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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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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手輕腳上了石階,隔窗往裏一瞧,孫太太側身向裏躺在榻上午睡,阿苗跪坐在旁邊打扇,她壓低聲音學兩聲貓叫,阿苗擡頭瞧見是她,將扇子遞給旁邊的小丫頭,笑著走了出來,拉著她手到了僻靜處,小聲問道:“四兒怎麽來了?”

“帕子繡好了,我想著趕緊送給你,去了廚房一問,說是來了上房伺候。”喬容笑著將帕子遞在她手裏。

她接過去抖開來一看:“真好看,說好一條,成一對了,謝謝四兒。”

“那日阿苗姐姐剛說想來主子們跟前侍奉,這才過了幾日,就來了太太面前,你可太厲害了,令我好生羨慕。”喬容笑看著她。

“這還不是托你的福嗎?”她捂了嘴笑,笑著又覺不妥,關切問她道,“你怎麽就惹著二姑娘了?”

“二姑娘那日心情不好,我辦差毛躁,趕一塊兒了,二姑娘氣性上來,要攆我走,好在小公子慈悲,把我留下了。”喬容低了頭嘆氣。

“那多好呀。”阿苗說道,“這府裏人人知道,二姑娘脾氣古怪,最不好伺候,小公子那兒清閑舒服,人長得俊脾氣還好,若是能討了他喜歡收了房,到時候可就是半個主子了。”

阿苗又捂了嘴笑,笑著問她:“小公子夜裏睡覺的時候,你在旁邊陪著嗎?”

“沒有。”喬容忙道,“小公子夜裏不用人侍奉,我就是白日裏端茶送水。”

“夜裏不用人陪?”阿苗失望唉了一聲,“來府裏這麽些日子了,就遠遠看見過幾次,連句話都沒說上。”

“原來阿苗姐姐看中小公子了,那咱們換換差事?”喬容頑笑說道。

“我倒是想呢。”阿苗怏怏看向屋中,“廚房裏熬了兩個月,好不容易來到太太面前,這才過了一夜,還得熬著。”

“太太這兒就是好差事,何來一個熬字?”喬容笑道。

“你不知道,我怕太太,怕得要死……”阿苗欲言又止。

喬容奇怪道:“太太多和氣啊,是我見過的這些太太們裏面最溫柔的一個。”

阿苗嘆一口氣:“時候不早了,該回去辦差了。”

“是啊,說了好一會兒話了,我也該走了。”喬容笑著下了臺階。

阿苗說聲等等,揚一揚手中的帕子,笑問道:“四兒,你會不會做荷包?就是大家姑娘們手中拿的那種,有圓形的桃心形的,各種顏色,上面繡著花鳥,下面綴滿流蘇,看起來很氣派的那種。”

“會啊。”喬容笑道,“阿苗姐姐喜歡哪樣的?”

“桃心形,粉白色,上面繡著花開富貴,花上面最好落一對蝴蝶,下面墜上粉紅色流蘇。”阿苗瞇了眼睛,似乎眼前就有那樣一只荷包,“鋪子裏有賣的,不過要二兩銀子……”

她說著話猛然住了口,喬容笑道:“我給阿苗姐姐做一個,不要銀子。”

阿苗雀躍著跑過來握住她手:“你放心,不會讓你白忙,這一兩日就給你一樁好差事。”

“什麽好差事?”喬容笑問道。

“天大的好差事。”阿苗滿臉神秘,“我帶著你去一個好地方,這杭城門第低些的姑娘們都進不去的好地方。”

“那就多謝阿苗姐姐了,我可盼著呢。”喬容笑道,“小公子脾氣再好,也得回去了,走了走了。”

說著話匆匆而走,回到瑜園,小公子午睡未醒,她看一眼漏刻,蹲在廊下生起茶爐烹茶。

小公子醒來的時候,一壺茶泡得正好,他喝著茶在樹蔭下看書,喬容在一旁打扇,他擡頭沖她笑笑:“有了四兒,我這是過上神仙般的日子。”

