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我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覆仇。

是謬向背棄他，漠視他，蔑視他的父兄的一場奪權式的覆仇！

“薩洛揚，”謬冷然的殺氣須臾間將他的俊美的容顏雕刻成血色的雕塑，“你汙辱了純血，你還有何話說？”

“你這個混蛋！混蛋！”揚憤怒得要沖上去，而謬身邊的法庭侍衛立刻架住了他，揚叫囂著嘶吼著，可他憤怒的對象卻恍若未聞。

“因此我請求法庭判我薩洛謬無罪。”

他最後漠然的語氣，徹底將我葬送進最深的深淵——

這才是活著，最大的痛苦。你之前對那個人的認知，依戀，盤結，與維護被一瞬傾覆。

而他卻一直站在那裏，看你的笑話。

你以為你在擺脫工具的存在，而一直支持你的那人，卻是真正躲在幕後的主謀！

我笑得幾乎要落下淚來，迷蒙的霧氣中，謬緩緩地轉過頭來——

不要讓我恨你。

我最討厭的，就是背叛，以及利用。謬，你將每一樣都占全了。

傻得無可救藥的我，你是不是終於可以暴露你的真面目，對我肆意地諷刺嘲笑了呢？

“逆子——”我猛地回頭，薩洛崇的咆哮從他的喉嚨中拉長嗓子吼出，和謬怒目相對，然而謬卻恍若未聞，他二十年忍辱偷生就為了這一刻，可以把崇和揚狠狠地踩在腳下——

“父親大人，請為吾族榮耀而反省一下吧。”崇憤怒的手臂被法庭侍衛狠狠地攔下，任由崇之前如何風光無限，此時此刻，他已經成了全族的罪人。

我忽然嗆出聲來，笑得彎下了腰，手心卻是一片冰涼。

“吾族的希望——！純血之聖女！”白發蒼蒼的法庭長一陣驚呼，人群裏又是一陣騷動，“聖女！聖女！聖女！”

我好笑地望著這群愚昧的血族人，我怎麽會這麽傻，傻到曾仿徨無措地相信這群人的力量。原來都不過是脆如折紙！都不過是輕易就能戳破的泡沫！

“聖女大人請原諒我輩的無禮，我血族法庭必會追究薩洛家玷汙純血之罪！請聖女大人放心！”法庭長踉踉蹌蹌地走上來打開了我手上的鐐銬，我看到司大人獵獵作響的黑色長袍，他漠然的表情讓我意識到什麽，可是下一刻，他就搶先一步匍匐下來。

“神聖的純血之女，請恕我之前沒有聽從您體內純血的召喚，您必是自由的！薩洛家父子，崇，你還有何話說？”司大人冷冷地掃過眼去，崇滿眼不可思議和驚懼。

“司你竟然背……”崇還沒說完，司大人的眼神就讓崇踉蹌地倒地，“是的……薩洛家願為藏匿純血聖女而請求族長治罪！揚！還不匍匐和我一起請求？”

揚的表情是一片空茫，他的身後，無數的影子漸漸靠近他……

“把玷汙純血的薩洛揚，逐出長老階層，降為平民！薩洛崇和揚，根據族令在幽閉裏反省一個月！”司大人一聲令下，我清晰地看見揚的眸孔驀然張大。

“謬！是你！是你下的圈套！族長大人請不要……不……我不是有意的！是謬……是他……”然而他的聲音被徹底湮沒，我閉上了眼睛，揚那雙慘烈而絕望的瞳孔……

是謬！沒錯，我猛地擡頭，正和他對上，謬向法庭長鞠躬，“法庭長，我所謂的罪名……是不是現在可以撤銷了呢？”

法庭長一陣噎著，“這……”

“謬，你為吾族沒有犯下大錯做出了貢獻，而且在崇不能當家作主期間，由你，暫任薩洛家家主。”

