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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海天一色(六) 海色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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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驟至,方雀側身、低下頭。

兩支暗鏢擦著她的身形飛過。

方雀舉著手,輕輕笑:“這是給我的歡迎儀式嗎?”

白光亮起,一個人影從拱門中走出:“沒想到,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方雀也有和仙宗反目的一天。”

方雀輕笑:“你沒想到的多了。再比如,你能想到我會在這裏出現嗎?我可是這屆捉鬼大會的魁首。”

人影:“哦?”

方雀:“知道魁首為什麽會被打發來汐落麽?”

人影:“願聞其詳。”

方雀:“我明明已經站上了青雲殿的臺階,潮升的鑰匙就擺在我面前,這時——”

說到這裏,方雀撂下嘴角,神色晦暗不明。

方雀:“有人站出來,揭發了我和翰白宗弟子的情愫。”

人影:“真是令人惋惜。”

方雀:“我,丟了前程,丟了夫郎,還不許和仙宗反目麽?”

人影“唔”了一聲,向旁側讓去:“既然如此,那就祝小師妹早日大仇得報。”

方雀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多謝。”

拱門內,現出更多的人影,他們站在黑暗中,方雀看不清他們的臉,她依次點頭,聊算招呼。

方才剛剛挨過一波清剿,現下應有人在收集各處的怪物入庫,不妨……

方雀眸色一閃,跟上一個背負重物的身影。

何山繞過拐角,果然看到了一個雪白背影,背影的兩只手腕處,都有金色的封印。

分.身秋子煜立在那裏,鼻梁和眼睫的側影落在臉頰上,他看起來就像只精致的球形玩偶。

他一動不動,只在何山經過時,稍稍側了下頭。

何山站在他面前,目光掃過他的手腕,落於他緊合的雙眼上。

分.身秋子煜:“你來了?”

何山:“嗯。”

分.身秋子煜:“稀客。何山,別來無恙。”

被道出名字時,何山的呼吸亂了一拍。

秋子煜居然可以通過腳步聲和一句“嗯”判斷出他的身份。

何山保持著沈默。

分.身秋子煜仔細聽了一陣,輕笑出聲:“你好像很意外。怎麽?你失憶了?”

何山擡眼:“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分.身秋子煜:“好大的口氣,你想清楚,現在可是你在求我辦事。”

何山:“求你?”

分.身秋子煜:“對,你失憶了,所以來找我套話,對麽?”

何山:“這話不假。不過,我只是記憶殘缺,並不是完全失憶。”

分.身秋子煜:“舉個例子?”

何山:“比如,是我把你帶到這裏,親手上的三道封印。”

他面不改色地扯著謊,還扯得頗有理有據。

秋子煜的分.身本質上是系統擁堵bug,這種程序上的問題,當然要何山親自出面解決。

分.身秋子煜成功被他唬得一楞。

何山:“我還可以向你透露一點,這個封印只能由我來解,旁人動不得。”

所以,現在是誰求誰辦事?

分.身秋子煜維持著一個很好看的笑容:“你……想知道什麽?”

何山:“這要看你能告訴我什麽。”

分.身秋子煜的笑容越發燦爛:“講個我覺得有趣的事吧,前些日子,我見到了當年圍剿我的另一個主謀,她好像也失憶了。”

何山擡起眼。

分.身秋子煜:“她失憶的程度比你更甚,張口就管我喊‘師兄’。”

何山:“……”

其實他和那個人半斤八兩。

他記不起一點有關圍剿的事,更不知道另一個主謀是誰。

沒準見了面,他還會管人家喊師妹。

何山閉上眼,緩緩沈入黑暗。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當年……

“我遇危險,速來相救!”

那句話又在記憶深處響起。

何山睜開眼:“說說有關‘大火’的事。”

分.身秋子煜勾起唇角:“你說那場火?嗯……我印象很深,那可是全修仙界的噩夢。大火燒了很長時間,生靈塗炭,哀嚎遍野,還有就是……”

分.身秋子煜一頓,壓低嗓音:“火是你放的。”

何山:“你想清楚了再說話。”

分.身秋子煜“刷”地一聲開了折扇,放在胸前搖了搖:“字字屬實。”

何山:“……”

他來找秋子煜,是對自己當年處理bug的方法存有疑問,像這種bug,理應是要將□□合為一體的。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

他不尋常的處理方法,是否與這場大火有關?

還有,那個和他一起失憶的主謀,會是誰?

TA還在系統中嗎?

何山收在袖子裏的手無意識地攥緊。

方雀匿在黑暗中,仔細聽著“倉庫”那邊的動靜。

入庫的頻率慢慢降低,拖拽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方雀側過頭,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倉庫”門口還站著兩個人。

“貨都在這了?”

