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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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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上。我覺得自己坐在一只小船上,下面的流水是芬芳的葡萄酒,奧莉薇亞彈著七弦琴對我歌唱。

當然,不是對老野豬,我的故事裏絕對沒有這頭正滿意的哼哼的老野豬!

不過現在我忽然在葡萄酒的香味中聞見了死亡的氣息!我心裏猛的一寒,沒錯,死亡的味道這樣濃郁,只有死神才會有的氣息就在我們身邊。可那不是我的氣息,我身上只有白蘭地的味道。

奧莉薇亞的弦忽然斷了,她摸著胸口咳嗽了幾聲,老野豬分明也有點緊張,急忙拿過床頭盛藥的銀碗遞給奧莉薇亞。她勉強的接住銀碗,還沒有喝下藥去,已經把一口鮮血吐在了銀碗裏。看見銀色上淒厲的鮮紅,我全身都在發麻,一股冰流從我背脊上劃過。

奧莉薇亞沒有註意到一道銀色的弧線出現在她喉嚨的前面,悄無聲息的勾向她修長的脖子。死亡的氣息就在奧莉薇亞的身後,那深深的床幕裏除了她還有別的什麽東西——另一個死神!

他的黑鐮正勾向奧莉薇亞,那道弧線正是銀色的鐮刃!

只在一瞬間,我起身,怒喝,振開黑袍,背後的巨鐮起在空中,留下一道銀痕直射奧莉薇亞的身後。我身上陰寒的氣息在短短的時間裏成百上千倍的膨脹著,冰冷的狂風卷起我的頭發,卷起我的黑衣,還裹著我的大喝沖擊出去:“尼古拉斯,住手!”

兩柄鐮刀在奧莉薇亞的脖子旁邊撞擊,震耳欲聾的巨響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刮擦聲。黑鐮絞在了一起,我再喝一聲,猛的發力把死神尼古拉斯從奧莉薇亞身後扯了出來。兩襲黑色的披風在我們寒氣的催動下獵獵飛揚,如同黑色的戰旗,代表死亡的顏色!

死神尼古拉斯那個醜惡的骷髏面具現在離我的臉只有半英尺,我們咬牙切齒的互相催動鐮刀,冷厲的眼神似乎能封凍火焰。

“尼古拉斯!這是我的工作,你沒有權力傷害她!”我壓低聲音嘶啞的說。奧莉薇亞能看見我們的格鬥,聽見我們的聲音,她現在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們。

我不想嚇到她。

“哼!摩爾巴勒家族的蠢才!”尼古拉斯冷笑著說,“這個女人的靈魂已經在離開身體,你早就可以勾掉她的靈魂,可是你太軟弱!”

我吃了一驚,仔細的看了奧莉薇亞一眼,才發現她的靈魂確實已經微微的游動到身體外了。這樣的情況,死神確實可以動手。我都快忘記了,原來殺人的不只利頓公爵的刀,疲勞和病也可以置人於死地的。

“閉嘴!伯林格姆家族的勾魂狂,”我低低的吼了一聲,“總之,這與你無關!”

尼古拉斯齜著牙笑得有些邪異,雪白的牙齒從面具的嘴裏露出來:“可是我勾了她的魂又怎麽樣?即使是大天使長亞力克斯也不會責怪我的。”死神雖然是神,但是因為接近於死亡,所以很容易墮落而變的邪異。

“好!那從我身上踩過去!”我巨鐮一劃,挫開尼古拉斯的勁道,然後抽空再次發力擊在尼古拉斯的鐮刀“銀月”上,我的鐮刀“風”真的象風那樣不可抵擋。尼古拉斯被我逼退了一步,我側身一閃,握在長柄的尾部。“風”閃著弧光割在尼古拉斯臉上。尼古拉斯再閃,骷髏面具崩裂成兩片,啪噠啪噠兩聲落在地下。我們各退一步,手持鐮刀戒備著。

尼古拉斯是個可怕的對手,在學校的時候我和他對敵過多次,他雖然沒有我高,可是強健的肌肉給了他極強的沖擊力。如果我手中的鐮刀不是家傳的“風”,他一定可以將鐮刀和我一起砍斷——他會這麽做的,為了我們兩個死神家族的世仇他也會這麽做的。

