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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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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身送來,實不敢當。老道也久聞昭瑤公子風采,今日一見,更勝傳聞。”

然所有這些話應天長一概未聽見;也可能是聽見的,他把自己分成兩個,一個木偶也似,全靠本能在殿上舉止進退,言談交接,從以顏騫宥為代表的崆峒弟子到殿中柱子的裝飾,一樣不漏全誇到了,可能表現的還很不壞,至少不算發揮失常,因為初昌燎開始顯得放心,朝著他心照不宣的一笑。

這笑應天長也沒看見。至於另一個就完全是懵的,比木偶還木偶,是動彈不得。他並沒盯著那人看。實際上他只在進殿時掃了一眼,就平靜的移開了(並不是被火燒到一樣驟然的移開了!)。這都是多年經驗累積,他自認已經盡力,如果說就算這樣也還是露了怯,被什麽人看出破綻,那也只能是無可奈何。

他全沒想到會這樣。自然,不能說他就對這場面毫無準備;實際上言風月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告訴過他,初昌燎的信裏明明白白寫著這猜測,這本來也是他此次上崆峒的目的。從接到消息到現在的十天時間,足夠他想出一百多種未來的走勢和應對的法子。

可是他全沒想到會這樣!

萬方站在峰頂。他顯得很寂寞。

當然,在這樣一個雪晴之日,對著這樣的群山深谷,無論誰站在這樣杳無人跡的峰頂,都會顯得很寂寞。

說杳無人跡是因為,峰頂的積雪仍舊如同剛落下來時蓬松而厚重,絲毫沒有被步伐擾亂的痕跡。

萬方站在那裏。難以想象他是走過去的。

或許他是乘著神奇的飛鳥,從空中落下來的!

身後有人走來。顯然這個人不像他一樣愛惜這景色,腳步聲咯吱咯吱,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明顯的腳印。這殺風景的白紙濺墨一樣的行為令他的心被揪住般痛起來。

“萬掌門。”

“貴客為何到此?”

萬方並不回頭,靜靜的說。他這行為比起無禮,倒是更能讓對方感到自己的冒昧。

這逐客之意,來人當然是渾然不覺。“我正要問萬掌門為何在此絕頂。”

萬方道:“因為我愛看雪。”

他又道:“尤其是這峰頂,造化所賜,不染纖塵的雪。”

來人不再作聲了;雖然主動前來打擾,但此時卻像在沈住氣等著他發言。考慮到這個來人是應天長,這場面簡直驚悚。

不管怎樣這個目的算是達到了,因為萬方又開口道:“公子也喜歡雪嗎?

應天長很快的回答:“不,我不喜歡。”

他還好心地又解釋了一下原因:“因為我怕冷。”

萬方似乎是笑了,然而即使他此時轉身面對應天長,面具之下的表情也無法確定。

“公子昭瑤。”他喃喃的說。“也會怕冷嗎?”

這句也良久沒等到答覆。過了片刻,傳來什麽落在雪中的沈悶聲響。這不是別的,是應天長在他身後跪下了。

“大哥。”應天長說。

章四 萬方

萬方仍然沒有回過頭來。

“不知道應公子的大哥是哪位?”

應天長嘆了口氣。固然打機鋒有分散註意力和不知不覺中套出真心的效果,但他已經痛快繳械投降,對方卻不打算這麽輕易放過的時候,也是相當頭痛的一件事。

“應天長的大哥只有一位。”他斬釘截鐵的說。

敗雪閣三劍之首的周令梓,曾經在巢湖之戰中,保護閣主退走後一人獨對武林正道圍攻,仍能全身而退的劍客。

被他的空桑劍所殺的人,據說會在臨死之前聽到前所未聞的,仿佛是從天上飄來一般的樂音。

這個人曾經和你飲過三天三夜酒,曾經大笑著在你面前摔碎了琴,曾經讚嘆過你的劍,也曾經持劍擋在你身前。

他已經死了,死在你的手下!

“你這是做什麽?”萬方輕聲說,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來自背後那行為的重壓。應天長的目光無論如何懇切,生不成他背上的芒刺。“過意不去?要請求原諒?但周令梓已經死了,哪怕你在這裏跪成一塊石頭,他也一無所知。就算他真地下有知,你對著一個死人下跪又有什麽意義?”