“都在這了。聽說廢物們在那邊搞了點事,我過去看看,你好好當班。”

“是。”

其中一個人的腳步聲漸遠。

方雀點點七弦琴的琴頭,七弦琴“嗖”地一聲飛了出去。

守門的人瞥到一抹殘影,警惕地轉過頭。

趁他分神,方雀沖上前一個手刃劈到他頸側,那人閃身欲躲,方雀擡腳一踹他膝窩,隨著那人跪倒的動作彎下腰,順手捂住了他的嘴。

方雀按住那人的肩,壓著嗓子:“別回頭。”

那人收回側到一半的目光,挺直腰身。

方雀:“別動,我溫柔點。”

說著,她手指一收,那人便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方雀將人拖到暗處,點燃紙符,仔細照了照四周。

還好,沒有留下什麽奇怪的痕跡。

那所謂的倉庫,不過是一段截出來的寬闊岔道,岔道的地上,堆滿了各種大型五金零件。

方雀拍拍手上的灰——

開造。

搞破壞的過程十分順利,方雀避開人多的路徑,回到長橋邊。

自然光灑落眼睫,方雀甩滅紙符,隔著光柱,向對岸望去。

這個位置高矮適中,可以用近乎平視的角度看到對面的整幅壁畫,畫的內容神秘隱晦,那些線條像花枝,又像撲面而來的巨浪,密密匝匝地纏了滿墻。

一眼望去,蔚為壯觀。

七弦琴從另一個洞口鉆出,飛到方雀身邊,撒歡似的蹭了蹭她的手肘。

方雀低下頭,用指腹摩挲著琴身,一縷碎發滑至眼側。

方雀的動作一頓,她保持著這個動作,從餘光中去看對面的壁畫。

在某一瞬間,她看到墻上出現了字。

方雀攏開額發,瞇起眼仔細辨認——

海……

那是花紋連成的字,一個“海”占了半面墻,如此說來,剩下的半面墻上應該還有一個字。

方雀在掌心寫寫畫畫:海什麽呢?

海浪,海風,海水,海……

方雀收攏食指,一錘掌心,忽而福至心靈。

海色!

方雀想起了那個在紙條上見過的名字,又拿著“色”字去壁畫上對照。

紋路大半相合,只差一點點。

壁畫的花紋裏,沒有組成勾的部分。

長長的筆畫延伸到光柱照不亮的地方,戛然而止。

那裏是絕對的黑暗,沒有棧道通往,也沒有長橋相連;與之最近的橋因年久失修,早已攔腰折斷,只有一條纜繩剩在原處。

纜繩還算結實,有人的小臂粗細。

方雀站在纜繩跟前,望著棧道下的白骨坑。

如果那兩個字真的是“海色”,那這就是有關當年那群作者的重要線索,這些線索背後,藏著逃離系統的關鍵辦法。

值得一搏。

七弦琴急鳴一聲,方雀乍然回神,她垂下眼,看到自己的一只腳已在不知不覺間踩上了纜繩。

而纜繩正在空中劇烈搖晃。

七弦琴飄到方雀指尖,向上拱了拱。

彈我。

方雀隨意勾響一根琴弦。

一個“宮”字飄了出去,照亮了筆畫消失的地方。

墻中有一個三人多高一人多寬的橢圓形凹陷,凹陷在方雀右手邊,與壁畫垂直。

方雀眸色一亮:新的線索出現了!

不過,這要怎麽過去?

七弦琴圍著方雀轉了幾圈,咕嚕一下翻過面,慢悠悠地落到方雀腳邊。

方雀退後半步:“這……不合適吧?”

七弦琴飛過小半圈,又撞了撞方雀的小腿,依然是底面朝上。

方雀摸摸鼻子:“我站不穩,還是坐吧。”

七弦琴十分好說話地升了些高度,方雀輕輕坐了上去,七弦琴載著方雀,穩穩當當地沒入黑暗。

方雀點燃紙符,用手攏著火焰。

微弱的橙光中,橢圓形的凹陷逐漸擴大,像只張開嘴的巨獸。

七弦琴停在合適的位置上,方雀勾起手指,輕叩橢圓上端。

叩叩,叩叩……

聲音很空,隱約有回音。

這後邊居然真的藏著另外的空間。

方雀將整只手按上,試著去推。

細微的“轟隆”中,夾著重物碾塵的聲音,一條黑漆漆的縫隙出現在墻體與橢圓之間。

方雀用上力氣,繼續去推。

磚紅色的碎屑在空氣中彌漫,火苗微微顫抖,橢圓的上半緩緩向後倒,下半同時翹起。

這是道翻板門。

門不算輕,方雀費了些時間才掙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她平覆著呼吸,仔細聞了聞門後的空氣。

