？”

“小神流煙，雲神屏翳之妹。”

原來流煙主司朝晚霞，精於織錦，常年織錦落下眼痛的毛病，只有離婁花汁才能醫治，正巧沐月島盛產離婁花，屏翳與玄凇親厚，就讓妹妹住到沐月島上，以方便取用。

“水神的事，想來你也知道了？”

“是。”流煙低了頭，心裏難過卻不好說什麽。女媧暗暗嘆了口氣，輕輕說道：

“後園內的扶桑花煩請霞神多照看，以後若有什麽異相，幸勿驚怪，自會有女神來取……若無人來，任由霞神處置。”

流煙想問個究竟，見女媧似乎並不準備詳細解釋，也就不敢多問，躬身答了“遵命”兩個字，再擡頭時，女媧已經不見了。

192. 煉石

女媧回到天臺山的時候，眾神已經將五色石送到，非常時刻，眾神知女媧再無吩咐，已經各自回歸本處，只有小雷神豐隆留下來等待女媧。見女媧回來，忙上前報告諸神共交來五色石三百六十七塊，請女媧查驗。

女媧頷首不語，一塊一塊的驗看五色石，那石太過巨大，女媧只能用法力將五色石升至半空，查驗了就直接丟進天池中。

天上紫黑色的濃雲越來越厚，海浪一樣翻滾著，雲隙間偶爾投下的紅光將整個人間染得血一樣紅。一道閃電將天空劈開一條裂縫，那裂縫一直裂到群山中，大片大片的森林便開始冒出火光，起伏的山巒像蒸騰的煉爐，被越來越濃的黑煙籠罩起來。

女媧神色如常，不急不緩的驗看著五色石，這時一個白衣女神從濃厚的雲層中現出身形，疾飛到女媧面前，是司天。

司天抓住女媧的手，“這天地不是你一個人的。上到天帝，四大天尊，四方天帝，下至神山洞府，這天上地下有多少身尊位顯的大神，你何必要逞強，你知道你會魂飛魄散，連元神都不可能留下來嗎？那是真正的死。”

“阿姊！”女媧將司天的手緊緊握著。“沒想到能再見到你，我以為你恨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你，還好嗎？”

“我恨過你，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肯愛玄凇，你愛他，他就不會那麽做。你不給我機會，我也不會受這些苦了。”

“阿姊，愛是不能勉強的，況且我知道你喜歡玄凇，我希望你幸福，萬事都能隨心。”

“媧妹，你好傻，玄凇喜歡的是你。”

“阿姊，事已至此，就不說這個了，你有了孩子，要好好生活下去，不要執著那些往事，善自珍重。我一定會把天補好，讓人間所有的母親和孩子都有未來，這是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阿姊要成全我！”

“你來得正好，還有一事想托付阿姊。替我照顧嬴嬋，她和蘇爵的事你知道，如果有一天……，就她帶去沐月島吧。”

司天松開手，不由的落下淚來，“你還想這些不要緊的事！……”許多話已經沒機會說了，司天忍著心痛，轉身疾馳而去。

女媧凝望著司天消失在雲中，心中悵然，沒想到司天會來，她一定是從囚禁的地方偷跑出來的，為了玄凇她吃了很多苦，所幸她有兒子，就還有希望。

希望是什麽？有時候是活下去的理由，有時候是赴死的決心。是的，我也留下了希望，就在遠離塵世那座小島上的花苞裏。可是我創造她不是因為愛，只是讓她替自己去承擔挽救天地的責任，這對她不公平，

“對不起，但是你也有選擇的權利，你就是你，不是另一個我。”

以為瑤姬會來，她卻沒有來，女媧心中說不出的遺憾。

“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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