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覺得全身有些冷，打了幾個顫後，發現小仙子噤了聲，說出的話都是空的。而華盡眠鐵青著一張臉，帶我去找月老算賬。

我不知道他算的是什麽帳，是把我的姻緣花折斷的帳，還是另一個。

“勺子，你相信她說的話嗎？”他很關切地問我。

我當然搖頭不信，“我曾經詛咒冰封三界，造成許多困擾，月老懲罰也是應該的。”

他緩了緩一口氣，擡起手又放下，很快恢覆常色，同我去找月老鼠。

臨行前不知為何，特意去看小仙子一眼，她啞口無言的樣子很憋屈，而且一臉焦急。

並不像是說謊。但我更相信華盡眠，再說，他沒有必要再來利用我。

月殿沒有月老鼠，只有為數不多的侍衛和貓咪，碧池依舊，在夏日眼光下燦爛無比。

華盡眠和我明顯都感覺到了一種氣氛，一種比凡間將軍府更陰沈的氣氛。

陡然在拐角處看到一個倩影，我正想問路來著，她走路飛快，頭也不擡地裝著我，連抱歉的話都沒說。

華盡眠不悅地撇眉，微微豎起一個手指，那姑娘就被腳下的某物絆倒，哎呀叫起來。

她站起來後顯然知道我們是禍首，冷著巴掌大的臉問：“你們是什麽人，竟敢闖月殿！”

“這話應該是我們先問。”我笑道，不免為她的臉擔憂，眼睛很大，占了一部分，導致鼻子很小，嘴巴也很小，五官不難看，但拼湊在一起總有些滑稽。

她不依不饒：“這裏是月殿，你們至少也要同主人說一聲吧。”

她環臂的模樣倒頗像一個小主人。

華盡眠沒把持住，笑出聲來，但下一刻已經憑空用手勁把她脖頸勒住，抓在半空中，“他終究還是讓你成人形了！”

這個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月老鼠所鐘意的黑貓。

全知鏡沒有半分猶豫就沖出來，也想對喵喵下手，半空卻忽然飛來一片樹葉，內力迸足，割斷華盡眠在半空中傳遞的手勁。

如若不是護喵喵這個行為，我真難以相信眼前這個人會是月老鼠，本該鶴發童顏的他如今像是半個老頭子，擡頭便是皺紋，嘴唇抿起時竟有些滄桑。

“不要傷害她，我廢那麽大的功夫助她修成這副模樣，你忍心將我心血毀了？”

月老鼠說話開門見山，沒有以前的詼諧，他背微微佝僂，除了精神看上去不錯，其他我真沒發現有一絲好的地方。

“提前助她修成人形，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個下場嗎？”華盡眠冷冷道，“你自己算算，你還有多少活命的天數。”

我修為不比月老鼠高，自然不去算。

他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輕輕咳嗽一聲，“你們要讓時光倒流，到時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我和喵喵很難再遇到了……但我又不能阻止你們，所以，只想讓喵喵快些成人形，多陪她一陣子。”

“那真是遺憾，如果不出意外，我同勺子現在就可以回到過去，你就繼續在夢中做夢吧。”

華盡眠說的話極其殘酷，他也是心疼月老鼠的。但人家想飛蛾撲火，旁人是擋不住的。

“小白待會為喵喵畫皮，然後……再給我一天，再給我一天。”月老鼠說著說著忽然老淚縱橫。

他這個模樣，不知道喵喵會不會喜愛上，我不免擔心，

華盡眠也想到這一層，沒有一個少女同一個老頭談情說愛，我們便分開工，我替喵喵畫皮，順便取雌雄眼。而他替月老鼠畫皮。

讓他倆像一對凡間的少男少女一樣，歡度。

待到下午時，月老鼠同喵喵離開月殿，不知去哪裏幽會。而我們的目的也達到了。五官集齊，融合，重新回到我臉上。

“回到那時，你尚為妖王，法力還是很強大的。到時候不會有那麽多誤會，我也不去修習可怕的藍炎，我們好好做一對鴛鴦即可。”

他說得相當輕松，我聽得一陣恍惚，沒想到想要的一下子就得到了，幸福得竟然不敢相信。

以前的臉沒有他畫得美，但所謂情人眼中出西施，我並不在意。

“穿越時光，到時後悔老頭會來的，只是，真的不需要什麽嗎？”我很是好奇。

後悔一向是游於三界之中的，以逍遙自居，掌控天地時間，他難道會無條件幫助我們？

“不需要。”

華盡眠再一次肯定地回答。

我心底卻堵得慌，世上真沒有免費的午餐吃。

他大概察覺到我的擔憂，便道：“其實，凡間被你畫過皮的人意外死去，都是後悔所殺。”