“……是。”我渾身一顫，謬在擡起頭時，眼角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贏了。

我頹然地倒下，卻被森一把扶住。森又驚又疑地搖晃著我，“姽姽！姽姽你怎麽了！你不用被審判了，你還是我們供奉的聖女！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聖女……這又是什麽奇怪的位置嗎？

我微微地笑起來，沒有對著森，而是對著謬。“那能告訴我，工具和聖女的差別在哪裏？我好認真地做……這樣你們滿意了吧？滿意了吧？”我沖著謬大喊，“你滿意了吧？”

“姽姽你怎麽了……”森緊緊拉住顫抖的我，我再也忍不住地跌倒在地。

“根據族令，聖女當由聖堂看護，”司大人卻恍若未聞地用漠然的口吻說，“直到聖女成年之日純血啟封，謬，你是最深知姽婳的人之一，我現在命令你守護她，直至純血開啟那天的到來……”

“謬萬死不辭。”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

我心如死灰。森仿徨不解，我忽然懂得了一切。我只是個容器，如果沒有我那個純種吸血鬼的父親謝蘭度，如果沒有他遺傳給我的體內珍貴的純血，那麽我便毫無價值！

“好，那我就讓你們看看，我到底還有沒有利用價值！”我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狠命地抓右手腕上的血管！“如果所謂的血流光的話，我就可以像母親一樣純潔地死去了吧？”我哈哈地笑了起來！

“不……”森慘烈地尖叫起來，狠命地攔住我鋒利自殘的手，“姽姽你要幹嘛？你這是自殺！”

我就是自殺啊，我挑釁地望著謬，你看，謬，這就是我的血呢？你還舍得嗎？

然而下一秒，我就看見謬忽然作嘔地搖晃起來，他胸口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地痛？他是不是也通過血契和我一樣地敏感？是啊，謬，你忘了嗎？我們可早已血脈相連……

我終於明白，只要我折磨自己，就是折磨他。

謬，我不會讓自己好過……所以我隨時隨地都可以折磨你。你……信嗎？

我嘴角越來越擴大的譏諷讓謬猛地走過來，他堅定而又柔軟的表情讓我猛地忘記了自殘，他俯下的面孔更使我產生了一種錯覺……

“你受刺激了。”他輕輕地，輕輕地說了一句。

刺激？我正要笑他，然而他擡起手，我只感到肩部的一陣猛烈的痛，然後就陷入了無止境的昏厥中……

暈倒前的須臾，我仿佛聽見謬痛楚不已的聲音：

“我還不能死……我還要……”

我是在聖堂的塔樓裏蘇醒的，我醒來時，只有一個叫鹿鈴的聖女守在我面前。“你醒了，純血之聖女。”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我有我的名字！”我賭氣地喊。

“好，姽婳。”我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遷就了我，我楞住了。她的個頭很小，看上去明明就是個十歲多的小蘿莉，可是既然她是聖女……我問她，“你多大了。”

“一百零九歲。”鹿鈴毫不在意地回答。

“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鹿鈴擡起她清澈的目光，指了指塔樓外的天空，“因為我沒辦法出去，所以我每天都數一次日落，直到長了一歲，我就在塔樓的墻上畫一條線，現在已經一百零九條了。”

被鎖在這座幽深的聖堂裏……整整一百零九天？這會是什麽感覺？然而鹿鈴卻忽然甜甜地無視我的驚愕，沖著我燦爛地笑，“真好，姽婳，這一百多年，我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

我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從這個名叫鹿鈴的聖女身上，我們都有無比相似的相契點。

“我叫你鹿鈴……好嗎？”

“嗯。”鹿鈴粲然地走到門口，“謬少爺，你都等了一天一夜，你不累嗎？”

謬？我震驚地擡起頭來，他的影子出現了，卻沒有對著我。

不敢正視我嗎？我冷冷地扭過臉去，“我不想見他。鹿鈴。”

“那可不行喲，”鹿鈴蹦跳著碰上門之前，頑皮地朝我擠擠眼，“現在除了住在聖堂裏的人，只有他可以見你喲。薩洛謬——現任薩洛家家主，是姽婳你的看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地在角落畫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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