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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秋池鶴唳(一)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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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山迎風而立, 衣袂包在他身周,勾勒出修長利落的身體曲線。

他望著天際,瞇起眼:“你是後浪號上的白稚薇, 系統裏的秋月白, 天虞宗的楚江。”

話音剛落,紅光乍逝, 三人所處空間重歸正常。

旭日高懸。

容海松了一口氣, 垂下酸痛的手, 一邊揉著小臂,一邊瞧楚江。

楚江抹掉眼角被刺出的淚水,依然望著何山方雀二人。

何山收回捂方雀雙眼的手, 順勢理了理衣擺。

方雀向後跌了半步,心有餘悸。

不是說只有一次作答機會的嗎?

嚇死她了。

何·讀雀機·山淡淡解釋道:

“興許是因為你並沒有答錯, 只是少答了一點。”

而他,恰好將答案補得及時。

方雀搖搖頭,終於露出些許笑容,額發在她眼前晃啊晃。

這時, 天邊忽然劃過一道白光。

始終關註方雀的楚江第一個發現了天降之物,她擡手一指:

“那是什麽?”

何山:“別動。”

他攬住方雀的肩, 一把將人抄了起來,轉身。

砰——

不明物件砸在方雀剛剛站著的位置上,驚起一片飛塵。

何山用身形為方雀擋住了塵霧。

方雀忍著嗆咳,趴在何山的肩上, 向坑裏看:

那東西體積不大, 砸出的坑很小,在晨光的映照下,坑底微微透出冷玉光澤。

方雀一眼認出了那種光:“是系統核心大門的零件!”

她一面說, 一面不自覺地拍著何山。

何山默默聽著自己胸腔內的回響,面不改色。

他將方雀輕輕放回地面,還不忘說上句“小心”。

方雀一經站穩便探手下去,將小零件摳了出來。

小零件入手溫潤,沈甸甸的,形狀與方雀預想的一般無二。

何山垂下眼睫:“原來如此。”

方雀挑眉望他。

何山:“系統以它為載體,設置了剛剛的問答機關。如今機關被破,它才終於現出原形。”

方雀吹了吹小零件上的土:“呼,一舉兩得。”

楚江走上前,容海跟在她身後。

楚江:“雀兒,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吧?”

方雀捧著小零件給她看:“沒錯。也是師姐要找的東西。”

楚江挑眉:“?”

方雀:“不出意外的話,鹿臺宗的殿頂現在可以修好了。”

楚江眨眨眼,恍然大悟:“原來它就是我在鹿臺宗感知到的那股力量。”

方雀點頭:“照師兄所言,它的力量籠罩著整片大澤,所以師姐進來之後,反而察覺不到它的存在。正所謂……”

何山自然接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方雀打了個響指:“對頭。”

楚江:“雀兒,那我們兵分兩路,你們去找線索,我帶人回鹿臺宗了事。”

不等方雀回話,容海便插道:

“方師姐,你放心去吧,這有我在,楚師姐不會有事的。”

楚江:?

我什麽時候邀請你加入了?

方雀:……

我什麽時候說不放心了?

何山適時咳了一聲:“那,雀兒,我們走吧?”

方雀隨之咳了一聲:“好,先回趟宗門,我要請師尊幫我個忙。”

說完,兩人掏出若比鄰,光速消失。

遼闊的水邊,只剩下楚江容海二人。

楚江默了一陣,轉身擡靴就走:“來都來了,那就跟著我吧。”

容海追了上去:“好。”

方雀何山回到天虞宗,便徑直去了香蘭殿。

守殿的弟子將二人攔下,說是要先進去通傳一聲。

通傳這事合乎規矩,方雀沒什麽意見,只是守殿弟子剛剛邁過門檻,就聽殿內一聲洪鐘響,池素的聲音清冽冽地傳了出來。

“不必通傳。雀兒,你且進來吧。”

方雀向殿內一拱手,又向守門的弟子點了點頭。

二人並肩走上大殿,拜見池素。

池素一襲月白衣袍,勾勒出細瘦的腰身,他許是剛剛晨起梳洗過,身周散發著淡淡的玉蘭香氣,額前發梢上還墜著滴水珠,面色同衣擺一樣幹凈素白。

“方才鹿臺宗來信,說是殿頂的修繕工程已在順利實施。”

