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澤眉眼含笑的看著明枝。

他一改平日在人前的清冷模樣, 甚至多了些生動的意味。

明枝莫名的心頭重重一跳。她不動聲色垂下頭來，“多謝師叔。”

她把‘師叔’這兩個字咬重了音，師澤眼裏的笑意不減反增。

一旁的青瑜看著師澤, 對師澤的反應頗為滿意, 至少比他預想裏的要好上太多。

熏華看了他一眼，只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痛的厲害, “起來吧。”

明枝依言起來，站在一旁去。

師澤目視前方, 只是偶爾一些眼角餘光落到她身上, 但那些餘光落到身上, 身上直接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恭喜妙法長老。”丹芷長老人前永遠都是那麽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回頭過來對熏華道，“我記得這麽多年, 妙法長老從未收過關門弟子。現在妙法長老衣缽也有人繼承，可喜可賀。”

明枝多看了丹芷長老幾眼，不知是不是她錯覺, 總感覺丹芷長老的臉上多了幾絲皺紋。

熏華客套道，“同喜。”

“師弟, 現如今師妹已經有了親傳弟子, 你是不是也要選一個？”

“不了。”師澤搖頭, “免得還沒活過我。到時候把人送走, 一個麻煩, 二個一腔心血難免要成空。”

這話那邊的丹芷長老聽得清楚, 唇邊的笑也不由得凝住。

收徒儀式說慎重也很慎重, 但快也快，門內長老知道有這麽一樁事，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在也就差不多了。明枝敬茶, 認了青瑜和師澤師伯師叔之後，也就差不多，參與的諸人散去。

白芷原本打算去和明枝說幾句話，可丹芷長老卻沒有半點多留一刻的意思，直接離開了。

入了天璇閣，丹芷長老就看向白芷，“你下去吧。”

白芷一楞，而後飛快答道，“是。”

她躬身退下，丹芷長老看了一眼徐子京，徐子京立刻跟上。

煉丹房內爐火滾滾，丹芷長老入內，“那些丹藥如何？”

他嘴裏的丹藥，是指得上回用魚婦煉制的丹藥。丹藥出爐之後，他不會自己服用，而是讓弟子們送給凡人。

“服用丹藥的老年凡人並沒有返老還童，反而……還受不住魚婦的妖毒，成了怪物。”弟子答道。

丹芷長老看出白芷受不了這些事之後，就幹脆把這些全都交給了別的弟子，至於這個大弟子被架空之後，在天璇閣裏，如何被看待，又如何被掌事的弟子針對，那就不是他會關心的了。

丹芷長老聽著，胸腹起伏猛烈，“成了怪物？”

答話的弟子頓時額頭上冷汗如雨，“是……”

“不過師尊放心，那些人都已經處理幹凈，上報宗門的時候只說是妖獸。”

丹芷長老反手一掌，站在那裏的弟子剎那間就飛了出去，後背撞上了架子，倒在地上吐了幾口血。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丹芷長老低頭看到自己手背上彰顯衰老的皺紋，背身過去盯著徐子京。徐子京被丹芷長老眼裏的陰冷一驚。下意識就向後退，丹芷長老屈指，那裏的徐子京就整個人都突然而起的吸力，整個人都向丹芷長老那裏飛過去。

丹芷長老一手抓住了徐子京的衣襟，將他拖到自己的跟前，“為什麽你送來的人參片沒有效用了？”

丹芷長老一手提住他，另外一只手輕輕觸碰自己的臉，這張臉上，原先還能維持三十出頭的人的模樣，但是現在已經有了些許溝壑。

說著，他伸手直接掐住手裏徐子京的脖頸。

“你家之前送過來的參片倒還有些意思，要不然就憑你自己，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丹芷長老說著，手掐住他的脖子，手指使勁，徐子京被扼住脖頸，驚恐的瞪著面前顯然已經發瘋的人。

“現在你送過來的參片，竟然已經沒當初的作用了？”

“師尊，弟子送過來的還是當初的那些東西，可能是和其他藥物同用，被沖了藥性。”徐子京掙紮道，“還請師尊給弟子幾次機會。”

話才說完，那只扼住他脖頸的手猛地一縮緊。

“好。”丹芷長老松手，徐子京的軀體頓時掉在地上。

徐子京捂住脖子，滿臉赤紅。

“好，我給你機會，讓我看看你做的怎麽樣。”

正說著，外面有弟子稟告，說是妙法長老新收的那個弟子送藥來了。

丹芷長老隨便叫了個弟子去拿，自己並不親自出面，“掌門真的不知道做什麽，把衡雲君看重的人，丟給了妙法長老做關門弟子，回頭這兩人成為了師叔和師侄。”

丹芷長老笑容古怪，他笑了兩下，“不過，都這麽多年了，衡雲君看起來，真的一點變化都沒有。”

他拉長的古怪腔調讓徐子京不由得警惕起來。

“你下去吧。”丹芷長老瞥了一眼地上趴著的徐子京。

丹芷長老看著徐子京離開，他走到被他一掌擊暈過去的弟子身邊，蹲身下來，看著弟子年輕的臉龐。

轉而想起師澤不管多少年，都沒有過半點變化的臉，一時間各種情緒都在心頭聚集，最終化作一股強烈的激流。

明枝從外面走了一圈，回來之後她也就安安心心呆在妙法堂。妙法堂的弟子們待她更親切了一些。弟子們原先只是把她當做一個閑暇時間，對醫術有那麽幾分好奇的小弟子，如今成了妙法長老的親傳弟子，那就徹底是自己人了。