果然如此。

“畫皮術，也是他所教的，對不對？”我忐忑一問。

華盡眠不置可否。

早該想到的，那人不是好人，不可能會無償讓我們回到過去。回去，是要那些人生命作為祭奠的。

天邊染起橘紅色的光，有個人一身絢麗向我們走來，他的步子很輕，像是踩在雲絮上。

後悔每次來的裝束和身份都讓人膛目結舌。

他像一只鮮艷的大公雞，站在屋檐的最頂端，問：“本座今日心情好，可以送你們回到過去。”

什麽嘛，明明已經殺了那麽多人作為祭奠，還如此冠冕堂皇。我極度不滿，所幸回到過去後這個時空的人都會改變。

也許桃合子不會遇到執墨，也許月老鼠還會是一只胡子比尾巴還長的妖鼠，也許會有也許。

正前方開了一扇圓形門，光彩四溢，後悔這家夥就喜歡花花哨哨，連門都不放過。

我和華盡眠還未走進去，門忽然消失，後悔怪叫一聲，跳下來說：“哎呀我突然少算一條人命，你們還不能回去！”

這家夥，擺明了是耍賴。

華盡眠輕微詫異：“一百零一條，不少了。”

“不，我說少就少。”後悔鼻孔一翹，眼珠子轉悠幾圈，指著我兩：“不然，你們只能回去其中一個，另一個留下陪我玩。”

“不行！”我果斷拒絕。

“那我就沒有辦法了。”他裝模作樣要走，被華盡眠拉住袖子，扯下一端料子。

然後……只見一個花公雞模樣的人，趴在地上嚎哭，“你欺負人，你賠我衣服。”

這到底讓人怎麽去相信，他是擁有最強力量，穿梭在時光中的人。

華盡眠很自然地扯了下嘴角，像哄孩子一樣，蹲下身子把他哄好，柔聲細語到我要嫉妒：“乖，你看，這裏有冰糖葫蘆。”

他使了一個障眼法，但很不幸，被老奸巨猾的後悔識破。

“算了，這家夥想抵賴，不如我們和他拼了算？”我躍躍欲試，拳頭沒有使出來，就被華盡眠捂住，他沈聲道：“別動。”

後悔眼珠子又左轉一番，枯柴般的手指掐算下，大袖一甩：“算了，你們走吧。”

突然變卦的速度快得讓人猝不及防，眨眼間，門已出現，我們隔著一層透明膜，看後悔做鬼臉。

後便是昏天地暗，眩暈襲來，模糊中聽到洛散的聲音：“其實我還是派上用場的，誰說凡人不頂用。”

杉雲生：“你不後悔嗎？”

洛散：“可以幫到神仙姐姐，有什麽後悔的，只是希望下次投胎，能與她有個好點的相遇。”

杉雲生：“沒想到幫你創造出來，能起這麽大的作用。”

世上哪有一下子讓人長大的法術，月老鼠當初沒有用法術讓嬰兒的洛散長大，他瞞著我們，把杉雲生的一縷魄註入洛散體內。

最後祭奠給後悔的凡人，便是洛散。

我想沖出去阻止這一切，聽到洛散不算透徹的聲音，“你說答應我一個不過分的要求，那我能不能要求你一定要過得好一些。”

仿佛還能想起，自己在將軍府看到他後，有一種熟悉感，起初以為是因為把他的臉畫得同華盡眠有些相似。原來是一小部分的杉雲生，因為魂魄不完整，時而癡癡傻傻的。

還有能同喵喵幽會的月老鼠，應該很幸福，盡管很短暫，短暫得他剩下的壽命，只剩下幾個時辰。

我昏了過去，醒在妖界的家中。

身邊是嘰嘰喳喳的小妖，棉花妖、喇叭花、他們見我醒了後，紛紛喜極淚流。

“我睡了多久？”我問。

“女王睡的也不是很久，個把月吧，只是馬上就要應邀去仙宴了，您快收拾收拾吧。”

他們同我在一起，對於一些奇怪的事情不足為奇，比如睡個把月，表示不是很久。

我仿佛做了一場夢，是關於下輩子的夢，可是又那麽真實。

整理好之後我帶領大大小小的妖前往仙界，令人奇怪的是居然會騰雲，我怎麽記得以前的小雲被火仙娃燒了去。

可能是一場夢，但是到了大殿，看見火仙娃，還是送他幾個白眼。他莫名其妙，我聽到他問旁邊的赤角：“新任的妖王好像對我有意見。”

赤角大仙也翻了一個大白眼，“人家都不認識你。”

“可是，真的。”

“可能是冰火不容吧，你以後要小心點。”赤角很同情地安慰他。

我也覺，不能把下輩子的恩怨帶到這裏來，順勢找了個地方坐下。

在小妖三番五次的提醒之下，“女王，這個不是你的座位，快起來。”

我仰頭：“那這是誰的？”

“是我的。”

清淺的聲音，一聽如故，溫潤如玉。

英挺的五官，相見恨晚，讓人一下子醒悟，什麽叫做，眾裏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在下華盡眠。”他汵薄的唇線條分明，“有幸相識。”隨著伸出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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