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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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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出征當日,天光晴好,點將臺聖旨連下幾道,太子殿下親臨點將臺,任監軍一職。

朔風卷著雪,太子帶來了聖旨,欽點許太傅掛帥,而點將臺下是一片肅穆的玄色,眾呼萬歲,摧山鎮海。

許一盞束冠披掛,暗紅色錦衣藏在雪白的輕甲之下。

隊列從華都出發,盛宴先前已提前帶走了不少人馬,但這一次正式出征依然浩浩蕩蕩,華都城內鑼鼓連天,不少百姓登高瞭望,直忘不見隊首飄揚的旗幟,只聽見錚錚鐵蹄震天的響,仿佛要把華都掀個天似的。

方沅禦馬的技藝不精,雪地濕滑,只能讓他坐車。許一盞便湊去褚晚齡身邊,笑嘻嘻地問:“殿下,你想不想坐車?”

褚晚齡掀了一下眼簾,他的騎術不說精湛,尋常的慢走快跑還是不在話下,但許一盞有意問他,多半就是想和他服個軟。

褚晚齡想了想,決定就此和太傅握手言和:“亦無不可。”

許一盞笑容更大:“你求我。”

褚晚齡:“......”

他勒馬回身,快走了幾步,遠離許一盞:“太傅自己坐吧。”

許一盞看著他微紅的耳尖,笑得前仰後合,正想追上去哄他幾句,餘光卻瞟見一點暗紅的衣影,不由得放緩腳步,轉眼回望。

然而對方似有察覺,只是一閃,當即消失在茫茫的雪色之中。

他們已經走出華都一程,四周盡是杳無人煙的荒寂山野,若說是尋常居民,那也太不尋常了。

況且那點紅影,許一盞總覺得眼熟,她那一眼依稀瞟見了金線勾勒的紋章,只是不及看清是什麽紋路。

“殿下。”許一盞打馬上前,貼著褚晚齡問,“紅色的衣服,一般什麽人會穿?”

褚晚齡睨她一眼,道:“太子太傅,和新婚夫婦。”

許一盞又止不住笑了:“臣問的是官服,正經的。”

“一二品的官員,都是紅色。”褚晚齡反問,“突然問這個作甚?”

許一盞坦白道:“方才見了一個小尾巴,穿的紅衣服,我猜是熟人。”

其實這已不是猜了,太子說完一二品都是紅色之後,她便已經給對方下了定論——偷雞摸狗、猥瑣心虛之輩,顧長淮。

但褚晚齡的目光微微下斜,似乎壓根沒聽出她的暗示,許一盞順著他的眼神望去,終點在自己手上,恍然大悟:“你也想要護腕?我有幾副備用的,可都讓盛宴先帶去海州了,到了那邊送你一副——不過你先求我,還得跟我道歉。”

褚晚齡這才忍俊不禁,索性抓起她的左手,借自己的廣袖遮掩,大大方方地和許一盞十指交扣。

許一盞忙掙了兩下,褚晚齡卻兀自望向前路,鎮定道:“那不是什麽小尾巴,他只是想送我們一程。”

“......啊,我還以為是想刺殺你呢。”

“他連騎馬都不會。”褚晚齡微微低首,似乎在笑,“況且有你在,他怎麽會自尋死路?”

許一盞半晌沒應,心中依然疑竇難平,卻忽覺身上某一處硌得慌,她回過神來,記起那是當時皇後交付給她,要她轉贈太子的玉觀音像。

這倒是個合情合理的時機。

風雪之中,紅衣白甲的太傅忽地停了馬,玄甲的將士們只匆匆掃她一眼,未得休息的號令,便都繼續往前。而許一盞叫停了太子,獨自避去一樹枯松之後,褚晚齡雲裏霧裏地等了會兒,才見她辛辛苦苦地套回甲胄,打馬回來,手裏握著一枚紅繩系著的玉像。

“戴上吧。”

許一盞信手把那觀音像拋了過去,褚晚齡下意識接在手裏,低頭一看,臉色果然變了一瞬。

許一盞不欲瞞他,坦誠道:“娘娘的一片心意,我也戴了佛像,一對兒的。”

“心意?”褚晚齡低眉不語,他倆身邊是穿行不停的將士們,每每途經,都忍不住打量他倆。

許一盞自知此時不能失態,也不能長篇大論,可她看不穿褚晚齡的想法,只好先試探著問:“你不喜歡?”

褚晚齡攥著那枚玉像,仔細地看了許久,仿佛要將那尊佛像的神情姿態都刻進眼底,忽地問:“她真的不曾為難你?”

“確實沒有。”許一盞故作輕松地湊過去,哄道,“戴上吧,乖乖,你最乖啦?若是不喜歡,咱們回去就還給娘娘,只是求個平安而已,就當滿足老人家一個心願。”

褚晚齡道:“她不算老。”

“......那也是長輩啦!”