“繼續彈琴,給他講故事,你的努力不要浪費了,”我微微笑了一下,淡淡的說,“這個醜陋的家夥我會對付。”可是我不敢轉頭看奧莉薇亞,我只要一分神尼古拉斯的鐮刀就會殺了我。

脈脈的琴聲又響起在我們耳邊,奧莉薇亞輕輕的說著:“他們有了兒子和女兒,王子象太陽,公主象月亮,他們帶著會唱歌的百靈去了遙遠的聖地,在金色的橡樹下教百靈唱最美麗的歌,然後帶它回去獻給他們的母親,美麗的海姑娘,她的微笑永遠都不老……”

“音樂……”尼古拉斯的臉有些痙攣,他最討厭音樂,我懷疑他討厭一切美好的東西。

“去死吧!曼弗雷德,讓你們的音樂見鬼去!”被我割裂了面具的尼古拉斯瘋了一樣的沖上來,那個面具是他的標志,為了這個恥辱他就可以挑戰死神們共同約定的準則了。

我們鐮刀的摩擦聲和撞擊聲就象地獄裏惡鬼的嚎叫,海姑娘帶著國王去看大海,尼古拉斯要送我去地獄,我們在寬闊的臥室裏拼殺,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我用身高的優勢壓制了尼古拉斯的力量,我只會七種鐮刀攻擊的方法,可是那七種都是最有效的。尤其是“風魔”,這快速無比的攻擊讓尼古拉斯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最後,我以七道連續的劃斬把尼古拉斯遠遠的逼退出去。

他氣喘籲籲的半蹲在地下,用極盡惡毒的眼神看著我,渾身都是細小的傷口,晶瑩透亮的血流淌著——這才是死神的血,不帶一絲顏色。

“滾出去!”我揮動鐮刀指向門口。

喘息了很久,尼古拉斯緩緩的站了起來,提起他的鐮刀走向門口。我如釋重負,轉眼看向奧莉薇亞。忽然我眼角的餘光看見一道銀光飛揚在側面,尼古拉斯瞪著死白的眼睛,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吼叫,揮鐮直劈奧莉薇亞的脖子!

這個家夥真的瘋了,他知道無法在我的手上取得勝利,無論如何也要用奧莉薇亞的生命挽回他的尊嚴。死亡已經腐蝕了他的心臟。

我的鐮刀終於舉過了頭頂,是他逼我的,我沒有選擇!

“死吧!”我的吼聲象阿拉伯大漠上卷著沙子的狂風,巨鐮在風裏淒厲的鳴叫著,我最後的一招巨鐮進攻方法——“大揮”。我們曼弗雷德家族在遠古時期是可怕的魔神,這最純粹的殺戮方法流傳自那個時代,雖然已經禁絕了很多年,可是我偷看了它的密卷。我只是為了好玩,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用它。

可是尼古拉斯要殺奧莉薇亞,只有這一招可以在尼古拉斯的銀月勾走靈魂前結束他作為死神的生命,死神不是不死的。他要殺奧莉薇亞,他是在把我逼上絕路,也是把自己逼上絕路。

只要我還是死神曼弗雷德,誰也不要想在我面前奪取她的生命!

一千零一夜之死神(三)

□江南

晶瑩的血噴湧在空中,尼古拉斯瞪著無神的眼睛倒向地面,他的鐮刀落下,掉向驚恐的奧莉薇亞臉上。可是我的手在它落下前已經抄起了尼古拉斯的屍體和鐮刀。血從我的手指上滴落,滴滴噠噠的。我一直不願意讓她知道什麽是一個死神真正的生活,現在她已經看見了。我們就這樣穿梭在一個又一個靈魂中,麻木的看著連我們自己也無法抗拒的死亡。

我肩頭也在流血,尼古拉斯的銀月穿透了它。我靜靜的看著木然的奧莉薇亞,聽她如夢囈一般結束了海姑娘的故事:“從此以後,他們在珊瑚的宮殿裏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沒有了麽?”老野豬皺皺眉頭,以一種很納悶的語氣問她。

奧莉薇亞只是看著我,忘記了回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剛才殺死尼古拉斯的樣子嚇到了她。

