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相認

風昊禦風而行，心中無悲無喜，周遭不斷變換的山形雲藹恍同隔世，不覺間已飛越千裏。

不如還回瑤山吧，這次出來轉眼一年有餘，父親的蹤跡一時難尋，不知現在部落怎麽樣了。風昊這時才發現，自己只顧沈浸在心事裏，早已偏離了方向，下方林莽蒼蒼，分辨不出是個什麽所在。

風昊落在一塊平坦的緩坡上，仔細打量這片陌生的山野。發現此地山雖不高，但十分險峻，樹木高大茂盛，林深而幽邃，枝葉間飽含水氣，陰風透骨，連天色都顯得陰晦。山的深處偶爾傳出一兩聲猿啼，三兩只玄鳥無聲掠過。

風昊搖了搖頭，這不是吉祥的地方，還是盡快離開的好。風昊騰起至半空，突然一只巨大的蝙蝠向他俯沖過來，風昊急忙閃身躲過，青溟劍迎風而長，準備與那蝙蝠一戰。不想那蝙蝠似乎對風昊並無興趣，徑直向一座奇峰飛去。風昊猶疑未定，卻見蝙蝠消失處一股輕煙從奇峰下汩汩而出，風昊一時呆住了。

雖然那輕煙並不是黑色，風昊依然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瞬間斷定那就是找了許久的父親，他向那輕煙疾馳過去。

那股煙似乎沒料到有人出現，猛地膨脹開來，幾乎遮住半個天空，卷起滿含暴怒氣息的狂風，吹得空中的風昊幾乎維持不住身體，他急忙大叫：“父親！”

風突然止住，灰白的煙霧漸漸聚集成一個糊塗的人影，飄蕩在風昊面前。

“是你！我的兒子！”

“是的，父親，是我。”

“你怎麽找到這裏？”

“我已經找了你很久了，沒想到父親會在這裏。”風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我不再屬於這個世界，你不必再找我，你只要記得我告訴你的話。”

“你沒有做毀滅天地的事，我要給你討還公道。你告訴我，那飛星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必了，這不重要，誤解也好冤屈也好，對我都無所謂，我對世界沒有留戀，我已經忘記過往，開始過新的生活。對飛星，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我只記得當時時間緊迫，我來不及做得更好。”

“父親，跟我回家吧，我們把母親接回來安葬在部落裏，你回來，母親、妹妹和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哦，她還好吧，你不在的時候，她吃了很多苦頭，我不能給她太多的幫助。你要好好對她。”

“是，父親，我會好好保護妹妹。父親，還是跟我回家吧！”

“不，我和你不再是同一族類，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我，我們分屬不同的世界，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那個部落的首領，他死了，你們可以放心了。”

風昊吃了一驚，“誰？社谷？他死了？什麽時候的事？”

“不久前，他不該存在有光明的世界，覆仇的結果是另一個覆仇。”

也好，這樣省事。只是妹妹一定有些不甘心。“對了，父親，你為什麽阻止我看那星圖？”

“我記不起緣故了，只知道那是天機，不可輕易參悟。”

“參悟了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蒼倏的影子開始變淡。

“父親，以後我會常來看你。”風昊心中五味五味雜陳。

“不要，不要，這對你不好，你也不要把遇到我的事說出去，對你不好……你走吧，不要再來，我想你會去看你……”

102. 尋訪

辭別父親，風昊心情沈重，滿腔的自信與決心化成無奈和茫然，難道就此罷休，永遠背負罪神之子的身份？可是，如果父親都不在乎，自己又有什麽可在乎的。

風昊禦風低低在山嶺間穿行，眼前出現一片澄澈的大湖，湖邊幾座不高不矮的山，碧綠圓潤，如神雕的翡翠，依山傍水有一大片屋宇，整齊而精致。

風昊心中一動，這裏應該是青丘啊。青簡離開後一直沒有消息，兩三個月前聽說青丘一帶有靈獸大戰，當時自己正忙著查父親的事，也沒過多留意。現在看情形，戰事已經結束許久了，那青簡現在怎麽樣了？正好到這裏了，索性去看看青簡。

……

“這裏沒有叫青簡的，我們狐王也沒什麽義女。”黃衣閽者緊盯了風昊幾眼，像在看一個不速之客。

“嗯？”

風昊眉頭微皺，看來有變故。他沒有與閽者爭辯，離開狐王宮殿，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排了個八卦，結果顯示青簡還活著，暫時沒有性命之憂。風昊對自己的卦還是有自信的，結果不會差太多。風昊放下心來，在狐族城邑中悠然閑逛，尋找機會打聽詳細情況。

