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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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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來港的氣氛並沒有太緊張。

容裴在抵達終點站之前就和高競霆分開,因為郝英才和韓定為他安排了一場簡單的回歸儀式,並不隆重,但是雲來港各大媒體幾乎都到場了。容裴將自己帶回來的一些協商結果透露給到場的媒體,並且在自己和李斯特前往帝都途中累積下來的討論稿中挑了一些發表出來。

如今李斯特風頭正盛,先是出訪東方、後是與遠東聯邦遙遙對峙,這都大大地刷高了他的知名度,讓這個原本只是在索德帝國內聲名遠揚的“皇帝”站到了世界舞臺上。

容裴選在這節骨眼發出討論稿,就是想抓住這股東風讓自己也來一次小小的躍升。

容裴微微一笑。

他從來都不放過任何送上門的機會。

接受完簡要的采訪之後郝英才趕回外交部做事,容裴則坐上了韓定的車回市政。

韓定看著前方的路況,問道:“你在國議會上面看到了你母親?”作為留守後方的人,韓定永遠是最先拿到第一手資料的人,他從記者們發回來接受審批的照片裏看見了容裴和他的母親。容裴笑著說:“見過幾次,也聊了幾句,相處得還算愉快。”

韓定皺起眉。

從照片看來,容裴和他母親絕對是兩個在國議會上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如果這些照片流傳開去說不定會引人詬病。畢竟容裴母親是長輩,她可以冷漠以應,容裴這個晚輩卻不能用同樣的態度去對待。

韓定說:“見了面你就算不能表現得很親近,至少應該表現得更敬重一點。”

容裴微微皺眉,然後很快就舒展開了:“是我的疏忽。”他轉頭看著韓定微笑,“我以為你不會關註這種細節。”

在他的印象中韓定這人正直到不可思議,向來都悶不吭聲埋頭做事。

韓定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容裴對自己的觀感:“你覺得教育部部長、我的老上司是什麽樣的人?”

容裴回想了一下,說道:“老狐貍。”

韓定說:“那你認為我是怎麽在他手底下熬出頭的?”

容裴啞然失笑。

對於身邊的人他老是習慣性忽視掉一些東西,比如韓定沈默下的善謀、比如小肖大大咧咧背後的縝密,對於自己的左右臂膀,他永遠都留著最初的印象——總是以為小肖還是當初他救下的那個無助又可憐的小女孩,總是以為韓定還是當初那個傻楞楞地在雪地裏站個三天三夜、絲毫不懂變通的倔人。

其實時至今日,大家都已經成長了許多,最初的模樣也許只在骨子裏面還留著一點兒痕跡。

容裴朝韓定伸出手:“是我錯了,來,重新認識一下,韓先生,我叫容裴。”

韓定靜靜地看著他定在半空的手掌數秒,視線轉回前方,抓住方向盤的手不著痕跡地收緊:“我在開車。”

容裴也不覺得尷尬,收回手調侃:“思想雖然變了,但你的性格還是老樣子,真是一本正經。”

韓定微微一頓,轉移了話題:“遠東聯邦和索德帝國這次交惡對雲來港會有什麽影響?”

對於這場在自己進入首都之前就早早到來的大戲,容裴語氣裏有點兒遺憾:“神仙打架,我們看個熱鬧就夠了。”

秦時章就是條毒蛇,以前他潛伏在帝國內部,一朝成長就橫奪帝國領海;後來他表現得和索德帝國極為親厚,索德帝國甚至暗中讓一批附國首先承認遠東聯邦的主權,進而引發了十年前那場被稱為“工業大災難”的東方大罷工,國內有數以千計生產出口產品的工廠宣布停業,並且迅速在原址栽種林木,宣稱“為改變日益變差的自然環境做一份貢獻”。

其動作之快讓國際上大為詬病,指斥東華帝國早有預謀。

當時高榮成回應:“我向來反對在外交場合使用‘早有預謀’這種主觀猜測色彩濃烈的詞,這是相當不負責任的。如果這種事我們的公民是早有預謀,那豈不是代表在我們的公民心裏所有的友邦都是耳盲目聾、惡意滿滿,早早就預見友邦之中會有人承認一個竊賊的國際地位?錯!在我們的公民心裏所有友邦都是友好的、善意的、明辨是非的,所以在知道有那麽多友人願意與竊賊共處的時候,我們的公民才會自發地發出自己的抗議——因為他們給出的信任被踐踏了!”