“沒有了麽””老野豬又問,他不太相信,奧莉薇亞每次講故事都只講一半的,因為故事的完成將意味著明天早晨掉腦袋。

“啊!不是啊!”奧莉薇亞醒悟過來,緊張的說,還擠出一絲笑容給老野豬看,“海姑娘還有兩個孩子,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才是最精彩的呢。”

“是這樣?”老野豬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事情的發展沒有在他意料之外,明天還有故事可聽,他似乎很滿意。

我好象聽見了野豬打哈欠的聲音,然後野豬公爵說:“那我再給您一天的生命,明天再講給我聽,雖然我很想知道公主和王子怎麽了,可是我實在太困了。”

老野豬開始摸摸索索的脫他一層又一層華貴的衣服,奧莉薇亞坐在被子裏,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那個曾經的小奧莉薇亞也有一種眼神我看不明白了,我覺得自己心裏很悶,也許是和尼古拉斯搏鬥的時候用的力量太大了。

終於,我勉強的笑了笑,轉身拖著尼古拉斯的屍體提著兩柄鐮刀,漸漸消失在重重帷幕裏,踏在我們死神晶瑩的血上。我輕輕的念叨著:“他們在珊瑚的宮殿裏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他們在珊瑚的宮殿裏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他們在珊瑚的宮殿裏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

我忽然回頭微笑著對奧莉薇亞說:“他們在珊瑚的宮殿裏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我們是死神,我們在生和死之間寂寞,我們永遠與屍體和死亡出現一起,鐮刀上掛著失去記憶的靈魂,我們徘徊的地方沒有人願意同往。從生下來我們就註定流浪,永遠都不會有幸福的生活。這一千零一個黑夜的安寧和等待遲早都會結束,其實我和這個被死亡腐朽的尼古拉斯一樣的——寂寞!

這些話卡在我喉嚨裏,卡得生痛。

肥胖的老野豬摟住了奧莉薇亞,我從他的肩頭上還能看見奧莉薇亞的臉,平靜的臉,平靜到了木然的地步。我忽然看見奧莉薇亞的眼睛裏有什麽在閃爍,我聽見她輕輕的說:“不要看!”

老野豬詫異的問:“夫人,您在說什麽?”

奧莉薇亞無聲的笑了:“我什麽也沒說,夜深了,我們睡吧。”

我垂下頭,我聽從了奧莉薇亞的話,我什麽都不看。或許我是不想看,或許我是不敢看。這一切是不是我從來不敢承認的?我聽見嘩啦的一聲床幕落下來,聲音似乎都消失了,我好象能聽見肩頭的血滲進黑袍的聲音。

我站在黑暗裏,黑暗是屬於我的顏色。

摩爾巴勒家族遠古暴戾的血忽然燃燒在我的血管裏。我為什麽不能勾走那個老野豬的靈魂?是他殺了那些無辜的女孩!是他強迫別人在淚水和鮮血中離別!是他把荒謬的理論帶給了整個利頓公國!

我可以殺尼古拉斯,為什麽我不能殺他?他和尼古拉斯一樣剝奪別人的生命。我為什麽要聽任那個柔弱的奧莉薇亞在他的懷抱裏用自己的一切挽救無辜的人們?她應該承受這一切麽?

我承認瘋狂的意念在我的頭腦中閃現,可是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和尼古拉斯戰鬥時那樣殺戮的意志控制住了我,我緊緊握住了手裏的鐮刀!

無數金色的箭從空中落下,劇烈的疼痛中,一枝金箭穿透了我另一只肩膀。我知道那是因為我的心被仇恨侵蝕了,所以驚醒了阿格尼絲。她一定驚慌的拿著流星的弓和白羽金箭飛翔在房屋外面要阻止我,聖潔的光穿透屋頂落下,在黑暗的房屋中變幻莫測。阿格尼絲從天而降,振動她雪白的羽翼,弓箭指向我的胸膛。

“不要動,曼弗雷德,”阿格尼絲的聲音很緊張,“我不想射你的。帶著尼古拉斯的屍體趕快走吧,不要讓大天使長感覺到這裏發生的事情。”

我凝視著巨大的橡木床,然後擡起頭微笑著看了看阿格尼絲緊張的小臉說:“我知道你不想射中我,不過天使小姐,你的箭法一直很糟糕,下次不要用箭嚇唬我比較好。其實我也只是想想,我又怎麽能違背死神的規則呢?”

