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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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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訴說一個遙遠東方的故事。我聽不見那個故事,我只是想到我小的時候在東方,看見印度國王黃金的屋頂,中國皇帝錦繡的皇袍,街頭拋刀吐火的藝人,裹著大頭巾穿著小短褂的少年,遮著粉色面紗的纖纖少女在土黃色的樓上對少年微笑……琴聲象流水,時光象流水,記憶也象流水,如果我們能踩在水波上回到從前,去看曾經流逝的一點一滴,那該是多麽美好啊!

我正沈浸在自己很藝術感的幻想裏,覺得自己可以寫一首詩的時候,忽然琴聲停了,燈熄滅了,一切都安靜下來,寂靜而且寂寞。

似乎奧莉薇亞又一次用故事救了她自己。我嘗試把打斷的思緒連接起來,於是我發現一個問題,為什麽我要說“我們能踩在水波上回到從前”?為什麽我說“我們”呢?關鍵是為什麽我在醒著做夢的時候,竟然覺得自己是拉著奧莉薇亞的手走在水波上呢?還有我居然覺得奧莉薇亞在對我很溫柔的笑,上帝作證,她有多少時候是這麽溫柔的呢?

我發現自己找到了一個哲學上的好命題,可以去好好研究我自己的心理活動。於是我輕輕躍起在空中,抖動我的黑袍,無聲的飄上了塔頂。我開始很嚴肅的思考,不過想了整個晚上我也沒得到結論。

最後我只得拿那個衛兵的鎧甲當鏡子用,鏡子裏的人蒼白的臉色,漆黑的頭發,好象是有點愁眉苦臉的樣子。難道奧莉薇亞那個傻丫頭居然說對了麽?我竭力擺出一個瀟灑的笑容,不過效果似乎更糟糕,至少我愁眉苦臉的時候還象個憂郁的藝術家。

“嗨!”我嘆口氣,沒精打采的回酒窖裏做夢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會夢見和奧莉薇亞在水波上拉著手走回從前呢?

天使聖阿格尼絲的日記:

今天晚上我失眠,於是我就飛到外面去看看風景。運氣很差,我只看見奧弗雷德那個傻瓜坐在塔頂上,連他最得意的姿勢都沒有擺出來,一臉做夢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開始我還以為他在做哲學家的夢,不過後來他居然對著那個衛兵的鎧甲擺出各種表情足足折騰了半個小時。上帝啊,給他一份工作吧,這個家夥快寂寞得發瘋了。

劃去的日子越來越多,我現在不用計算我劃去多少天了,只要知道還剩下多少。包括今天,還有一百二十三天,今天我在酒窖裏睡覺的時候,這個數字好象總是跳在我夢裏。這讓我的睡眠情況很糟糕,我寧願回到以前被奧莉薇亞天天騷擾的日子。總好過被一個數字困擾吧?

今天我早早的來到了公爵家的陽臺上,她現在越來越讓我擔心。

從那個沈睡的國王的故事以後,奧莉薇亞有趣的故事就都講完了,不過老野豬保持了一如既往的童心,一再的催促奧莉薇亞講新的故事。而且他也保持了一如既往的乏味,每天在餐桌上重覆那句話:“我高貴的夫人,雖然我又賜給您一天的生命,不過今夜你講完那個故事,明天還是必須死去。當然我會重重的賞賜您的父親……嗯?什麽?您還有一個新的故事?您知道,我一向是說一不二的,不過我的父親總是說,即使一頭固執的老野豬也不會總去同一塊玉米田裏啃玉米,所以我覺得偶爾嘗試一下改變自己的習慣也不是壞事。那麽我再給您一天的生命。現在告訴我吧,那個故事說的是什麽?”

以前這個時候我往往坐在他們之間的餐桌上和奧莉薇亞對比鬼臉。再給別人一天的生命?他以為他是誰?死神啊?

