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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嬰啼(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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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鬼符又是什麽,連司無正都沒聽說過。

“不怪你們不知道。”裴之遠並不意外,“我也是之前聽一個鬼差前輩偶然提起才曉得。”

“鎖鬼符與鎮鬼符很像,沒接觸過風水的人根本看不出區別,甚至很多風水師都分辨不出來。”

“別看二者外表幾乎一模一樣,但其實用處卻剛好相反,鎮鬼符是用來驅趕鬼怪的,鎖鬼符則是不讓鬼怪離開的屏障。”

聽到這裏,清未微微皺眉:“既然是用來鎖住鬼魂的符咒,那尋常風水師也能用啊。”

裴之遠顯然早就料到他會這般想,苦笑著擺手:“倘若真有那麽好用,天下會驅鬼的誰不用?”

“且不說鎖鬼符的制作方法比鎮鬼符覆雜,就拿它若是沒鎖住鬼魂就會讓畫符者反噬的後果來說,世間沒幾個人敢制作,況且會風水的大都不屑鎖鬼符,將之視為歪門邪道。”

“我曾在大理寺藏書閣的一本書上看見過。”司無正突然插話,“鎖鬼符的制作需要以活人的心血做引。”

裴之遠詫異地挑眉,飄到司無正面前欲言又止,一陣風恰巧在這時刮來,風裏彌漫著怪異的焦糊味。

“著火了嗎?”清未驚慌地跑到院門前。

濃稠的夜色仿佛是某種殘暴的兇獸匍匐在李府內,而這只兇獸也睜開了眼睛,那是團跳躍的赤紅色火焰,他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問裴之遠:“是不是有人在燒東西?”

裴之遠和司無正一道來到門前,火蛇正隨風扶搖直上,風裏飄來的焦糊味愈發重,火光也映亮了絮狀的灰燼。

“那是不是剛剛送我們來的門房?”司無正瞇起眼睛,擡手指著火光黯淡的角落。

“好像是。”裴之遠飄得高些,自然看得也清楚些,“他在燒……燒紙房和紙人。”

此言一出,沒人再說話了,紙房和紙人肯定是燒給死人的,偌大的李府裏只有幾個神出鬼沒的下人,連唯一一個與他們有交流的門房都行為怪異,當真是離奇到了極點。

清未收回視線,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遠處的黑暗中埋伏著無數饑渴難耐的鬼魂,只等紙房紙錢燒成灰燼就一哄而上。他被自己的臆想激起一陣惡寒,扯著司無正的衣袖往回走。

“不論如何,今日先歇下吧。”

司無正依言推開了臥房的門,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連清未都忍不住捂著口鼻連連後退,直言:“這如何住人?”

“這裏很久都沒有打掃過了。”司無正上前輕輕撫摸門框,借著月光打量手上的痕跡,語氣透著隱隱的怪異,“不對啊……”

“怎麽了?”清未的心又懸了起來。

“門房肯定知道這裏很久沒住過人了,又沒有打掃過,為何還會帶我們來?”司無正撣了撣手,“而且他對我大理寺丞的身份是真的忌憚。”

說到這裏,司無正又擡腿往屋內走:“也就是說在門房看來,寧可得罪大理寺也要讓我們住這間破屋。”

清未連忙跟上去,拉著司無正的手不時咳嗽幾聲,好在屋內還不算太過破舊,亦有插著蠟燭的燭臺,瞧模樣是新換的,連燈罩都是新的。

司無正用火石把燭臺點亮了。

溫暖的火光驅散了些許陰冷,清未就著這點光芒走到床榻邊整理被褥,被子自然也沾著灰,又濕又冷,肯定不能睡了,不過墊在身下倒是可以。

他把情況和司無正說了,身後卻沒有回應,清未困惑地回頭,不知何時月光從雲層後探出了頭,司無正倚著窗戶表情猙獰,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司無正!”清未嚇了一跳。

司無正單手握拳擋在唇前痛苦地咳嗽:“無妨。”面色卻蒼白了許多,“前些時日的風寒沒有好透。”說完也不多做解釋,轉身出門。

“我還有事情想問裴之遠,嫂嫂先歇息吧。”

清未楞楞地站在床前,直覺司無正不想自己追上去,便坐在床頭發呆,心裏忽上忽下,總覺得遺漏了什麽重要的線索。

而司無正一出門,立刻捂著嘴跌跪在地上,渾身抽搐,半晌喘著粗氣緩過來,掌心卻多了一灘血跡。坐在屋檐上的裴之遠冷眼瞧著,於心不忍,飄下來:“司大人找我?”