如果說容君臨是容裴第一個用來揣摩人們心理的教材,那高榮成無疑是容裴關註最多的“即時更新”範例,容君臨和瞿正明在位時並稱帝國雙星,高榮成的名字幾乎鮮少有人提及,即使偶有出現那也是被調侃為“聯姻高手”。

如果用鴿派代表主張和平理事、用鷹派代表主張使用鐵腕手段的話,相比容君臨這個徹底的鴿派、瞿正明這個徹底的鷹派,高榮成絕對是集合兩派思想的中間體。

高榮成在該強硬的時候永遠能夠站出來、他在該溫和對待的時候也永遠能春風化雨,對內而言恩威並施這四個字就是他的真實寫照,所以在軍方的聲譽幾乎要越過曾經盛極一時的瞿正明。

想到首都那個風起雲湧、群英薈萃的地方,容裴壓抑已久的野心在心底湧動。

容裴轉過頭問韓定:“阿定,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韓定沈默片刻,說道:“我不習慣做太超前的設想。”

容裴說:“這次去首都,我見到三叔了。”

韓定抓住方向盤的手再度收緊。

容裴這人有時候其實很死腦筋,尤其是對待身邊的人時,容裴他總是以最開始的印象為準。在容裴心裏,自己留在他身邊始終是因為對容君臨的感念。

事實上這些年來那個給過自己極大鼓勵的容君臨面目已經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鮮活的、近在咫尺的——在他的眼裏從少年成長成如今這個模樣的——他永遠也不能妄想去占有的人。

韓定穩住自己的語氣,以一如既往的冷靜語氣問道:“他一定過得很好。”

畢竟那是個無論生活在什麽環境都能十分耀眼的傳奇。

對於韓定油鹽不進的硬脾氣,容裴是真的沒轍了,他閉起眼說:“我先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韓定:“……到了。”

容裴:“……”

相比容裴這邊的平和,高競霆的回歸則隱隱帶回山雨欲來的氣氛。

徐浪也是這個事件的直接影響人,相比高競霆,知道他接受了新療法的人要更多一些——至少陶家人是很清楚的。

高競霆把徐浪找了過來,把自己準備主動承認自己接受過治療的打算說出來。

徐浪沈默片刻,說道:“你相信容裴?”

高競霆堅定地說:“我相信他!”

徐浪想到了陶安。他對陶安做過很多混賬事,那讓他沒底氣要求陶安像容裴對待高競霆一樣包容自己。

徐浪對高競霆說:“我再想想。”

他和高競霆道別,回到徐宅。

自從那次他跟陶安坦白自己的感受後,就變成陶安躲著他走。

接受了治療、“恢覆”了正常,徐浪才察覺陶安其實很沒安全感。他重新要回當初陶宅監控拍下的錄像,看到了曾經被自己忽視的一幕:在他和陶溪還在藥效之中掙紮時,陶安摟著周續玉哭著說了一句話“我不要他了”。

那時候陶安覺得他和陶溪背著他有私情,所以才會做出下藥的舉動。還是小鬼的陶安覺得這樣做的話,他就不是被拋下的那一個了。

即使現在可能即將迎來一場並不怎麽美妙的鬥爭,徐浪依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至少這讓他看清了他和陶安之間發生的一切。

徐浪走到陶安房門前,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陶安看到他,楞了楞,問道:“你……你有事嗎?”

徐浪看著他說:“快到冬天了,我們出去買衣服吧。”

陶安怔住了。

徐浪轉過身往樓下邁去:“走。”

陶安想起很久以前和徐浪一起出去采買換季衣物的日子,記得有一次他忘了阿玉的尺寸,就讓年紀和阿玉差不多的徐浪幫忙試穿,當他把衣服給阿玉時,徐浪還跟他鬧了幾天別扭。

那時候其實已經有什麽東西在他們之間萌芽生長,只是他們誰都沒有去正視它。

陶安套上外套跑到外邊時徐浪已經把車開了出來,他乖乖地鉆進副駕座,掰著手指跟徐浪數:“我算過了,除了衣服還得買很多東西,蔬菜水果快要吃光了,廚房的調料也沒有了,還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日用品,要不要一起買回來?”