鬼臉比得多了我已經能完成很多高難度的動作了,比如雙眼眼角一齊下拉,嘴角一上一下,同時將耳朵向兩側拉開,並且向前推自己的鼻子使它看起來象一只豬鼻子。不過我必須承認,在這上面我絕對沒有奧莉薇亞有天賦。

可是最近隨著奧莉薇亞發生了故事短缺的危機,我們也沒有心情比鬼臉了。奧莉薇亞還不想死,我的鐮刀也很久沒磨了,要我重新磨亮鐮刀去勾她的魂……要知道我是很懶的,我才懶得那麽做呢!

於是奧莉薇亞開始四處和別人說話,從總管到侍女,還有來來往往的貴族和夫人們,她很快掌握了公爵城堡裏所有人的故事。然後她管英格蘭國王叫哈裏發,把愛德華王子的名字改作非常波斯味的阿特士,讓手持長劍的武士們統統換上伊斯蘭大彎刀,胯下的駿馬紛紛換成駱駝,最後再讓美麗的公主脫下天鵝絨的夜禮服改穿金色紗麗去跳印度舞。就是這樣,本來在英格蘭或者法國,要麽奧地利發生的故事都改在了神秘的東方發生。老野豬對東方充滿了向往,依舊被這些故事深深的迷住了。

不過即使這樣,奧莉薇亞的情況也漸漸糟糕起來。畢竟要把這些故事全部改編成東方風格並不容易,經常容易出現種種漏洞。比如前幾天她讓哈裏發陛下很浪漫的親吻美麗的哈婭·圖芙絲公主就讓老野豬很困惑。他不停的追問,說公主臉上應該蒙著厚厚的面紗,哈裏發陛下怎麽能如願以償的呢?奧莉薇亞只得惡狠狠的強調說哈裏發陛下的智商當然足夠高,知道把公主的面紗掀起來再去親吻她,老野豬若有所悟的點著頭。其實她只是在重覆梅布爾伯爵夫人和英王喬治三世的偷情經歷而已,他們親吻的時候當然沒有面紗這層麻煩。那一次把奧莉薇亞嚇得不輕。

而且麻煩中的麻煩就是,即使搜集故事改編,故事也還是不夠了。

等了很久才看見奧莉薇亞低著頭慢慢走了出來。她爬上欄桿坐下,拉著我的胳膊,一聲不響的看著天空。我忽然發現她的臉色沒有以前那樣紅潤了,面頰也瘦了很多,連頭發都梳得不整齊。我仔細打量和很久,確信她臉上現在有和我一樣的特色了,蒼白,而且有點憂郁。這使她很象個哲學家,或者哲學家的夫人。

“餵,你怎麽了?”她總也不說話,我決定放下死神的面子去問她。我們家族的家教就是要求每個成員都寡言少語,冷酷凝重,具體表現就是別人不問話,我們絕對什麽都不說。不過我有點例外,好奇心大了點。

“今天晚上講什麽故事呢?”奧莉薇亞終於轉過頭來,愁眉苦臉的問我。

“你沒有想到說什麽故事好麽?”

“沒有……”樂天派居然嘆了氣,托著腮幫子作思考狀凝視著遠方。

“講那個雄人魚的故事行麽?”

“早就講過了。”

“那理發師的故事也講過嘍?”

“去年就講了。”

“那編個故事,讓宰相愛上了王後怎麽樣?”

“別提了,昨天是國王愛上了宰相的夫人,前天是公主和拜火教主的兒子私奔了。哪裏有這麽多的偷情故事啊?”

“那麽讓哈裏發跨海攻打英格蘭怎麽樣?”

“有沒有一點地理知識啊?藝術死神先生,我可從來不知道哈裏發的國土曾經延伸的英吉利海峽的對面。”

“那麽天使被雷電打暈的故事算不算有點創意?”

