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魂歸

蒼倏的靈魂蘇醒了，也許是時間足夠長，塵埃一樣的靈魂碎片終於聚合，也許是愛人死去的刺激，蒼倏又回到了現實世界。可惜身體的損傷卻難以覆原，即便是這蘇醒的靈魂也殘缺不全，他的性子暴躁而游弋不定，他只能聚合成黑霧才能被人看見。為了重新擁有觸感，重新感受到世界的冷暖，聞到空氣裏松林的清香，它只好棲身在一條巨蟒身體內。為什麽蟒蛇的身體與他的靈魂這麽契合，這可能是他的靈魂裏有龍族祖先信息的緣故。

但是這世間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他已經死了，已經成了天神族的恥辱。但是此時的他全然不知，他的記憶損傷殆盡，意識裏一片混沌，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只剩幾個殘缺不全的片段。

有一個巨大的火球一閃而過，還有一個女子的形象，像湖水中被擾動的影子不時閃現。過了很久，他似乎想起什麽，仔細辨識又什麽都沒有，他明白，自己失憶了，痛苦讓他越發變得暴躁。

過了很久，他終於記起，那女子叫螓娥，那時他們的孩子就要降生。

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化成黑霧穿過荊山山林木間，循著一縷熟悉的氣息來到一片山谷，在稀稀落落的木屋茅舍上空徘徊，他看見一個少年在熒石那幽藍的光暈下刻刻劃劃。他靜靜地看著，突然那圖形讓他感覺到戰栗，他似乎知道那是什麽，記憶深處卻被煙霧籠罩，然而本能不會騙他，那是充滿危險的陷阱，那不屬於一個沒有神識的孩子。

一陣困倦襲來，阿鴻感覺眼睛餳澀得睜不開，便枕著胳膊小憩一會兒，朦朧中似乎一個黑影飄蕩在虛空中，那黑影用低沈的聲音重覆著一句話：

“不要看！不要看！”

阿鴻一激靈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熒石依舊在那裏發著幽幽的光。剛剛那個聲音是怎麽回事，像是做夢又像是真實的，阿鴻四下望望，目光落回自己演算的圖稿，陷入沈思。

是誰？誰在提醒我？

38. 三界

北極天宮上，極天殿深邃的觀雲堂內，天錦紗縵低垂，來自地界的沈水香從紫金爐中裊裊而出，迷漫在殿宇之中。

萬年侍從玄震正向天帝稟告著近日兩界各種雜務，天帝一邊聽一邊閉目養神。

“華胥部首領嚴燧呈報有幼女以泥土造人偶”

天帝微微睜開眼睛，玄震道：“就是前辰星所生的孩子”

“我記得辰星的孩子應該不是天神籍。以泥土造人偶又何需上報？”

玄震頓了一頓，繼續道：“嚴燧說那人偶除了沒有我神族的神身與法力，其智力與神族無甚差別”。

“哦？”

天帝若有所思，道：“命嚴燧查查是怎麽回事，然後由他自去處置吧。地皇已經推薦他接替自己為下界共主，這樣的事讓他自己決定。”

玄震想提醒天帝，這並非小事，但他沈默了一下，還是決定放棄，作為佐神，不應該懷疑天帝的英明睿智。

接到天帝的口諭時，嚴燧正忙著接任共主的各種準備，遲遲沒有去查人偶的事。社谷想要追查，又不好自己做主，就半是請示半是提醒問嚴燧。首領嚴燧有自己的想法，天帝只是下了口諭並沒有明確的天旨，這說明天帝並不重視，對兩個泥造的人偶沒必要大動幹戈，況且兩人已經被趕出部落，或許已經死掉。便吩咐社谷：

“且放一放，忙完這一段再說吧。”

這就是無羈到來的原因，他告訴阿鴻要作個準備。

“我覺得首領不像立刻要拿你們怎麽樣，所以我現在才找你們，可是，以後究竟如何就不好說了。還有那個社谷，總感覺他對此事過於用心。”

阿鴻想了想，神的天下，以神的能力，他們又能做什麽準備呢，索性不加理會，該做什麽還做什麽。無羈對阿鴻的態度很讚同，道：

“也沒什麽可怕的，有我呢！”。

39. 天外

造化之源。

俊美得看不出性別的大司命一邊查閱著命盤一邊陪侍著昊天太一。

“這星圖是創始神混沌留下的，解通了它這宇宙中的一切都將在您的意識之內，真正成為全知全能的神，就像創始神一樣，而且是如此的容易，您為什麽不這樣做呢？”

“全知全能，那還有什麽樂趣？”太一似乎回憶起那時空深處的往事，幽幽地說道。

司命並不指望太一會回答，聞言啞然一笑道：

“小神才知道，主神也在意樂趣。” 頓了頓又道：“所以即便幽魘給你找了那麽多麻煩，甚至差點毀掉您創造的世界，令玉女轉世失敗，您還是不會借助星圖去找到他，清除他。

“這樣說來，幽魘是您唯一的樂趣了。不知道創始之神為什麽要這樣？說主神是他唯一的後代，是光明之主，是宇宙的主宰，卻沒告訴您還有個兄弟，暗之王，幽魘，蒙哥。”

太一沒有說話，就算不是全知全能，他也是接近的存在，這宇宙中他知道的很多，在意的很少。雖然蒙哥讓他煩惱，甚至有時會有除之而後快的憎惡，但是他終究還是放過他。

“可是，您為什麽要給這個孩子星圖，也是因為樂趣嗎？”

昊天太一半閉著雙眼繼續沈默著，對司命的問題似乎毫無興趣。

司命笑道：“主神太過小心，有我們兩個還不夠嗎？就算有什麽不測，玉女也不過再輪回一次罷了。那孩子若解透了星圖的奧秘可就了不得了。”

太一眼波微動，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看這孩子天賦異秉，說不定……哦，主神放心，我不會幹涉他的命運。”

“若真參透了，那是怎樣的悲哀啊！”

太一憂郁的情緒感染了司命，司命一時也無話。沈默了片刻，司命又找了一個話題：

“其實您又何必大費周章，您解去玉女的封印不就行了嗎。那世界的神族不會一點覺察不出她的來歷。就算以後玉女知道了，她又能把您怎麽樣呢？”

昊天太一眼波一滯，目光覆雜地看了看司命，這麽簡單的事自己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

司命仿佛聽到太一心裏的話，笑道：“您就是太在意她的想法，從來沒有想過反駁。”

司命理了理寬大的袍子站起身，“我有些不懂，您為什麽給玉女造化青泥？只是因為她寂寞嗎？結果這樣巧，玉女造出這樣的人偶，您不怕激發她繁衍的本能嗎？……或者您是有意再造族類？您是覺得盤古世界還不夠熱鬧嗎？”

昊天太一也不看司命：“你近來變得聒噪了。”

司命笑道：“小神還是大膽說一句，您做的這些已經幹擾了太初玉女的命運了。”

昊天太一在心裏嘆了口氣，再沒說話。作為宇宙主宰之神，他接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他沒有感情這種東西，甚至情緒都沒有，只有理性，冷酷，遵從宇宙法則，連生存對於他都無所謂意義。但是，玉女是他堅固的內心唯一柔軟的地方，是宇宙中唯一的一點樂趣，只要她能長久地存在於這個宇宙中，他什麽都可以做，也可以什麽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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