我拖著尼古拉斯的屍體緩緩走出了房間,關門的時候我對阿格尼絲鞠躬:“晚安,上帝保佑你們。”

我的血在飛快的流逝,我在漆黑的夜裏奔跑,雪原上靜得嚇人,我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我不需要跑的,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麽。最後我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下,看著如昔的星空,我微笑著說:“他們在珊瑚的宮殿裏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沒有人會聽見,是對我自己說的。然後我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阿格尼絲正用她的聖光幫我治療傷口,我勉強的笑了一下表示感謝:“不用了,其實死神們經常會受傷,清晨朝露降下的時候會變成我們的血液。完美的死神應該是沒有感情的生命,血管裏沒有血,只有清水。”

阿格尼絲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幫我治療,我又暈了過去。

天使聖阿格尼絲的日記:

死神們的血真的都是清水麽?我好象不明白,我去問大天使長亞力克斯,他說是的。可是為什麽曼弗雷德身體裏流出來的清水是熱的呢?還是有點奇怪。

曼弗雷德這家夥真的墮落了,可是他的心沒有被邪惡和死亡侵蝕,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侵蝕了曼弗雷德,該不會是詩歌和哲學吧?

曼弗雷德這些天很奇怪,我用箭射了他,他反而對我好起來了,經常對我笑。可是我不喜歡看見他笑,我覺得還是以前欺負我的曼弗雷德比較正常。看見他的眼睛,我卻覺得晚上睡不著,心裏不舒服。

明晚就是一千零一夜的最後一天,曼弗雷德快要走了。我怕大天使長遲早會發現是曼弗雷德殺死了尼古拉斯,雖然我可以幫他證明是尼古拉斯先挑釁的,可是他還是會被懲罰。天堂對死神們的懲罰都很嚴格。

其實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上帝要把一千零一夜這個古怪的數字設為期限,設成兩千夜不好麽?那樣曼弗雷德會開心很多,我也會開心,我喜歡看見開心的曼弗雷德。

明夜是最後一夜,我的黑袍象旗幟一樣在這裏飄拂了那麽久,終於到了降旗的時候。潔白的雪原上不該插著一面黑色的旗幟,我離開以後這裏就沒有死神了。至少在下一個死神來到之前,這裏的人們可以稍稍遠離死亡的恐懼吧?

我在盤算明天午夜出發的計劃,我想這裏的人們應該很快樂我的離開,不知道奧莉薇亞會不會覺得有些悲傷呢?她已經會編很多美妙的故事了。這次病好之後,只要她好好照顧自己,再加上阿格尼絲的保護,她一定會活得很長很長,有很多可愛的孩子。雖然我討厭甚至仇恨野豬公爵,不過孩子們都是無辜的。他們會象奧莉薇亞一樣美麗和善良,知道很多東方的事情。

我能想象一個孩子給奧莉薇亞摟在懷裏,奧莉薇亞慢聲細語的給他說印度國王嵌滿天然寶石的王冠和舞娘們跳起肚皮舞的時候那一身閃爍的流光。古老的街道旁,耍蛇的人們用音樂和腳步讓劇毒的眼鏡蛇縮頭縮腦的情景也會讓他們對神秘的東方充滿向往,就象老野豬那樣。糟糕,我腦子裏又開始出現幻覺了,

怎麽奧莉薇亞懷裏的孩子漸漸變成了老野豬?

讓我安靜一下繼續思考。對了,她是不是會告訴孩子們那種印度的拋餅呢?我以前在印度最喜歡的食物,我對她說過的。

阿格尼絲這些天很擔心,她擔心大天使長亞力克斯會懲罰我。她那種擔心就象孩子做錯了事情害怕被老師責怪一樣。其實大天使長並不會給我最嚴厲的懲罰。可是我殺的是尼古拉斯,伯林格姆家族年輕一代中讓長輩們引以為驕傲的死神。上一次我們的鬥爭是一千年前,聖子以自己的鮮血洗去了仇恨。可是仇恨是永遠會覆蘇的,我已經震動了我們兩家族之間數千年積累的世仇,伯林格姆家族的人會感覺到尼古拉斯已經死去,他們不會告訴大天使長,他們一定會堅持用自己的方法解決。