“我也不知道有什麽意義。”應天長實話實說。“所以我這就起來。”

他站起身,雙膝這才覺出酸痛刺骨的寒冷。照耀在山巔的陽光色澤美麗,卻毫無溫度。

“是初昌燎讓你來的?”萬方問。他好像已失去了在應天長面前堅決否認的興致。

“是。他要我來辨認你的身份。”

萬方哼了一聲。“他一向嫌我來歷不明,做掌門又太快,能有置我於死地的機會,何樂而不為。”

“我想你這兩年……一定相當……辛苦。”應天長艱難的說。他從不知道說話還能這樣費力;一字一字像把被打掉的牙吐出來。

“辛苦?你跟我說辛苦?”萬方並沒有什麽指斥意味的把這詞重覆了一遍,就放任它們漠然的流過了。“那你打算如何應對?”

“我不知道。”應天長說。“所以我來問你。”

萬方驀然轉過身,顯然是忍無可忍。“你來問我,要不要殺我?”這感覺實在是荒唐到了極點,以至於他又笑了。“你居然還有舉棋不定的時候。我是不是該感激?”

“我沒有……”應天長澀聲道。他也是頭一次知道言語的力量居然如此虛弱,不但絲毫無法表達心意,更可能背道而馳。但就此放棄這個交流手段實在不是他的作風,所以他仍在試著開口。

但萬方阻止了他。戴著面具的奪命掌門很疲憊的揮了揮手。“用不著解釋。我很知道你。縱使你把當年之事稱作遺憾,可對於今天的變數,你卻說不上有什麽歡喜。如果有用,你也可能願意在這裏跪上三天三夜,而就算這樣做了,實則你連半分悔意也不會有。”

說完這些幾乎算是溫和的話,他又走回原來的位置負手而立。山風吹動他的衣袍,像是一棵消瘦的樹。他竟有一半頭發已經白了。

“因此你不必來問我。你如果想再殺我一次,那也沒有任何關系。”

“那你呢?”應天長突然道。“難道你不恨我?難道你不想殺我?你在這裏殺了我,讓我葬在這落雪的山谷,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也不再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初昌燎的懷疑。”

“恨你也好,殺你也好,那是周令梓的事。”萬方說,他顯然還準備在這裏站上很久。“周令梓已經死了。”

死是什麽?生又是什麽?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考慮過這些個問題,雖然因為艱深又憂郁,極具裝腔作勢之嫌,很少好意思宣之於口。

應天長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但那是在很久以前。當他發現這種思考不能給他帶來任何益處時,他很快就放棄了。鑒於他的人生應該還有很久(他不是很敢保證,但一直在為此發奮),他願意身體力行的用實踐來證明。

但此時此刻他想得頭都痛了。他坐在崆峒山上的鬥室內,木榻紙帳,燈火曳曳的亮著。窗外一片皎然,天地極其靜謐,偶爾傳來枝梢雪落的聲響,卻只能給這靜謐抹上更厚的一筆。

在這種仿佛能夠聽見自己心跳的環境中,實在是很容易胡思亂想的。

他是否應該用他對已死的周令梓的認識來判斷這個活著的周令梓?若是那樣,他還能在這裏胡思亂想就是個奇跡。如果不能,他又應該拿什麽來判斷活著的周令梓?或者比較合乎情理的推斷:那個已死的周令梓和活著的周令梓必定不會完全相似,也不會截然相反。那麽改變的是哪一部分?

應天長很誇張的嘆了口氣。這嘆聲從四壁向他襲回,他有一種被自己的惡劣心緒包圍的感覺,惡劣到他終於忍無可忍的開了口。

“初掌門還要繼續試探我的耳力嗎?”

門被推開,初昌燎走了進來,幹笑了一聲。

“我只是看應兄弟想事情想的專註……”

“初掌門坐。”應天長指指椅子,一副反客為主的架勢。初昌燎卻是迫不及待的問:“怎樣?你見那萬方,可有什麽發現?”

見他如此急切,應天長心頭一陣厭惡閃過,他似乎跟萬方一樣,雖然自己還是被初昌燎請上山來的,潛意識裏卻已把此人當做嫉賢妒能,無事生非之人。隨即卻有另外一個想法掠過:難道我已經開始傾向萬方那邊思考事情?

這想法一瞬間使他的惡劣心緒達到了極致,一時胃裏竟然泛上一種嘔吐的感覺。初昌燎不知就裏,還在眼巴巴盼他答覆,但見他臉色實在難看,也不由關切一句:“應兄弟這是怎樣了,臉色這般白?”

應天長終於說:“沒什麽,凍的。”

“這個,呵呵,山中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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