褚晚齡默不作聲,又看了會兒,許一盞將從他這裏學到的撒嬌技巧都用了個遍,也不見褚晚齡反應,總算接受敗局,伸手去拿玉像:“好吧,你還我吧,我一人帶倆,平上加平,安上加安。”

可她手還沒碰到那根紅繩,卻被褚晚齡擡手一躲,險些讓許一盞撲進他懷裏。

許一盞無計可施,擡起眼來,入眼便是褚晚齡微收的下頷,對方半低著頭,正自上而下地觀察她的神情。

一雙眼眸宛若長夜,笑意便如星辰,許一盞楞了一瞬,卻聽褚晚齡輕聲道:“你求我?”

許一盞:“......”

褚晚齡看出太傅臨近發飆,也實在忍不住笑意,抖著肩膀便想把玉像遞還給她。

許一盞卻沒接。

褚晚齡睜眼望去,見許一盞無可奈何地抹了把臉,指縫間露出一雙忍著怒火的眼。

“晚齡,”許一盞深吸了一口氣,“我求你,你戴上吧。”

褚晚齡偏了偏頭,見她放下手,眼神飄向不知什麽方向,臉頰則燒得通紅,神情憤憤:“褚晚齡,我求你了。”

風雪漸小,許一盞驅馬擋在路前,絕不善罷甘休。

褚晚齡噗嗤一笑,又接連笑了好幾聲,幾乎伏在馬背,過了良久,才舍得直起身子。

他的瞳眸極其溫柔,含笑時略略彎著,即便是在凜冬,也不知疲憊地綻著滿目桃花。

許一盞被他笑得有些心虛,又不自覺避開眼神,褚晚齡問:“姐姐,你以為我恨她嗎?”

“......”許一盞梗著脖子答,“你整天這麽忙,還有時間想這些?”

“......是啊。雖然父皇也這麽以為,”褚晚齡笑著道,“但我哪有時間恨自己的生身父母呢。”

許一盞不知疲倦地勸:“那你戴上吧,我都求你了。”

“可我做壞事,佛祖也保佑我嗎?”

許一盞隨口反問:“什麽壞事?踩壞花花草草嗎?那我踩的可太多了......”

褚晚齡卻搖搖頭,笑容一絲未減,認真地問:“——如果是欺師滅祖的壞事呢?”

許一盞一震,她望見褚晚齡註視著她的雙眸,清澈見底,不見絲毫惡意。

仿佛方才的問句,只是許一盞一人的幻聽。

她從未見過褚晚齡不好的模樣。

褚晚齡在她面前,永遠溫潤如玉、風貌昭昭,像纖塵不染的神,低頭問世的神情都是悲憫與溫情。

褚晚齡似乎看出她的錯愕,也只是一笑,翻身下馬,又主動走去她的馬前,自覺撩起長發,露出光潔的後頸,輕聲道:“太傅,你幫我戴上吧。”

許一盞抿了抿唇,俯身接過佛像,褚晚齡白皙的脖頸近在眼前,脆弱得不盈一握,就如褚晚齡長久以來在她心中的印象。

一直脆弱,一直美麗,一直毫無危險。

許一盞小心地打了一個活結,眼見著殷紅的繩索懸在褚晚齡的頸間。

“好了。”

褚晚齡沒有應聲。

許一盞眸色漸深,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隨後俯身更甚,她彎下腰,居高臨下地吻在褚晚齡的後頸。

“就算你做盡壞事,佛祖不保佑你,我保佑你。”

褚晚齡的眼睫微微一顫。

許一盞的聲音很輕,她接著道:“負我也沒關系。”

他們回去行列之中,許一盞的雙頰又紅又燙。

何月明正四處找不到人,見她歸隊,心下一喜,忙過去問:“快天黑了,讓大家歇下來吃點東西再走吧?”

許一盞:“哦。”

何月明便下令整隊,又轉向一旁寸步不離的太子殿下,行了一禮:“殿下,您可要單獨就餐?”

褚晚齡笑吟吟地:“自是要和將士們同甘共苦。”

何月明面露難色,瞪向許一盞:“看看殿下是什麽做派,不像你,頓頓搶了肘子就回自己帳裏吃!”

褚晚齡:“......”他又道:“不過本宮吃相不雅,或許與太傅一起單獨用膳更好。”

何月明看不透這“吃相不雅”的太子殿下,只敢先治治神游天外的許一盞,一邊叫人生火做飯,一邊搓著手,從懷裏抽出一封信來,遞給許一盞:“這是盛宴從海州發回的信,八百裏加急呢。”

“哦。”許一盞接過信,總算恢覆了點精神,將信封拆開,何月明也在一旁好奇難耐:“寫的什麽啊?煩死了,我最煩將軍才能拆件這條軍規了,你當初變法怎麽不讓顧尚書把這條......”

他話音一停,臉色遽然變得極度難看。

一旁展信的許一盞也緊蹙眉頭,攥著信紙的指節微微泛白。

褚晚齡察覺到異樣,關切問:“怎麽了?”

“......”許一盞疊好信紙,一邊的何月明已經握緊了拳,只差沒爆出什麽臟話。

何月明怒氣沖沖地勒馬回頭:“我們這就回去問啊!”

許一盞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拽住他,忍著脾氣低聲道:“海州籌備多時的糧草,被人調走了。盛宴正在前往陽川、梅川調糧的路上,還不知道情況如何。”

“——那個人,是顧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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