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當是有法子消了這一身的疤痕的吧？”夏棲梧微微皺了皺眉頭，看著曲嵐易的眼神無比平靜。既然這些蟲子咬人之後留下的疤痕成人都能夠去除，小孩子新陳代謝更快，應該過兩年就好的差不多了，才是，最不濟也應當會變淡，怎麽會和曲嵐易臉上的一樣，十多年了還在，而且還是如此可怕的樣子。

“是我自己保留的，畢竟，吃一塹長一智，有些事情，是要好好記住的。”曲嵐易冷笑了一聲，而後牽引著夏棲梧不斷地往前走。

越走近，夏棲梧發現，群山環繞之中，是有些許平坦的谷地的，哪裏便多用來做集市，而洪疆人的屋子都建在山間，被綠樹隱去，只有些許高大突兀的的才會露出些許崢嶸。初擡起頭會以為只不過是兩三戶人家，可只有走進的時候，夏棲梧才知道，這一大片，竟然全都是屋舍。

越靠近最裏面，屋舍之間的間距便越大，就仿佛有些大型動物有了領地意識一般。夏棲梧仰頭看著周圍的一切，直到已經被曲嵐易帶著深入最裏面，這才反應過來一般看著曲嵐易，張了張口，最後卻只能近乎無言的發出一句，“你到底是什麽人？”

“洪疆的……蠱師。”曲嵐易說出這句話，最後帶著夏棲梧走進了最高處，也是最深處的屋舍之中，對著屋子最中間盤膝坐著沏茶的老者微微鞠身，而後和夏棲梧分別坐在了兩邊。

“嵐易，回來了？”老者沏茶以後，有下人從旁邊小心翼翼的接過，而後輕輕的放在了夏棲梧和曲嵐易面前的桌子上。

直到這個時候，夏棲梧才意識到屋子裏除了老者以外竟然還有兩個侍從。而那兩個侍從奉茶之後，又悄無聲息的退到了老者身後，而後輕輕的單膝觸地，而後雙膝觸地，手指微微交疊在額頭，再把頭觸及地面，整個人，連著肩脊一起附到了地上。

曲嵐易沒有看向那兩個侍從，而是看著老者，點了點頭，並且指了指夏棲梧，“我還帶回來了一個蠱師，雖不說洪疆人，可體內也有蠱了。”

老者瞥了夏棲梧一眼，有一瞬間，夏棲梧感覺後頸微微一熱，仿佛有什麽不安的聳動了一下，讓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而只不過是一眼，老者便移開了視線，很淺很淡的語氣，“二十年的熟蠱，還是王蠱，十六七的年紀，不可限量。”

很顯然，這蠱並不是夏棲梧的，老者點出了這一點，卻是加了一句不可限量，而後看向了曲嵐易，“你這次回來，可是要找曲媚一敘？”

“是。”曲嵐易輕描淡寫，老者看了他一會兒，有些遲暮的目光澄澈停留了一會兒，擡手握住了茶盞摩挲著，“你可知，曲媚如今造化不比你低，體內五蠱並存，有兩蠱便是二十年的內力蠱，雖比不上你的王蠱，可也是族中老人養了百年的兩只將蠱。曲媚如今，大抵是記不太清那件事情了，你又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不如忘了，歸族吧。”

“當年之賜，沒齒難忘。”曲嵐易微微咧了咧唇角，夏棲梧第一次，見到他露出了近乎猙獰的表情，微微低垂了眼眸。

老者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又看了夏棲梧一眼，揮了揮手。最後走出屋子的時候，夏棲梧聽著背後的老者似乎是有些憐惜的開口，“你再想想。”

想什麽？夏棲梧看向曲嵐易，最後卻是選擇默默跟在曲嵐易背後，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山頂，而後隨手從旁邊抽了一片葉子夾在指尖，湊到口邊吹了幾聲。

