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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海天一色(七) “守株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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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山挑起一邊眉毛:“狡辯?”

方雀將刀背在身後:“啊不是,解釋……”

何山動了動手指:“無需解釋,我都聽到了。”

他一步步逼近,蹲下身檢查著地上的人。

方雀讓開一點,默默將剛才的對話覆盤一遍,心說你還不如沒聽到。

方雀:“那個,師兄,我其實……”

何山擡起頭:“你的處理方法很正確,這種亡命之徒,必須以殺止殺。不過,倘若換做別的姑娘,可能就會‘求求你不要殺他’了,所以說我很意外。”

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驚喜。

方雀被他逗笑:“我又不傻。”

她將刀擦了擦,別在腰間。

何山:“來看。”

他將手放在傷者的眼前,指間縈繞著星星點點的金光,傷者的眼瞼動了動,倏而翻開,露出其下布滿血絲的眼白。

瞳孔紅得駭人。

何山擡眼去看方雀的反應,卻見方雀也正在看他。

何山單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低下頭。

傷者大睜著雙眼,胸口劇烈起伏,四肢亂舞。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方雀按住他的肩:“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

那人動作一僵,小心翼翼地擡起眼,淚水裹著血痂流至耳側。

“小師妹!嗚……”

他認出了方雀,努力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何山“嘖”了一聲,拉著他的袖擺將他的手提回來。

那人隨著何山的力道轉過頭,四道目光相撞,他戰戰兢兢地錯開眼,抿緊嘴唇,安靜如雞。

沒有誰能扛住何山眼中的風雪。

何山:“報出事地點。”

“分,分.身秋子煜旁邊,聽不見的那個。”

方雀:“師兄怎麽不問他出了什麽事?”

何山目光下移,方雀隨他看去——

地上那人像排練好了一般,準時暈倒。

方雀:“……”

全是套路。

何山將人拉到肩上,單手扶著他的膝窩,辨別了一下方向,擡手一指。

何山:“這邊走。”

離目的地越近,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就越重,岔道兩側開始出現血跡和刀痕,有些墻上甚至被撞出一拳多深的凹陷。

二人繞過拐角,先吃了一記暗鏢。

這鏢丟得離譜,一路貼地飛行,憑著慣性才蹭到何山靴邊,被他輕巧踩住。

啪嘰。

方雀扶額:她大概知道這裏貓著一群什麽人了。

拐角後的攔路墻下,倚坐著七八個仙修,他們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傷口流著發黑的血,有的傷口已經開始糜爛,翻開的血肉上頂著白色的膿水。

半張紙符點在他們中間,映著一圈死氣沈沈的臉,火焰格外地冷,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戰況比方雀想象得更加慘烈。

白稚薇是這些人中狀態最好的,她按著眼下的烏青,問方雀:“小師妹,你聽到鯨的叫聲了嗎?”

方雀:“鯨?”

她正忙著翻金瘡藥,聞言一頓,擡起頭。

白稚薇不提她還想不起來,她在翻板門後聽到的,就是鯨的叫聲。

方雀:“我聽到了。”

白稚薇垂下頭,眼底的烏青更甚:“大潮快來了,等鯨鳴到第三聲時,海水開始倒灌,我們都會死。”

方雀:“現在是第幾聲?”

白稚薇:“第一聲。”

方雀終於翻出藥瓶,兩個指頭捏住塞子,拔掉,輕笑道:“才第一聲,你們在怕什麽?”

白稚薇:“不是的,小師妹。這三聲間隔很短,我們沒有幾天好活了。”

鯨鳴就是在為將亡者哀悼。

方雀將藥遞到傷者手邊,卻無一例外地被禮貌推回。

絕望與無奈在狹窄的空間中蔓延。

白稚薇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們分成了三組,死守大魔頭的□□,不讓那些離經叛道的人有一絲一毫的可乘之機。我們活不了,但還想為仙宗做最後一點事情。”

仙修們紛紛點頭,點得東倒西歪,像被暴雨擊打的麥穗。

但那些眼中,還燃著澆不滅的光。

方雀看著他們,不知道是該說他們忠誠,還是該說他們愚蠢。

忠誠得感天動地,又愚蠢得叫人心疼。

方雀握著藥瓶,貼到何山耳側說了些什麽,何山頷首,轉身消失在岔道中。

方雀拉過其中一人的手,強行倒了金瘡藥上去:“我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逃命的辦法我負責想,你們要做的很少也很簡單。”

方雀擡眼:“活著。”

其中幾人還想說些什麽,方雀豎起食指搭在唇上:“噓,你們累了,換我守著。抹好藥就快些睡吧。”

漂亮師妹的話比什麽都管用,眾修相互倚靠著,很快便沈沈睡去。

方雀點起更多的紙符,將攔路墻附近照得暖意融融。

她倚坐在拐角旁,翻看著海色的筆記。

那張拍立得照片夾在書頁間,畫面上唯一完整的臉屬於長發女子,它很小,五官都曝了光,她微微側臉向攝像頭,隔著時間空間與照片外的人對望。

火光在空白一片的臉上跳動。

一股涼意爬上方雀的背脊,她挽起衣袖,看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她莫名覺得,這個路過的長發女子,好像自己。

方雀:……

她拍拍手臂,合起本子,盯著跳動的火苗。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出現在海色的照片上。