小師妹這三個字從嘴裏叫出來，都帶著一股可見的親昵。

而熏華也對她有些改變，是真正的正兒八經的開始考察她的功課。

明枝是個不錯的學生，好學勤奮，而且也有不錯的天賦。既然收了這個徒弟，那麽她就會盡職盡責。

熏華指點明枝修行的時候，發現些許端倪，“之前是師弟親自入識海引導你的？”

“是。”明枝隨口一句，見著熏華神色奇怪，“師父，怎麽了？”

“你們兩個也太亂來。”熏華眉頭皺緊，“識海這個地方，不管是讓人進，還是外人自己要進去都極其艱難。若是你不信他，他神識探入你識海，恐怕只會被當即絞殺。就算是他，也難全身而退。”

熏華似乎有些後怕，她搖搖頭，見著明枝滿臉無措，“罷了。”

“這不是平常的法子麽？”明枝怔怔問道。

師澤從來都是這麽做的，他不太喜歡解釋，上來直接引導她渾身上下的靈氣，次數一多，她也就以為是理所應當。

“哪裏是平常法子，”熏華失笑，“不但不是，反而還是最為危險的，不過如果順利，也算最有效的。”

說完，熏華看她的眼裏也有些感嘆，“他那個人，整日裏都是一副與他無關的樣子，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冒險。”

這不管不顧的做派，簡直讓熏華開了眼界。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滿臉震驚的明枝，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感嘆。

“罷了。前塵往事了。”

明枝站在那裏，她有些無措的看向熏華，“師父。”

“如今這樣，已經沒辦法可想了。”熏華說到這裏，還是不由得一陣頭痛，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師兄要費那麽大的心思，甚至還把人給定給她做弟子。

如今名分已定，兩人還能如何呢。

“你……”熏華話語出口，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一切順其自然。”

她也不說讓她放下，有些事勉強不得，就算勉強放下，到了後面又會因此生了心魔。

“我知道了。”明枝垂眼下來，過了小會，她再擡起眼起來的時候，所有的情緒都被收拾幹凈。

熏華想說什麽，卻還是沒說了。

其實這樣也不錯，明枝想。

她就呆在妙法堂裏，哪裏都不去。她以前也想過自己可以有那麽個日子，如今這樣倒也還行。

明枝抱著看完的幾本書，去找熏華，熏華在指點修行和醫術上，都很盡心盡力。

一入門她就聞到一股意外的花香味。

師澤坐在門內，手持茶杯，“如何？”

“你什麽時候也喜歡弄這些東西了？”熏華端著茶杯，見著水面上漂浮的幹花，神色詭異。

“紫雲臺裏種了不少花，裏頭不少事可以入藥的，若是就這麽雕謝了，倒也太可惜，幹脆做了茶葉，還能物盡其用。”

師澤說著，突然笑了，“師姐不讓外面的徒弟進來麽？”

熏華也早已經察覺到門外的人，只不過她沒開口說。

明枝沒想到師澤也在這裏，她沒察覺到師澤的氣息，所以到了門口聽到他的聲音這才知道他竟然也在。

她立刻掉頭就走。誰知師澤搶在她之前開口。

“……你別難為她。”

師澤能察覺到的，熏華自然也能察覺到。

師澤沈默下來，他坐在那裏，手裏的茶杯放在桌上，茶杯敲在桌上發出聲響。

“進來嗎？”熏華提高聲量問。

外面只是過了小會，就傳來明枝的聲音，“弟子告退。”

師澤垂眼，又拿起了手邊的杯子，一口飲盡。

花茶是他自己自己曬制的，他在修行上天賦異稟，但是在這些上，卻是真的不在行，茶水裏除卻花香之外，還帶著一股澀味。

澀味入喉，他臉上平靜。

明枝抱著書本去了別的地方，自己又看了兩三個時辰，而後才去熏華那裏。

熏華見著她也不提方才師澤來過的事，兩人似乎完全將這個事給忘記了。

親傳弟子和師父之間，形同父母子女。明枝入夜之後，還得給熏華做一些零碎的瑣事，熏華並不使喚她，甚至她也沒有任何使喚弟子的習慣。反而吩咐她幾句，讓她好好回去休息。

明枝回到弟子房，入定讓體內靈力游走身體四周。她才從入定裏出來，見著師澤坐在床上。

師澤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他就坐在那裏，凝視她。

“你……”明枝下刻滿臉畢恭畢敬，“師叔。”

師叔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幹凈利落，沒有半點艱難。

師澤坐在那裏，他靜靜的望著她，遽然一笑。一手撐住床面，往她靠過去。

“師叔！”明枝看到他靠近，喉嚨一緊。

師澤微微頓了下，他輕笑，笑聲裏帶著些許嘲諷之意。

他雙臂直接將她攏在懷裏。

“師叔，你做什麽？”明枝冷不防被他抱住，出聲道。

師澤抱著她，他將自己完全埋入她的發叢裏。體溫的暖熱，源源不斷的從臂間傳來。平伏了他心下的暴躁。

“好孩子要聽話，師叔的吩咐，更應該好好聽著，不是嗎？”

他話語含笑，一如她拜師當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