渾濁,但沒有奇怪的味道,應該沒有可燃氣體。

方雀換了個省力的姿勢,將燃著的紙符先丟了進去,而後脫離琴身,一躍而下。

轟隆。

翻板門覆位,方雀踏了下慣性晃動的下半邊門,就地幾滾,平安著陸。

七弦琴隨她鉆了進來,死魚一樣趴在方雀身邊。

它畢竟不是仙劍,破例載了這麽久的人,直接累到顫抖。

方雀摸了摸它的琴頭,從地上爬起來,走去撿落下的紙符。

紙符被舉起,照亮了就近的墻。

方雀心心念念的“色”字最後一勾,就在這面墻上。

她猜對了,那兩個字,就是“海色”。

方雀放松著手腕,四下去望:

在她的斜前方,有一個尖銳的凸起,凸起正對著翻板門,其上下各有一個直徑約五米的洞,洞口向上或向下延伸,看著有點像小孩子玩的那種圓筒狀的滑梯。

方雀走到凸起跟前,仰起頭。

上邊的洞繼續向上延伸,彎過角度大於二百度,洞內幹凈空蕩,對著它說話,會有窸窸窣窣的回聲。

方雀歪過頭,從各個角度將這個結構瞧了一遍,而後蹲下身,探手去照下邊的洞。

下邊的洞與上邊的對稱,唯一不同的是,在它的底部,臥著一個黑黢黢的東西。

那東西方方正正的,被光照著一動不動,應該是死物。

方雀抽出一張金符,金符化網,探入下端兜住了神秘物體,又迅速飛上來。

砰——

神秘物體摔在方雀身邊,驚起一片碎屑,方雀瞇起眼,用手在面前扇了扇,才將紙符湊過去。

神秘物體是個破舊的筆記本。

方雀眸色一亮,用手掌抹了抹它的封皮,封皮是革質的,入手很軟,右下角有一點點凹陷。

那是燙金的兩個小字:海色。

方雀挑起眉梢,翻開第一頁,資料卡已經被損毀,本子的內容也大多模糊不清,很多頁上都有紫色的暈染,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一瓶墨水在上面。

方雀有些失望,拎起本子抖了抖。

一片紙如落葉般飄落,方雀撿起它,發現那是一張拍立得照片。

照片的背面寫著一行小字:進系統了,電子設備待會都要上交,拍照留念。

照片是自拍,可惜甩的時候沒有甩好,只能看到一條白白的手臂,應該是拍攝人的;手臂後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及肩長發,模糊卻眼熟。

方雀將照片湊到眼前,仔細看。

這時,地面忽而開始震動,碎屑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伴著一聲尖利的長嘯。

長嘯的餘韻嗚嗚咽咽,像是誰在外面放聲慟哭。

七弦琴飛到方雀身邊,一下下拱著她的手肘。

方雀穩住身影,快速收拾起海色的舊物,載著七弦琴回到翻板門外。

天色漸暗,從頂部漏下的光柱,變成了柔和的銀白色。

異變很快停止,方雀踏上棧道,剛要擡靴,忽而皺了皺鼻子。

好大一股血腥氣。

在她十步遠外,一個人影從洞穴中拐出,一手拎著把短刀,一手拖著一人。

被拖的那人傷痕累累,面如死灰。

棧道上沒有另外的遮蔽物,方雀直接與他迎面相撞。

施暴者吹了聲口哨:“呦,小師妹?正好,這人交給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走,表情十足輕松愉快。

方雀配合地握住染血衣領,挑眉問道:“這是什麽?”

施暴者用刀在那人頸間比了一下,而後將刀柄交到方雀手中:“入會禮。”

方雀掂著刀:“哦,多謝。”

她圍著地上的人轉了一圈,繞到施暴者身邊,彎下腰,忽而眸色一寒——

她掉轉刀尖,直向施暴者而去。

施暴者被她晃了一招,一個不穩,徑直栽下棧道。

方雀蹲在棧道邊,撈住了施暴者的手。

施暴者瞪大眼:“小師妹,你不是已經加入我們……”

方雀單手轉著刀:“是。不過,我同意你們殺人了嗎?”

施暴者:“……”

方雀:“別讓我再撞見第二次。聽著,下邊有條突出的棧道,我馬上就會松手,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本事。準備好了嗎?三,二……”

“一。”

她說完,利落松手起身。

伴著慘叫聲,方雀輕輕拍了拍地上那人的臉頰。

“我很意外。”

這一聲,從前邊的洞口傳出,清清冷冷,一如數九寒冰下的水。

方雀擡起頭,一眼瞧見立於洞口處的何山。

她攥了攥手裏的刀,又看了看腳邊的傷者,心裏咯噔一聲:

“不是,師兄,你聽我狡辯。”

這誤會貌似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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