來來往往的狐族看出風昊不是狐貍，警惕地打量他，與他保持著距離。風昊仿佛渾然不覺，隨意流連，偶爾還與“人”搭訕著。那些人雖然支吾不愛搭理，卻也沒人質問風昊。這也不奇怪，地界各類生靈但凡有點靈性都喜歡變化成神的樣子，但是彼此之間忌諱問族類。其實也無需問，不是野獸變形，就是草木成精，相互之間只分善意惡意也就足夠了。

這時，一個衣著打扮與街上狐眾不同的人徐徐走來，風昊嘴角微動，消息匣子來了。

……

那人掙紮一番見逃走無望，只得將事情前後統統告訴風昊。原來狐王在青丘被奪，部族散落以後曾經發過誓，誰得到《修靈圖譜》助狐族奪回青丘，就是狐族之王。

《圖譜》是神界的寶典，狐族作為一個靈獸之族，幾乎沒有得到的可能，沒想到青簡居然得到了。

與夔狼大戰獲勝回到青丘後，狐王依照之前的誓言，欲將青簡定為王諸，結果遭到狐王兒子和一些元老的反對。因為青簡的父親雖是丹丘仙羽山神，但據說已經死了。母親只是普通靈狐，並非九尾狐，而且也早就死了。青簡是狐王養大的，不是狐王親生女兒，最重要的，青簡不是九尾王狐家族，所以沒有資格成為狐族的王。至於得到《圖譜》的功勞，可以給她另外的補償。

老狐王認為，自己有言在先，事成反悔是失信於族群，堅持將青簡定為青丘狐族王諸。沒多久老狐王死了，王狐族就把青簡軟禁起來，另立新王。

“這是欺負青簡人單勢孤！”風昊皺了皺眉頭。

103. 探問

風昊來到一個林木清幽山巖雅致的山洞口，他打聽清楚了，青簡正是被軟禁在這個山洞裏。洞口有四個兵士把守，風昊不想驚動他們，便隱了身形，徑直進了山洞。

山洞裏十分寬敞，而且不像是真正的山洞，洞頂有一道很大的裂縫，白亮的光線照進來，如同身處密林中，一點也不黑暗。山洞明顯被精心打理過，栽植著各種喜陰的花木綠植，石板鋪就的地面，奇形怪狀的鐘乳石或矗立或懸垂讓這個山洞顯得很夢幻。

風昊在洞裏繞了幾個彎子，發現一個侍女模樣的少女手裏托著托盤走過來。風昊略側身讓那侍女過去，然後悄悄跟在後面，那少女渾然不覺。沒走多遠，繞過一個石柱，裏面是一個比較小的洞中洞，洞中的鐘乳石比外面的更加玲瓏雅致，一座鐘乳石的天然石亭裏坐著一個清秀的女子，正是青簡。

看青簡在那裏低頭翻看著什麽，風昊不覺宛爾，他停下來等侍女將玉盞放在青簡身邊又退下，才輕輕走到青簡旁邊現出身形。

青簡十分警覺，風昊剛一現身她立刻覺察到了。猛一擡頭發現是風昊，神情一滯，仿佛眼前出現的是幻覺，

“首領？”

風昊頷首。

“大首領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走後一直沒有消息，你媧妹也很擔心你，我正好順路來看看。你叫我名字好了，叫首領我覺得怪生硬的，再說現在首領是曾庾和阿衍了。”

“好。”青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段時間諸事繁雜，近日才得清閑，我正想去給你們送個信呢，正好……你就來了，真巧……”

風昊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青簡，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瞞我。我想問問你，想怎麽樣？我可以幫你奪回屬於你的王位。”

“啊，不！”青簡忙搖頭，“我本來也並不想做什麽王，是老狐王為了兌現諾言才這樣安排。我不屬九尾狐家族，沒有做王的資格。”

“屬不屬王族並不重要，你在鴻羲部落呆了那麽久，應該知道血脈族群都不是禁錮的枷鎖，只要你想就可以做，而且我覺得你能當好這個王。”

“不。我們狐族被趕出青丘，過了近百年顛沛流離的日子，現在借助你的《圖譜》，終於又奪回青丘，現在剛剛安定下來，正是族群休養生息的時候，我不能因為我的私心給青丘再次帶來動蕩。況且，我就是做了狐王，若幹年後，我還是要將王位傳給九尾狐家族，那現在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風昊輕嘆一聲，點點頭：“好吧，青簡，那就依你的選擇。不過，為什麽你們狐族一定要九尾狐家族來做王呢？”

青簡怔了怔，自嘲似的笑笑道：“這個我沒想過，也許是一種習慣。”

“那就跟我回部落吧”看著青簡欣喜的目光，風昊突然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過於熱切，幹笑了一下，“你不會想一輩子被關在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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