“小公子這兒太過清閑,奴婢心裏不踏實,總得找些事做才好。”喬容笑道。

小公子歪頭想了想:“那,我將你當做書童吧,書房中灑掃曬書磨墨焚香,都由你來做。”

“好啊好啊。”喬容興高采烈道,“這樣奴婢就不會沒著沒落的了。”

小公子嗯一聲,低頭沈浸在書中,到有了涼風的時候,擱下書起身笑道:“我到母親那兒走走,再去瞧瞧二姐姐,你不用跟著,到書房裏瞧瞧去。”

喬容看著小公子出了月洞門,回身到弈樓裏去,弈樓東側兩層都改做了小公子的書房,從東側門進去,靠南一面墻的博古架,上面放著文房四寶和一些收藏,正面是書桌和椅子,西邊一張坐榻,坐榻後的墻上掛著四幅小公子的書畫。

沿著樓梯上去,二樓三面墻都是書架,上面擺滿了書,中間空地上一張矮榻,上面放著古琴一類的樂器。

喬容四處瞧了瞧,一塵不染,用不著灑掃,轉身下樓而來,這才瞧見樓梯後還有一個小門,她好奇不已,門裏是什麽?做什麽用的?難道是燒香拜佛的靜室?

過去試著推了推,門開著,既開著就是能自由進出。

大大方方推門走進,裏面通著一條過道,沿著過道走幾步,別有一處洞天,通著的三間房有門有窗,東邊碧紗櫥相隔,應是一間臥房,這是哪兒?她蹙眉心想,原來的弈樓似乎沒有這樣一處所在。

隔著窗戶往外看去,這才明白身處東邊耳房,忍不住笑了,也許是小公子看書累了,就來這兒歇息,比上樓方便些,而且僻靜。

正要回走,碧紗櫥後有人問了一聲:“誰呀?”

聲音很含糊,只能聽出是個男人,她忙忙說道:“我是小公子的丫頭四兒,進書房來灑掃,不知道這兒有人,驚擾到了貴客,我這就走。”

說著話匆匆向外,未到門口,身後一陣風起,有人沖過來攔腰將她抱住了。

她掙紮著,耳邊傳來幾聲低笑:“小丫頭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仲瑜這兒的貴客,除了爺還能是誰?”

她停止掙紮,在他懷中轉個身,楞楞看著他。

頭發散亂睡眼惺忪,身上隨意穿一件裏衣,只扣了兩顆衣紐,露出大片精壯的胸膛,慌亂著擡手捂了雙眼:“你不是說以後會少來嗎?”

“少來又不是不來,再說了,爺在自己房中睡覺,沒招你沒惹你的,誰能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來。”他圈著她懶懶說道。

“把衣紐扣上。”她嗔道,“像什麽樣子。”

“原來就沒穿,瞧見是你,才套上去的。”他嘟囔著,一手依然環著她腰,一手將衣紐扣上,說聲好了。

她放下手看著他:“擾了你好覺了?”

他嗯了一聲:“我睡覺警覺,難得有酣眠的時候,葉全那兒人多,鬧哄哄的,困極了就來這兒睡一覺,睡醒了就走,仲瑜有時候知道有時候不知道。”

“那你接著睡去吧。”她擡手捋一下他額前垂下的頭發。

“你陪我嗎?”他眼巴巴看著她。

“我陪你。”她拉著他手進了碧紗櫥。

他坐下來頭一件事就是解衣紐脫衣裳,她忙忙摁住他手,沖他小聲嚷嚷:“做什麽呢?”

“我習慣光著睡。”他嘿嘿笑,“既然你在,只脫上衣就好。”

“無賴的話,我可走了啊。”她蹙眉道。

“逗你的,瞧瞧把你給嚇得。”他閉著眼睛躺倒下去,手拉著她手,“不許走啊。”

她嗯一聲,空著的手拿起床頭的扇子,“我為你打扇。”

沒搖幾下,他已經沈沈睡著,發出均勻的鼻息聲。

怎麽困成了這樣?難不成一夜沒睡?她看著他,英挺俊逸飛揚不羈,扇子描繪著他的睡顏,咬了唇紅著臉笑,以前沒有這樣仔細看過他的臉,竟然如此好看,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嗎?竟然孩子氣得嫉妒小公子。

想到小公子,忙忙站起身,小公子快回來了,自己怎能和他獨處一室?