“謝謝啦,東方哪裏來的天使?要是能講天使,我還不如講死神呢。”奧莉薇亞撅著嘴,用埋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正深深的凝視著她的雙眼,想說我很遺憾我什麽忙也幫不上的時候,我驚恐的發現奧莉薇亞的眼睛裏開始精光四射,亮得嚇人,不可思議的笑容神奇的浮現出來。

她現在笑得和一朵花一樣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笑,可是我知道那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每一次她這樣對我諂媚的笑都是我即將倒黴的時候,鬼知道她腦袋裏在想什麽。

“奧弗雷德,幫個忙吧。”她好象又變回了十三歲的時候,雙手勾著我的脖子幾乎要吊在我脖子上,無限深情的說。任何人看見她的樣子都會以為這丫頭是在表達對我的深深眷戀,只有我知道這是一幕《被陷害的死神》的開端。類似的戲劇上演過不少次了。

“要說就說……”我用顫抖的聲音回答。

“不要那麽緊張嘛,”樂天派狡猾的笑著說,“對你很容易的。”

“那你倒是快說啊……”我下定了決心,早晚總是逃不過一刀,聽聽她說什麽是真的。

“講你小時候的故事給我聽聽吧。”

“不行,”我趕快搖頭,“都是些勾魂的故事,很嚇人的。”

“總有點別的吧?”奧莉薇亞的鼻子幾乎貼到了我鼻子上,“比如你小時候進深山被老虎追啊,你小時候喜歡鄰居的小天使啊什麽的。”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好象沒有老虎敢追著死神跑,我小時候也未曾有天使住在酒窖的隔壁。最後只好無奈的搖搖頭。

“不會吧?反正有什麽你喜歡的東西,害怕的東西都可以講來聽聽嘛!好不好?”奧莉薇亞似乎很天真又似乎很狡猾的大眼睛在我面前閃爍。

她在笑,我卻有哭都哭不出來的無奈,於是我們一言不發的對看了很久。就在我準備長嘆一聲告訴她我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奧莉薇亞湊到我面頰旁,溫軟的嘴唇輕輕貼在我臉上,飛快的吻了我一下。

“說嘛,說嘛,”她賊賊的笑,“你說故事給我聽,我以後也說我小時候的故事給你聽,不會很吃虧的。”

我想她一定很詫異,因為她看見死神呆呆的仰起頭來看天,一言不發。

我忽然聞到了奧莉薇亞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若有若無的氣息把我從頭到腳籠罩起來,我還能聽見耳邊她輕輕的呼吸聲,感覺到她呼出的濕潤的氣。陽臺下小河的流水聲變的份外清晰,頭頂的星光一下子亮了起來,風從遠方帶來了桔子的香味,我還覺得上帝就在我耳邊唱讚美詩……錯了,是上帝的天使們在唱。於是我不由自主的擡起頭來看看上帝是不是正在天上看著我。

總之我的一切感覺忽然變的靈敏,不可思議的靈敏,可是我的腦袋裏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等到我腦袋終於又能開始轉了,我立刻去懷裏摸我的畫筆,準備畫一幅油畫來保留我當時的感覺,不管那奇怪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不過確實讓我覺得不錯。作為一個有藝術品位的人,我當然應該把它保留下來,沒準能成為經典呢。

摸了半天也沒摸著,最後我打消了繪畫的念頭,因為我看見奧莉薇亞的目光變的無比詫異,她正歪著腦袋瞪大眼睛看我。

“怎麽啦?”

“你沒事情麽?”奧莉薇亞摸摸我的額頭,“也不至於我親你一下你就給嚇成這樣吧?沒給人親過啊?”