她連海色是誰都不知道。

方雀捏著眉心,忽然想起自己寫日記的小習慣,手下試著翻開本子的封底。

果然。

本子的最後一面上,留有一段手寫的文字。

4月15日,天氣不詳

今天發生了一點意外。

小藍突然暴漲,把我一口吞了下去。

我發了塞語言出去求救,但還沒有收到回覆。

小藍的內部很漂亮,這是我沒想到的,佳公子真的是個人才。

方雀的目光在“佳公子”三個字上徘徊。

給她遞紙條的“佳公子”,居然真的是那群作者中的一個。

方雀摩挲著頁角,兀自出神。

這時,拐角後傳來腳步聲。

方雀坐直身體,迅速收起筆記本,拉緊袖裏乾坤的同時,何山的靴尖從掩體後拐出。

方雀若無其事地招手:“師兄回來了?”

掌心還有亮晶晶的汗滴。

何山掃了眼她的掌心,又看了看狀似某種神秘儀式的滿地紙符,挑起眉梢。

何山:“熱的話可以少點幾張。”

方雀收回手,在膝頭抹了一下:“還行,我怕冷。”

何山點點頭,姑且信了她的胡扯。

何山:“師妹說的那個地方我去看過了,地面幹燥,應該是常年不曾進水,可以當作庇護所。”

方雀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何山:“我用若比鄰在裏面構建了鏈接,汐落內部轉移應該不成問題。不過動用術法會有光點出現,容易引起另一派的懷疑,這個庇護所不知能藏過幾時。”

方雀仰著臉:“能藏幾時是幾時吧。先轉移重傷員,兩次轉移之間的間隔盡可能拉大。”

何山:“正有此意。”

方雀望向攔路墻,眸子裏映著眾修東倒西歪的睡姿。

何山:“你在這裏歇息。我去看看另外兩處的情況。”

方雀轉回眼時,何山已經沒了蹤影。

方雀偏頭向拐角後胡亂喊道:“師兄,仔細你的傷!”

“我無事。”

冷冷的一聲從遠處傳來,激起千百回音。

方雀嘆了口氣,仰頭向身後墻上一撞。

發頂有什麽東西被別住,方雀擡手去摸,忽然如觸電一般立直脖頸。

蝶貝冤家簪。

方雀敲敲浮雕貓頭鷹的大眼睛:“醒醒,系統喊你結算了。”

她頭一次這麽積極。

小冤家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都幾天了,才想起來結算?”

方雀抽下發簪,決定和小冤家當面對線。

方雀:“這不是你的職責嗎?我在汐落燒腦,你窩起來睡覺?”

單押×1。

小冤家還在睡眼朦朧,嗓子都有點啞:“等著,這兒壓了一打系統通知,我慢慢給你念。”

小冤家清了清嗓子:“鑒於汐落特殊機制,系統將暫時停止劇情線更新。括弧,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括弧完畢。”

方雀:“……”

小冤家:“剩下的幾份都是一樣的,好像是加急通知,不過也沒有什麽大事。”

方雀:“別廢話,念。”

小冤家自顧自地繼續道:“我當時怎麽沒和你說呢?哦,對了,那時候你耳朵好像出了問題,我叫不動你。”

方雀:“……你醉奶了?”

小冤家:“沒有,沒有醉。哢,接系統通知,感情線關鍵人物被意外驅逐,現已成功恢覆。”

方雀:“???”

容海又來汐落了?她怎麽沒撞見?

小冤家:“正在鎖定目標人物位置,目標人物已鎖定,即將開啟聯絡通道,三、二……”

方雀:“慢著,大可不必……”

“一。”

轟——

方雀身下一空,忽然開始極速下降。

失重感填滿胸腔。

撲通。

輕塵四起,方雀擡起手,捂住抽搐不已的腹部。

在她頭頂附近,燃著一簇小火苗,那是這片空間內的唯一光源,方雀揚起下頷,向亮處張望。

火光之後,倚坐著另外一個人影。

人影掃了眼方雀,又仰頭看了看上方。

這麽大一個人是怎麽掉下來的?

方雀閉上眼:別問,問就是系統殺我。

輕輕的笑聲湧入耳蝸,惹得耳根隱隱發癢。

方雀扭開頭,掙動著手腳,努力爬起。

墻上的光影一晃,一只手從背後伸來,攬住了方雀的腰。

方雀就勢跪坐在地,擡起手肘向後一撞。

兩枚燃著的淡粉色小球滾到方雀膝頭,一縷縷白煙從其上升起、交織,煙霧中裹挾著奇香。

方雀一手扣住腰間的手腕,一手死死捂住口鼻。

甜膩的味道從指縫間漏入,方雀發覺四肢逐漸棉軟無力,頸子支不起頭顱,連動一下手指都變得異常艱難。

胸口燥熱非常,像悶著一團火。

方雀:“你……做了什麽?”

容海:“我受傷了,跑不過你,只好動用點小手段。”

他的聲音有些飄,像踩在雲上。

方雀眉心鈍痛發麻,一時說不出話。

容海將臉埋進方雀的頸窩,一行冷掉的血劃過她的鎖骨,落入衣領之間。

他像小貓一樣撒嬌:“姐姐,不要走了,好不好?”

方雀看著被血濡濕的衣領:“你受了重傷,為什麽還待在汐落?”

容海在她肩頭蹭了一下,哼哼唧唧。

“守株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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