他剛剛半夢半醒的,喬四姑娘啊喬四姑娘,你怎麽也糊塗了?

想要抽出手,他兩手攥得死緊,另一手輕輕摩挲著他手背,等他漸漸放松,輕輕抽出手躡手躡腳向外,到碧紗櫥外回頭看去,裏面靜悄悄的,他依然在沈睡。

過了通道,走出樓梯下的小門,剛松一口氣,聽到頭頂樓梯上響起腳步聲。

仰臉看過去,小公子正低頭看著她。

她強做鎮靜笑了一笑:“小公子回來了?”

小公子點點頭:“忘了告訴你了,那邊是之遠的臥房。”

“奴婢看到這個小門,一時好奇,便過去瞧了瞧。”喬容忙道。

“之遠在嗎?”他問道。

“不在,沒人,小公子不說,我還以為是小公子看書累了歇息的地方。”喬容心裏怦怦直跳,總覺得對小公子這樣澄澈的人說謊是一種罪惡。

“我這兒沒事了,你回房歇著吧。”小公子說著話上樓去了。

喬容回到屋中,心中七上八下,難以專心刺繡,躺到床上也睡不著,只盼著唐棣睡醒就走。

傍晚時分,廊外掛起紗帳,飯菜上桌,一人神清氣爽悠然而進。

“打哪兒來的?”小公子笑問道。

“打臥房裏來,我睡了一下午。”他興致勃勃看著桌上,“今夜裏什麽好飯?”

喬容忙道:“我下午過去了,怎麽沒看到唐公子在?”

他瞥她一眼:“我說呢,睡夢中來一只大老鼠,躡手躡腳做賊似的東看西看,看一會兒出去了。”

喬容哼了一聲,小公子就笑。

“好在她沒進碧紗櫥裏去,爺那會兒脫光了睡得正香。”唐棣看著她掀了唇。

喬容又哼一聲,小公子搖頭道:“之遠,勿要嚇著四兒。”又喚陳叔道,“書房裏樓梯下的小門,鎖上吧。”

陳叔答應著去了,唐棣不滿道:“那我看書的時候多不方便。”

“從東耳房正門出來,進書房的門,多走幾十步的路而已。”小公子笑道,“我娘怕我冬日受凍,改成這樣的,你身強力壯,如今又是夏日,累不著你。”

“都怪你。”唐棣指指喬容,“小丫頭到處亂跑,害得爺看個書還得繞道。”

喬容沒理他,小公子指指旁邊矮幾笑道:“四兒坐下吃飯。”

剛剛跪坐下去,冷不防他側身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說話不算數的小丫頭。”

“小公子你看,他還不依不饒的。”喬容縮一下身子,假作跟小公子告狀。

小公子笑笑:“之遠,不許欺負四兒。”

唐棣正襟危坐,一臉肅容道:“遵命。”

喬容忍不住笑,小公子也笑,對喬容道:“他呀,小時候打仗落下的毛病,有動靜就醒,有一次他正睡著,我不知道他在,進去找一本書,我一進去,他握著匕首一躍而起,兇神惡煞撲了過來。我喊一聲之遠,他手一斜,匕首紮在我身旁門框上。”

喬容偷眼看著他,心中一點點犯著疼。

他卻通紅了臉,不滿道:“仲瑜,你怎麽在四兒面前揭我的老底?”

“怎麽?怕四兒笑話你?”小公子淡淡一笑。

小公子分明話裏有話,喬容有些不自在。

唐棣依然大咧咧的,很快又和小公子談笑風生。

也許是自己做賊心虛,想得多了,喬容安慰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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