“嗯,”我皺著眉頭想了想,“有啊,有人親過我的。”

“我是說女孩。”

“也有啊。”

“那說來聽聽。”

“我十二歲的時候……”我開始了我支離破碎的故事,奧莉薇亞雙手托著臉蛋坐在我旁邊聽著。她還是個不錯的聽眾,能幫我整理一下思路,不時還來一句驚訝的:“啊!原來是這樣!”很有鼓動人繼續說下去的作用,由此也可以看出這個聽眾的狡猾。

號角吹響的時候,我的故事說完了。奧莉薇亞樂顛顛的跳下欄桿跑回去了。跑了一段又回過身來:“親你一下你就說一個故事,以後我要是每天親你一下,我永遠也不會給砍頭了!真是賺翻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拎著長裙跑遠了。伸手摸了摸面頰,臉好象有點熱,見鬼,難道是臉紅了?死神不是沒有熱血的麽?而且我臉紅什麽?

然後我開始回憶我到底給她講了個什麽故事,給她講故事的時候我暈暈乎乎的。等我腦袋瓜稍微清醒了一些,我立馬從背後使勁的抽出了我的大鐮刀,然後握緊刀柄翻過刀身,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我自己的腦門上。上帝啊,我到底做了什麽?我怎麽把我小時候和那個小天使帕特麗夏的事情也告訴她了?我難道是瘋了麽?摩爾巴勒家族的歷史上可曾有過這樣愚蠢的死神?這不是敗壞了我們家族狡猾殘酷的好名譽麽?

終於有一下我敲打的時候用勁太大,把自己敲得頭暈目眩,一頭栽倒在陽臺上。我現在仰面朝天的躺著,無奈的看著天空就是爬不起來,然後我苦著臉笑了一下。上帝啊,剛才莫非真的是你在我耳朵邊唱聖歌把我唱暈了麽?

天使聖阿格尼絲的日記:

今天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個極為愛惜發型的家夥奧弗雷德居然在陽臺上拿鐮刀瘋狂敲打自己的腦袋,我不知道在我趕到以前發生了什麽,我想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非同一般的可怕,否則不可能把那個膽大妄為的家夥嚇成那樣。然後他把自己敲落到地下,以一種極端莫名其妙的表情對著天空傻笑,主啊,您看見他的笑容了麽?那種可怕的笑容……我衷心的祝福您沒有因為他糟糕的笑容而影響心情。

還有就是他醒來後拼命的向我打聽我小時候的故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摩爾巴勒家族的死神們都這麽擅長說話,我小時候的故事都被他套跑了,可是我為什麽連小時候洗澡的那件事情也給他說了呢?上帝啊,懲罰他吧,我想他的口才一定是和撒旦學習的。

為了保證我不用再磨鐮刀去勾魂,所以我收集了很多故事講給奧莉薇亞聽,她改編了再講給老野豬聽。不過她再也沒有親我,我想想覺得這也不錯,如果她成天往我臉上抹口紅會很影響我的面部整體效果。要知道,以我這樣蒼白的臉色印上嫣紅的唇印別提有多醒目了。何況給阿格尼絲看見了沒準會幫我傳遍整個天堂的。

可惜奧莉薇亞的情況仍然危險,她漸漸的憔悴下去,改編故事耗費了她太多的心思,而且我想奧莉薇亞的膽子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大,她也挺怕死的。設想一個人無法肯定自己明天是不是還能活著,她能不擔心麽?

我看見她的時候也少了,她必須在公爵就寢前集中心思去編故事。老野豬對故事的品位天天見長,奧莉薇亞似乎有點力不從心。偶爾見她的時候,她也不想說話,她會咳嗽,看著遠處發呆,或者疲憊的把頭

靠在我肩膀上。看著她每天皺著眉頭笑給我看,我的心情就很糟糕。

好幾天沒寫詩了,畫筆也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眼前老是奧莉薇亞那疲憊的樣子。

今天晚上入夜的時候我自己坐在欄桿上看星星,一直到公爵房間的燈光熄滅了奧莉薇亞也沒有來。我拾起一枝淡綠色的玫瑰花,看了很久,插在我扣眼裏。而後登上了塔頂。一樣的月光,一樣的風,風中我的黑袍還在飄揚,不過肯定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今天我去數了剩下的劃痕,還有二十三道。我數了五遍,沒錯,只有二十三道了。