晴朗的夜空裏沒有一絲雲,公爵房間的燈已經熄滅了。從那一夜之後,我再也不去看奧莉薇亞,因為她曾經對我清晰的說:“不要看。”

不要看就不看嘍,很快我就會忘記她。我們死神都擁有長久的生命,慢慢的我就什麽也記不得了。勾魂的工作也讓人容易忘記,沒辦法,這工作無聊得很。

隱約的,我又聽見遙遠的雁唳,難道上帝又有命令來麽?上帝不象是這麽煩的人。我皺了皺眉頭站起來遠眺,一只大雁,純黑色的大雁劃著一道弧線飄過,黑色的卷軸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看看卷軸做個鬼臉笑了。來的真快,死神伯林格姆家族的信這麽快就來了。打開卷軸,上面只有很簡單的幾個字——明夜,奧莉薇亞,死亡。後面帶著他們長輩的印信。

明夜是我作為利頓城堡的死神的最後一夜,他們要我交出奧莉薇亞的靈魂。或許這樣能夠緩解我們家族間的仇恨,至少表面上再支持幾年。其實仇恨這東西就是大家都忍著點就沒事了,只要我交出奧莉薇亞的靈魂表示屈服,可能也就是讓亞力克斯用著火的鞭子打幾下。亞力克斯是六翼熾天使陣營中最和善的一個,和我關系也不錯,沒準隨便抽幾下意思意思就完了。

當然,條件是交出奧莉薇亞。

阿格尼絲分明對我收到的信很有興趣,飛著覆雜的軌跡在遠處徘徊,又不願意問我要去看。我沒管她,隨手把信扯成兩半,召下大雁綁在了它的腿上。然後拍拍它的屁股把它送走了,大雁驚慌的看了我一眼。我忽然想起這樣很不妥,它,或者說她,可能是某個被伯林格姆家族收服的女巫變化的。

阿格尼絲想飛上去追著看看又不好意思,猶豫了好久遠遠的對我哼了一聲飛走了。

我無所謂的笑笑,摸出塊磨石來,開始打磨我的鐮刀。死神在深夜的塔頂用磨石打磨著鋒利的鐮刀,黑色的袍子飄飄乎乎。我現在才發現漂亮的天使並非總沒有藝術氣質,阿格尼絲說的不錯,這個情景看著是挺詭異的。

黃昏了,最後一縷餘輝收盡的時候,黑夜的寒氣漸漸降臨。畢竟是冬夜。

寒冷和黑暗讓我的感覺更加敏銳,死亡的氣息從四周飛快的逼近。情況越來越糟糕了,我苦著臉看看城堡的外面,似乎伯林格姆家族最年長的死神們都出動了呢。死神們都是這樣,以身上濃重的死亡氣息為標志,勾魂越多的死神氣息越濃郁。除了我,我喜歡白蘭地的味道,有藝術氣息。

這裏是公爵家的祈禱堂,我把一封信塞在奧莉薇亞的裙縫裏了,她換晚裝的時候一定能看見。我把奧莉薇亞約到這裏來是為了借助聖堂的力量震攝那些死神,畢竟敢在十字架前剝奪生命的人不多,大天使長亞力克斯火焰的聖劍可不是拿來擺樣子的。

他們要是敢進來勾奧莉薇亞的魂,我去挨鞭子,他們去挨劍,好象我還是賺了。

奧莉薇亞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出現在走廊裏,看來她今天穿了高跟鞋,不會有什麽糟糕的事情發生吧?這個想法還沒結束,只聽見咣啷啷一陣亂響,好象是奧莉薇亞踢翻了花盆。我就說嘛,她穿高跟鞋自己把自己絆倒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何況一只花盆擋在路上?

淡綠色的絲綢長裙裙擺一甩,奧莉薇亞竄進了禱告堂,回身一腳把門踢上了。有時候我確實覺得她甩長裙的動作象一只甩尾巴的花栗鼠。綠玫瑰的香氣向我靠近了,奧莉薇亞跑過來湊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很久,樂得嘴也笑歪了,輕輕蹦了一下,扯著我的胳膊搖晃著:“餵,很多天沒有見到你了,你的傷那麽重麽?”