徐浪一頓,說道:“好,反正車子裝得下。”

陶安說:“那我列個清單。”

他趴在車前正正經經地寫字。

徐浪覺得心裏有無數小蟻在啃噬著,不算很疼,但特別難受。

陶安不可能沒聽說李斯特發表的那番話、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可能已經變成“怪物”,但這個人人都指責他任性、驕傲又頑劣的陶家小少爺卻在這時候妥協了。

徐浪沈默良久,說道:“高競霆準備坦白自己接受了新療法治療的消息。”

陶安握筆的手停住了。

高競霆做出這種決定其實不難理解,畢竟事情再怎麽糟糕都還有容裴在背後謀劃。

徐浪雖然也有他哥哥徐邵當後臺,但他們兄弟之間畢竟有著十幾年的空白,徐浪其實和徐邵並不親近,至於其他家裏人?徐浪和他們更是生疏得很。

陶安想起上次徐浪知道他到軍區去探望程暉之後情緒徹底失控,他緊緊抱緊自己、喉嚨發緊、嗓音充滿痛苦,好像失去了自己就是失去了全世界。他以為那樣的徐浪再也不會出現,可徐浪卻把“他”帶了回來,他極為隱忍地、小心地訴說著自己的掙紮與渴望,身體顫抖著,似乎非常害怕。

害怕失去他。

陶安說:“繞去幾個經常有記者蹲守的地方采買。”

徐浪愕然,轉過頭看著他。

陶安說:“專心開車。”

有那麽一瞬間,徐浪覺得彼此之間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日子,那時候陶安總是對他發號施令,而他也甘之如飴。

徐浪心裏湧出了壓抑不了的喜悅。

他聽命乖乖開車。

陶安在心裏飛快地盤算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黑色計劃那些“怪物”的特征是變得毫無感情,想擊破來自各方質疑,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事實來說話。

想了想,陶安問道:“徐氏有沒有我可以進的職位?”

徐浪猛地踩下剎車:“陶安,你是想……”

他炙熱的眼神讓陶安很不自在,他緊抿著唇,撇開頭說:“沒有就算了。”

徐浪說:“當然有!”他把自己早就盤算好的計劃告訴陶安。

陶安一陣沈默。

徐浪以為他不高興,遲疑地喊:“陶安?”

原來徐浪那天是想把那對雙胞胎介紹給自己嗎?陶安轉過頭看著徐浪說:“我去。”

接下來的事就很自然了,陶安和徐浪互挑衣服、采購食材和日用品的照片很快就被好幾個媒體刊出,那和睦而溫馨的畫面令外界對徐陶的婚事有了更為正面的評價。

而這時候演練平臺上為期七天的秋季賽進入了決賽階段,由於與國議會相沖突,秋季賽往往比夏季賽要遜色不少,不過這並不影響它的精彩程度。

徽章在中賽區蹉跎了許多年,這次終於擠進了決賽,領隊的趙洋也借此機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讓“空中猛虎”這個外號活了過來。

同時把名聲打了出去的還有借了李斯特之勢的容裴,繼他發布了他和李斯特的討論稿之後,李斯特也回應般發出了部分稿件,這是這兩位日後宿敵的初次交鋒——後來那趟從雲來港出發抵達東華帝國首都的列車引來了無數觀光客,這都是後話了。

這個時候容裴和李斯特有過一次通話,開場白是這樣的:“謝謝你的看重,不過這樣的做法恐怕有損你苦心樹立的大好形象。”

李斯特說:“比起顧忌自己的形象,我更習慣把威脅扼殺於搖籃之中——雖然我也很喜歡和你做朋友,但是在帝國利益面前是沒有自我可言的。”

容裴覺得很有趣。

李斯特這話明顯不是帝國從屬者位置來說的,正相反,他是站在“帝國終將屬於我,因此我會守住帝國的每一分利益”的立場。

這家夥充滿自信,卻又不會自負到不屑於使用手段,是個相當難纏的家夥。

容裴微笑著說:“威脅可不會乖乖等著被扼殺。”

李斯特也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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