阿格尼絲最近好象閑著沒事幹,夜深了還不睡,鼓動雪白的羽翼飛下來看我。我沒精打采的看了看她好奇的大眼睛,把頭擰到一邊去了。

“奧弗雷德,你這兩天怎麽老是拉長了臉看我,我又沒得罪你。”阿格尼絲飛到我身邊坐下,撇撇嘴說。

“沒有,你沒有得罪我,天使小姐。我只是這兩天消化不好。”我用手指拉開自己的嘴角對阿格尼絲做了個笑的鬼臉,不過我知道這種笑容很難看。

“哼,”阿格尼絲的鼻子抽動了一下,“你不寫十四行詩,不拿刷子塗來塗去,也不發瘋一樣的朗誦哲學書,肯定有問題!”

“我快要走了吧?還有二十三個夜晚……”我知道瞞不住阿格尼絲,她是天使,她知道一切。

“沒辦法的,你是個死神,可是你在這裏整整九百多天都沒有勾到靈魂。按照天堂的規定,到了一千零一個夜晚,你要是再勾不到靈魂的話,上帝一定會把你調到死人多的地方去工作的。”阿格尼絲聳了聳肩膀。

“真的是一千零一個夜晚就必須離開麽?有沒有過例外?”

“看在你上次教我畫畫的份上,我發誓我沒有騙你。至於例外,好象沒有人能抗拒上帝的命令吧?除非你不怕大天使長亞力克斯那柄著火的寶劍。”

“不怕?”我搖搖頭,“你以為我發瘋了麽?給那柄寶劍砍一下,我的身體就會成為碎片。我們死神最害怕的就是天使的火焰了。”

“那……”阿格尼絲猶豫了一下,“你告訴那個女孩了麽?”

“沒有,為什麽要告訴她,這和她無關的。”

“這和她無關的?”阿格尼絲一邊重覆我的話,一邊對我吐舌頭。

“我去街頭隨便勾一個將死的靈魂交差行不行?”

“不行,利頓城堡有兩個死神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職責是專門勾那些死去的公爵夫人的靈魂,別人的靈魂是伯林格姆家族的尼古拉斯的職責。你們兩個家族一直都不合,要是你勾了別人的靈魂,尼古拉斯一定會找你算帳的。而且別人的靈魂也沒法幫你交差,想交差就去勾那個女孩的靈魂。”阿格尼絲從自己羽翼的縫隙裏看我。

我沒有說話。

“別說啦,就知道你舍不得。”阿格尼絲一付滄桑的模樣嘆著氣說,“別擔心嘍,你走了我會照顧她的。只要她的靈魂不離開身體,我不讓尼古拉斯勾她的魂就是了。我討厭尼古拉斯那個家夥,老是帶著個骷髏的假面具嚇唬人,把人嚇暈過去一下子勾了靈魂就跑,一點風度都沒有。餵,聽說他在死神學校的時候成績和你差不多,怎麽他是那樣一個家夥啊?”

“那時候我藝術和文學上的成績比他好,勾魂的課程我從來都不如他的,”我想了想還是有些擔心,“可是如果那只老野豬要殺奧莉薇亞,她的靈魂肯定會離開身體的,那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情聖,人都是要死的。那樣子的話別說我保護不了她,你也沒辦法啊。”阿格尼絲沒好氣的說。

“沒辦法,”我只有嘆氣,“我只是一個死神,我要是大天使長就好了,誰也不敢靠近她身邊的。”

“哼,傻瓜,你最好是個人,這樣你就能娶她了。”阿格尼絲居然能夠嘲笑我是傻瓜了,上帝,難道我現在的狀況糟糕到這個地步麽?