“曲媚……就是把你推下萬壽窟的人？”夏棲梧問出了一句話，曲嵐易的葉笛聲微微停滯。

而後，兩片葉子飄落到地上，曲嵐易的聲音也淺淡的響起，“不止，當初上元國以重金相酬，找洪疆人替他修繕皇宮密道，可是有心人都知道這是有去無回。可是族中人偏是放不下那筆重金，那個時候，曲媚和我尚且有婚約又不願嫁我，就想到了這個法子，讓身邊的人拿我為要挾，讓我父母應下了這件事情。”

“可是至此，一直到我父母坐上了去往上元國的船，曲媚卻沒有依言放過我，而是對我萬般折辱，最後丟進萬壽窟，說是我自己願意進去，證明自己配得上她。”

嘆了一口氣，曲嵐易低垂下眼睫，看著自己尚且完好無損的手，最後輕聲道，“等我出來以後，曲媚已經找上了她的表兄，而且已經嫁人。”

“你那個時候才不過六歲……”

“曲媚比我大七歲，婚事一向都是族中老者定下，只不過是想著種下某種蠱和另一種蠱的人相合生下的孩子能更為容易的種下更厲害的蠱蟲。曲媚身上種的是火蠱，我身上種的是木蠱……”

曲嵐易搖了搖頭，很顯然不想再去想這件事情，而夏棲梧卻是下意識的摸了麽後頸，“你還是……把這只蠱蟲取回去吧，我並不需要這個。”

她只要一想到，有一只蟲子在自己皮肉之下，就忍不住的後背發涼。看著夏棲梧的反應，曲嵐易卻是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淒惻，“你是想要我的命嗎？取出來就已經損耗了我多少？再取一次，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聽著這句話，夏棲梧無端的支撐著額頭有些難受。她本來好好的，這到底是招誰惹誰了，以至於忽然被重了什麽蠱，現在還取不出來了夏棲梧表示極為委屈，而曲嵐易卻是什麽法子也沒有的樣子撇著夏棲梧，知道後者搖了搖頭，撫了撫後頸，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對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剛剛你帶我去見得那個老者，他剛剛不過就是看了我一眼，我就感覺渾身不自在，還有後頸……我感覺，那個什麽蠱，動了一下。”

這種感覺極其不舒服，有什麽東西在夏棲梧皮膚上微微蠕動都能讓他嚇得叫出來，更何況是在皮肉之下微微動了一下，哪一個瞬間，夏棲梧幾乎要嚇的跳起來。

“無礙。”曲嵐易按了按夏棲梧的肩膀，沈聲到，“剛剛帶你去見的是洪疆的族老，他的蠱是王蠱，而且是五十年的熟蠱，種在他的兩只眼睛裏，所以看向你身上蠱蟲的時候，會有一種強者對於弱者的威懾……”

曲嵐易的話說的很簡單，夏棲梧也很快理解了過來，然而，看著曲嵐易的目光卻是有些無言，“王蠱有那麽多，那你說的那個什麽曲媚為什麽會只種兩只將蠱？那不是就算再過十幾年，也還是比不過王蠱麽？”

“並不多。”曲嵐易的指尖輕輕點在夏棲梧頸部，而後朝著她們出來的地方看了一眼，最後清淡到，“如今，在族中，只有族老的兩只王蠱，還有你身上的一只王蠱，和我手腕裏的一只王蠱，四只而已。”

看了夏棲梧一眼，曲嵐易淡淡道，“而且，如果是我一人帶著兩只王蠱回來，大概族老對我們的態度便不會那麽和善了。我威脅到了他，不用別人多說，他會先解決掉我。弱肉強食，無論是在什麽地方，都一向是如此。如今我們是兩個人，無論是身懷三蠱，其一王蠱的我，還是年紀尚小卻身懷王蠱的你，隨便一個都要比曲媚價值高。所以我們在族老這兒走上一趟，說明緣由，他便不會再管我們之間的事情。”

“洪疆……可以報私仇？”問出這個問題，下一秒夏棲梧就察覺到了自己話中的些許可笑之處，自己先是搖了搖頭，“只不過是你把一切都擺在明面，我反而不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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