方雀摸摸鼻尖:“師尊的消息好生靈通,徒兒都無可稟報了。”

池素:“你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次回來只是為了稟報任務情況?為師不信。”

他說起話來溫溫柔柔,似嗔怒似玩笑,餘音繞梁,聽得人耳根發癢。

方雀倒也坦誠:“師尊明鑒。不過徒兒的確沒有再四處閑逛的打算,唯有一事,還想聽聽師尊的意見。”

池素微微抿唇,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方雀:“說來慚愧。徒兒此前提早破潮升而出,如今越想越虧,不知能否再進入秘境,用完剩下的幾天?”

池素聞言,稍稍揚起下頷:“潮升的金鑰,可還在你身上?”

方雀按著袖裏乾坤:“自是在的。”

池素:“那便可以再行進入。這金鑰其實是個一次性的物件,一次期限為十五天,到期消失。且,若你如今再進,潮升內部的幻境層次會按此前的進度予以保留。”

方雀:!

好人性化,不愧是她的專欄。

池素說完,揚手一揮。

一道金色的巨門拔地而起,方雀用手上的鑰匙一挨門身,那門便轟然而開。

方雀一腳邁入潮升,忽而身形一頓,轉過頭來,向池素拱手作別。

何山亦隨之頷首。

二人沒入金光之中,池素望著緩緩而關的大門,唇角笑意加深。

滿眼墨色江山。

系統核心的大門孤零零地立在山水之中。

事不宜遲,方雀從袖裏乾坤中掏出找回的零件,按入門扉。

零件與大門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何山上前一步,用無名指上的鋼圈指環輕輕去貼。

一點柔光從指環中瀉出,沿著雕刻的紋路流經整扇門扉。

刻紋自動凹凸相拼,整扇門倏而變得平整光滑,其上迸出的光華將二人籠罩其中。

這幾秒的光景,方雀好像過了一輩子。

她不用擡手去摸,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大力撞擊著胸腔。

轟——

大門錯開一條縫隙,何山抓著方雀的手,引著她向前走。

他在白光中說:“手好涼。”

方雀:“有點緊張。你不緊張嗎?”

何山:“些許。”

一切都很順利,大門將白光隔絕在外,方雀稍稍緩了一陣,才終於看清系統核心的真貌。

雙眼微微睜大。

她曾無數次猜想系統核心的樣子,無外乎是像科幻電影裏的太空艙,或者是像潮升一樣,有著夢幻的空間和漫天滿眼的程序代碼。

可是,這些都猜錯了。

系統核心的真貌是她從來都想象不出的樣子。

她甚至無法描摹形容。

何山喉結上下一滾,滾出一個音節:“家。”

方雀擡眸,眼中有光亮一閃而過。

沒錯,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家。

這是個極寬闊的房間,除了進門處的操作臺和墨藍色的顯示大屏以外,與高科技絲毫不沾邊。

二人正對面是填滿整面墻的落地飄窗,飄窗外有些不知從哪裏來的陽光、青石板和幾叢細竹,完全是個私家院落的模樣。

靠窗置有一套軟沙發,一圈書架和矮櫃,還有幾張細絨地毯。

再遠離飄窗一點,放著一張鋪的平整的大床,床頭有兩只並排的軟枕。

床附近的墻上,掛滿方雀何山的合影。

有穿著軍裝的他們,換上便衣的他們,一起去游樂園撒歡的他們,吃同一支甜筒喝同一杯果汁的他們……

有微笑的方雀、喝醉的方雀、還有掛在何山頸子上的方雀;有開心的何山、無奈的何山、還有偷親方雀的何山。

時間在這面墻上停止,將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定格於此。

尚未細看,方雀便覺鼻尖一酸,她為掩飾情緒吸了吸鼻子,卻不小心吸出挺明顯的一聲。

何山垂頭看她,眼角也有些幹澀發痛。

方雀紅著鼻頭:“如果我還記得……”

如果她還記得,那該多好?