我的臉好象又有點發熱,於是我馬上回嘴說:“我又沒有說我想娶她,她只是我的好朋友,我看她長大的,關心一下不行麽?你以為死神沒有愛心的麽?”

“是這樣的,原來我想錯了。不過到底是怎麽樣的,只有上帝才知道嘍。”阿格尼絲居然笑得和奧莉薇亞一樣狡猾,我眼前一下子閃過了奧莉薇亞的樣子——她好久沒有這麽笑過了。

“不過,”阿格尼絲補充說,“其實死神娶一個普通的女孩也不是不可以啊,以前也有過的,只要她不在乎你是個死神。”

我搖搖頭,垂頭喪氣的說:“她不會願意的,她天天想的就是講故事給那只老野豬聽,不讓他再去殺別的女孩。”

“原來你也不是沒想過要娶她嘛。”阿格尼絲在一邊斜著眼睛看我。

我幹脆不理她了。

沈默了很久,我爬起來跑到石壁前面去數那些痕跡,數來數去就是那麽二十三道。我抄著雙手站在前面看了很久,阿格尼絲在我身後輕輕振動羽翼騰在空中。一會兒,她似乎覺得困了,於是展開翅膀飛遠了。

遠方的一聲雁唳,一只罕見的雪白色大雁飛過空中。從我頭頂掠過的時候,一只白色的卷軸正好落在了我的手中。展開卷軸,裏面只有很簡單的幾個字——倫敦,瘟疫。

上帝的命令終於來了,一千零一個夜晚過去的時候,如果再沒有收到靈魂,我就必須去倫敦。那裏發生了瘟疫,我們需要更多的靈魂搬運者。

我看著外面發呆,阿格尼絲好象在遠處搖了搖頭,振翅飛上了雲間。

想了很久,最後我還是沒有告訴奧莉薇亞。我告訴了她又怎麽樣?我還是得去倫敦,除非我勾了她的魂,我會麽?開玩笑!我想告訴她的結果最好也就是她趴在我懷裏放聲大哭,然後拿我的袍子擦鼻涕,或者她會哈哈大笑說別開玩笑了奧弗雷德,有時間幫我去采一朵綠玫瑰得了,也沒準她會很嚴肅的對我說一路順風,奧弗雷德,如果有空回來看我的時候幫我帶一面倫敦產的玻璃鏡子。

離別就是這麽簡單,其實死亡不也很簡單麽?我不在乎的。

到冬天了,風從阿而卑斯山的方向吹來,帶來的寒氣和山頭的雪,然後紛紛揚揚的灑落在整個利頓公國裏。大地純凈得如同水晶一樣,我坐在雪堆裏看星星,雪地反射著熒熒的星光,好象泛著微微的藍白色,很漂亮,就是也太淒冷了一點。好在有一只活躍的松鼠蹲在我頭頂啃松子,狠狠地煞住了一派悲傷的情調,我的詩人氣質才沒有泛濫。這年頭的松鼠膽子真夠大的,連死神它也不怕了。

我想離別最好還是選擇夏天,大家都熱得大汗淋漓,正好連淒淒慘慘的擁抱也省了。

不過連續幾天奧莉薇亞都沒來看我,我覺得還是應該去看看她,至少表達一下我們從小到大的友誼,那也算過硬的交情。

還有五天我在利頓公國的使命就結束了,那天晚上琴聲響起的時候我從公爵房間那扇古老的雕花鐵窗跳進了他們的房間。老實說我這個死神品行還算端正,絕對沒有偷窺的習慣,所以我對闖進別人夫婦的房間這件事情一直很忌諱。不過為了表現我對奧莉薇亞還算夠情義的,我想可以破例一次,老野豬都敢破例難道我不敢?