“你發現了什麽?”司無正並不贅言,直截了當地問。

“司大人是問李府,還是……”

司無正不耐煩地打斷鬼差的話:“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裴之遠沈默了片刻,幽幽道:“我先前說因為有鎖鬼符的存在,我已經被困在李府了。”鬼魂說到此處不免有些唏噓,“當時我就想到了你。”

“換做平時有清未公子在,你斷然不會住在這種隨時可能發生意外的宅子裏。”裴之遠壓低了聲音,顯然也怕屋內的清未聽見,“你不是不想帶他離開,而是出不去了吧?”

司無正聞言,微彎的腰慢慢挺直,舌尖也把嘴角的猩紅舔了:“聽你這意思……是說我也是鬼?”

“那斷然不是。”裴之遠倒也不傻,“如果你是鬼,我不可能感覺不到,但你絕不是尋常人。”

半個鬼差揣著手圍繞著司無正轉圈圈:“若不是鎖鬼符,我或許還真的看不出來,但就算看出來了我也不不大相信。”

“其實先前我也起了疑心,那天你們遇到雙生鬼,按理說黑狗血和黑驢蹄子的確難找,可也不是找不到,更何況你還是大理寺丞,哪裏會只找到活的狗和驢?不過我當時實在是沒往這方面上想。”

“為何?”司無正笑容莫名。

“因為從未親眼見過。”裴之遠坦言,“不過如今也只有這種可能了……司大人,你成為司無正多久了?”

沒頭沒腦的發問引來了司無正的長嘆。

他仰起頭看天上的殘月,答非所問:“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天清未剛被接進司家,我頭一回見他就是在這樣的夜晚,他從轎子上下來,根本沒有註意到躲在夾竹桃樹下的我。”

“其實也沒過多久,但我卻覺得過了好多年,久到再見他時欣喜若狂。”司無正又輕輕咳嗽了幾聲,“明知道不屬於我的人終於變成我的了,我如何不高興呢?”

“可……”裴之遠絞盡腦汁,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頹然嘆息,“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你這樣的‘人’,但也知道違抗天道,必不能長久。”

“長久?”司無正登時冷笑出聲,“我要長久做什麽?他活多久我就活多久。”言罷溫柔地瞥了一眼半掩的房門。

裴之遠只得搖搖晃晃地飄起來:“那司大人就聽我一句忠告吧,趕快想辦法離開李府,要不然你體內那東西壓抑不住,非但會影響到你不說,也總有一天會被清未察覺的。”

鬼魂說完身形就融進了夜色,司無正又咳出一口血,繼而咬著唇狠狠用拳頭捶身邊的墻,眼裏滿滿都是狠厲。

——已經壓制你這麽些年了,再多幾日又何妨?

烏雲又將月亮遮住了,司無正回到房間時,清未正用沾了清水的帕子擦桌子。

“我聽見你咳嗽,想必是不能沾灰的緣故。”他不等司無正開口就自顧自地解釋。

司無正立在溫暖的燭火裏,等清未說完,雙手一張抱住他的腰:“嫂嫂。”

“怎麽?”

“沒事,就想叫叫你。”

“那就叫吧。”

“嫂嫂。”司無正咬住他的耳垂,“你喜歡我的吧?”

清未覺得這問題幼稚:“你又吃哪門子飛醋?”

“嫂嫂就說喜不喜歡吧。”司無正把臉埋進他的後頸,悶聲悶氣地嘀咕,“嫂嫂還記得第一次見我的場景嗎?”

“記得,是我成婚那晚吧。”

他果然不知道司無正在更早以前就見過他。

司無正一屁股坐在床上,委屈地倒下來,也不說緣由,只沒頭沒腦地抱怨:“憋屈啊,憋屈。”

清未把沾了灰的抹布扔到一旁:“你到底是怎麽了?”

他坐到司無正身邊:“總覺得……”

“總覺得什麽?”

“總覺得你最近有些不對勁。”清未猶豫許久,終是把心裏顧慮的說了出來,“自從見了雙生鬼,你就好像……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擔憂地湊過去,替司無正把散亂的衣領撫平:“不論是對待家裏的雞,還是來李府,你都很……”清未頓了頓,“很焦慮。”

細細想來,司無正的異樣就是從那時起初露頭角的,他原先以為是自己坦然面對這段感情的緣故,才使得司無正較之先前的陰郁有所改善,如今想來卻不是。

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不會在短短幾日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司無正確實也沒有大的變化,所以清未並不覺得雙生鬼上了身,但日夜相處間,他還是隱約察覺出了細微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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