何山張手將她攬在懷裏,攬得緊緊。

沒關系,他找到她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等我們出了系統,我們一起去把從前到過的地方重新走一遍,把這些記憶一點一點補上……”

方雀借著他的肩頭蹭了下眼角:“好。”

我答應你。

我們這次一定要一起離開。

方雀偏過頭,退開一步:“我們,抓緊時間找找線索吧。”

何山尚有些不放心,方雀見他如此,仰臉沖他灑然一笑——

她鼻尖紅紅的,眼角也是紅紅的,卻竟可笑得這麽明艷,好像沾水桃花。

二人分工明確,何山檢查操作臺,方雀走到書架邊,去翻架上的書籍雜物。

她此前在翰白宗藏書閣見到了很多海色的練筆和大綱,而在這裏,她找到了很多自己的。

只是,這些目前看來都沒什麽用。

她只能總結出,自己從前真是個嚴謹傳統的作者,那麽多稿子,全是工作相關,連張日記手劄都沒有。

她寫了那麽多別人,竟沒有一點點是寫自己。

幾個小時下來,方雀看字看得想吐,她側躺在沙發上,手從一側垂下,落到軟毯的長毛裏。

她在想,按照她的習慣,重要的東西一般會放在什麽地方?

她保持原有姿勢,擡眼向上看——

她會放在即使是休息時也能一眼看到的位置。

而從她如今的視角看去,正有一個手掌大小的絨布盒子擺在櫃格中。

若從正常角度去看,這只盒子恰好被書本擋到,不留意就會錯過。

方雀翻身坐起,伸手將小盒掏出。

盒子拿在手裏很有些分量,方雀直接翻開盒蓋。

入目是兩枚金色肩章。

方雀看著它們,忽然認不出它們的來路。

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成一片色塊,她用一只手撐住頭,她覺得難受,卻看不清、聽不見、也叫不出聲。

她在那一瞬間,被某種力量強迫著,與世界隔絕。

失落的記憶好像翻湧的海。

方雀退伍後不久,便在學校的高級實驗所裏,再次遇到何山。

那是初春時節,何山穿著一身寬松的常服,外邊套著一件米色的長風衣。

他一手抱著資料,另一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迎面走來,衣擺在身後翻飛。

“你在這裏讀書?”

方雀挑起一邊眉梢:“何教官怎麽有空大駕光臨?”

何山舉了舉手裏的材料:“跟研究所合作的項目,我過來瞧瞧。”

方雀家境優越,人生得貌美,又學什麽像什麽,身邊追求者絡繹不絕,其間不乏出眾人物,卻竟沒有一個能得到她的青睞。

與方雀獨處時,何山曾問過她為何不給那些人一個機會。

方雀默了一陣,沒有用什麽“時候還早”“專註學業”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敷衍。

她轉向何山,鄭重其事地說:“因為,我在等你。”

少女完美得好像天上的月亮,可她向愛人告白時,也是純粹真摯的,眸子裏有光點忽閃,小心翼翼中摻雜著些難得一見的怯懦。

她真怕他會拒絕。

渾圓喉結上下一滾,何山匆匆垂下眼睫,什麽都沒有說。

二人僵立許久,入耳唯有樹葉的摩挲聲。

方雀轉開眼,深吸一口氣,扯起嘴角:“我開玩笑呢,你不會……”

話說至此,戛然而止。

她看到何山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忽然單膝跪在她面前。

他動作流利至極,似已在暗地裏排演了千千萬萬遍。

方雀認出,他捧給自己的東西,是那對先驅者營特制的金色肩章。

何山仰頭看向她,下頜線繃出流利好看的弧度:

“雀兒,我不知你玩笑與否,我只能確認,我自己是情真意切的。”

陽光從枝葉的縫隙裏漏下,映得肩章熠熠生輝。

何山:“準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嗎?”

方雀極力克制著身體的顫抖,擡起一只手,搭在他的手心裏,小聲道:

“好。”

這日,大英雄捧著自己最珍貴的功勳,與她求娶。

從今以後,先驅者營的傳奇——夜梟,只為她一人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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