腳下是深玫瑰紅的波斯地毯,胡桃木的家俱上面都鑲嵌著黃金的裝飾,昂貴的大玻璃鏡子擺設在床頭,深紅的絲綢帷幕掛著金黃色的流蘇把四周遮的嚴嚴實實,火爐把整個房間燒得和夏天似的,濃郁的花香一直沖到我鼻子深處。上帝,這丫頭不是被熱死了,也該早就被嗆死了才對。

居然沒有人!我很詫異,分明聽到琴聲的。然後我看見一只銀色的杯子擺在床頭的小櫃上,似乎花香裏還有些淡淡的波斯草藥的味道。難道奧莉薇亞生病了?我覺得不去探望她的病情很不妥,於是硬著頭皮走到橡木的大床前,四根雕花的床柱撐起鮮紅的床幕,把裏面的人都遮住了。

掀開看看麽?要是老野豬和奧莉薇亞都在裏面,我會覺得多少有點難堪的。想了好久,我摸了摸背後的大鐮刀,冰冷的刀刃很添我的勇氣。哼!也不看看我的工作是什麽,死我都不怕,會怕難堪麽?

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掀開了床幕,主啊,我發現你永遠和我同在。裏面沒有兩個人,裏面一個人都沒有。我一屁股坐在絲綢面的白色絨被上,準備擦擦滿頭的冷汗。

“哎呀,”被子下面好象有一聲悶喊。我嚇得蹦了起來,不過好在我的反應很快,立刻就分辨出那是奧莉薇亞的聲音。又摸了摸鐮刀,我咬著牙把被子掀開了一點。上帝啊,你一定得懲罰那野豬公爵,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厚的床墊,在他的人民凍死餓死的時候,他居然有這樣一張床,柔軟的床墊厚到幾乎能把人埋進去,怪不得表面上看好象是平的。

我幾乎是把奧莉薇亞從床墊裏挖出來的,她閉著眼睛,呼吸微弱得可怕,滿臉通紅,全身熱得發燙!我覺得我應該提鐮刀出去把老野豬砍了,這家夥有沒有一點醫學常識?發熱那麽嚴重的人能悶在這樣高溫炎熱不透風的床上麽?

“公爵大人,明天再講故事好麽?”我懷裏的奧莉薇亞有些模糊的說,“我頭很暈呢。”

“傻瓜,是我!”我把她抱出一點讓脖子和胸口露在被子外面透氣,又把手壓在她額頭上。我的手有點燙,我最討厭熱的東西。不過我冰冷的手正好幫她降溫。

“奧弗雷德!”她好象沒有我想象的那麽虛弱,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她的目光雖然顯得疲憊,不過那雙大眼睛還是很亮,我松了口氣。

我拿面頰貼在她臉上準備試試她的溫度,不過還沒碰到她的臉蛋就碰到了她的嘴唇——她自己送上來的。臉又有點燙,好象她成功的把部份熱量傳遞給我了。

下意識的抹去她的口紅,“你怎麽樣?”我問她。

“不怎麽樣,”奧莉薇亞嘆氣,“死不了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堅持給老野豬講故事。”

“他還會要你講故事?”

“不講也可以,不過你要記得明天來接我去天堂。”

“我去解決了他算了!”我現在是一付惡狠狠的嘴臉。

“要是真的能解決他,你早就解決他了,還用的著我說故事麽?”奧莉薇亞不屑的哼了一聲。這一哼的頑皮樣子好歹叫她恢覆了幾分風采。

我抓了抓腦袋:“怎麽辦?我帶你走吧。”

“哎呀,別鬧了行麽,死神先生。”

“我是說真的,我們去倫敦好了,那裏是我們摩爾巴勒家族的地盤,保證沒有死神會勾你的魂。”我亮出了我家祖傳的豪邁氣概。

“那別的女孩怎麽辦?你要帶所有的女孩去倫敦麽?”奧莉薇亞眨巴著大眼睛看我。

我本來想說:“別的女孩和我有什麽關系?”後來想想奧莉薇亞和我也沒有什麽關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著我不說話,奧莉薇亞嘆著氣說:“沒關系的,老野豬已經越來越喜歡我了,只要他真的喜歡我,我即使不講故事他也不會殺我的,也不會殺別的女孩。我就差一點點了!”奧莉薇亞對我比個一點點的手勢。

“那你喜歡他麽?”

奧莉薇亞一下子啞了,她幽幽的看了我一眼,蹙著眉,不說話了。看見那樣的眼神,我心裏跳了一下。真的,奧莉薇亞不是小女孩了,她那樣的眼神真的幽怨得很,讓我心裏有點難受。

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奧莉薇亞急忙的推著我:“快走了,快走了,公爵來了。”她語氣很堅決,我終於還是踏上了窗臺,回頭看她一眼,消失在窗外。

其實我根本沒有離開,我就在窗下蹲著,裏面的人說話聽得清清楚楚。野豬公爵很有氣派的說:“我高貴的夫人,你今天準備了什麽樣的故事呢?”

“公爵大人,我今天正在發熱,明天再講好麽?”

“高貴的夫人,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是說一不二的,如果到了明天,你只能去死了,不過我會重重的賞賜您的父親。女人雖然不可靠,不過我對你父親那樣忠心的騎士一定會重視的。”

“那好吧,”奧莉薇亞嘆著氣說,“我把故事講完再死好了,如果今天時間足夠,我再給您講一個海姑娘的故事。”

“好,那麽開始吧!”我聽見沈悶的一聲響,應該是老野豬肥厚的大屁股坐在了意大利小羊皮的皮椅上。我真想知道那只小羊是因為什麽罪孽而遭到如此懲罰的。

奧莉薇亞試弦的聲音傳來了,我一個翻身以驚人的速度進了他們的房間。奧莉薇亞張著嘴,目瞪口呆的看著我,我坐在窗臺上,挑了挑眉頭不理她。老野豬分明以為是一陣狂風吹開了窗戶,於是他呼喚侍女們關上了窗子。那時候我已經躍下了窗戶坐在了奧莉薇亞的床頭。

“繼續說故事吧,我也想聽。”我聳聳肩膀,我的聲音也只有奧莉薇亞聽得見,她用類似的藥水抹過耳朵。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也覺得讓一對夫婦自己呆著,妻子給丈夫講故事是件很溫馨的事情。可我還是很冒失的闖了進來,也許只是因為外面的冬夜太寒冷。

反正我身上那種藝術家的氣息發作的時候,我做事情就沒有我作哲學家的時候那麽講邏輯了。

奧莉薇亞有點發傻,不過也只得理開琴弦慢慢的彈奏起來,一邊彈,一邊低聲的講故事:

“遙遠的波斯國有一位偉大的國王,他叫赫魯曼,住在浮羅珊。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個晨光如織的早晨,那個遠方的商人帶來了美麗的海姑娘。她不說話,可是國王在她的微笑裏陶醉,她不唱歌,可是國王忍不住要舞蹈。她的面紗下,肌膚象緬甸的軟玉,她的嘴唇就象沙灘裏的紅海螺,她的眼睛象黑色的珍珠,她的長發象流水的波紋,她微笑的時候,海上升起太陽,她悲傷的時候,烏雲遮蔽天空,當國王牽住她的手,就再也不想放開。他想牽著海姑娘,越過沙漠去看大海,看她遙遠的家鄉……”

琴聲細微得象風,從遠方帶來大雁的低鳴,如纖纖的手指,輕輕的扣打我心底深處。來自古波斯的精靈在弦上舞蹈,唱一只曾經的歌,如水波流淌在夜風中,直到夜鶯沈醉在玫瑰花前,直到天鵝的晚唱寂寞在小池塘上。於是我們拉著手,踏著流水走回從前,去看曾經流過的一點一滴,去看以後將有的月月年年……

自從那天牽住你的手,就再也不想放開……

我的目光隨著火爐裏的爐火跳躍,滿天的星星好象能穿透屋頂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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