看著她眉開眼笑的樣子我覺得確實女孩子長大了就比較難以理解,這個奧莉薇亞和那天對我說“不要看”的奧莉薇亞完全不象同一個人。為什麽沒有一本哲學書討論一下這個呢?

“當然,”我狠狠地點頭,“我一直在抹藥膏,手都抹痛了。”

“那個死神呢?”奧莉薇亞好象有點擔心,“你也治好了他吧?”

“他死了,”我一時沒註意,脫口而出。

“死了?”奧莉薇亞楞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死神死了?那上帝還健康麽?”

我搖搖頭,嚴肅的說:“上帝感冒了!”

奧莉薇亞掩著嘴格格的笑個不停,笑了半天才說:“我得去和野豬吃飯了,吃飯以後你在陽臺上等我啊,我最討厭禱告堂。”

說著輕輕湊在我面頰上親了一下又踢踢踏踏的跑向了門那邊。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不過我也沒攔住她。我輕輕扯著她的手,只是微微扯了一下就放開了,然後目送她跑到門口。

“我明天就離開這裏了。”我在奧莉薇亞身後說,說得很平靜。

花栗鼠的背影忽然凝頓在那裏,淡綠色的裙擺一甩,她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去哪裏啊?”她瞪大眼睛看我,有點慌張。

“倫敦,好地方,就是最近有點瘟疫。”

“死神不會被傳染吧?你快點去快點回來吧,我病剛好,我陪你看星星啊。”奧莉薇亞以小鼻子尖為中心分布的笑容總是讓人覺得滑稽得可愛。

我笑笑,不置可否。這是我從來不用的表情,奧莉薇亞一定會接著問下去的。

奧莉薇亞笑了半天,忽然拉著我的胳膊說:“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

“也許很快,也許永遠都不回來了。”我輕輕摸著她柔軟的頭發,象東方的絲綢一樣。

“不會吧?”奧莉薇亞湊到我臉上使勁看,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麽跡象來。

“只是也許而已,可能很快就回來了。”我隨口說。

“你到底去幹什麽?”

“那裏有瘟疫,死了不少人,我們需要更多的死神幫忙。”

“那麽瘟疫完了你就回來了吧?”奧莉薇亞有點明白了。

“不過有的瘟疫很長的……”我撓撓頭說。

“多長?”

“一百多年嘍。”

“一——百多年?”看著奧莉薇亞瞪大的眼睛,我覺得它們好象要掉到我得臉上。

“具體的說最長的有記載的遠古瘟疫可以有一百零七年。”

“那最短的呢?”

“三天。”

“啊!是這樣啊!就三天嘛,”樂觀精神終於發作了,“不過為什麽調你去呢?”

我聳了聳肩:“這裏沒有死人嘛。天堂的規定,只要死神所在的地方一千零一夜內沒有死人,死神就得去別的地方幹活了。”

“什麽規定嘛!”奧莉薇亞哼了一聲,“東方就沒有這樣規定。”

我笑笑,輕輕捧起她的臉,就著月光看了看,點點頭:“確實長大了。”

奧莉薇亞開始用手試我的額頭看看我有沒有發熱。

“陪我坐一會兒嘍,午夜的時候我就走了。”這次我緊緊拉著她,無論如何不能放手。冰冷的死亡氣息就在門外游蕩著,我覺得那些陰冷的目光從每一個空隙透進來。踏出這裏一步,她就會失去靈魂。

我已經讓大雁帶信給大天使長亞力克斯,我願意去挨鞭子,不過有他著火的聖劍守護,一千個死神也不敢傷害奧莉薇亞。可是必須堅持過今夜,大天使長在希臘拯救希臘國王的靈魂呢。

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她留在身邊。

“野豬等我吃晚飯呢。”奧莉薇亞愁眉苦臉的說。

我趕緊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只要你講個有趣的故事給野豬聽,他一定不會殺你的。你養了那麽長時間的野豬,就是野豬也快變成家豬了,不會那麽兇悍的。”

奧莉薇亞低頭不說話。嘆息一聲,我用我最有打動力的語氣說:“明天……我……就要離開了,或者……永遠……不再回來。”一詠三嘆,詩歌可沒有白研究。

“好了,好了,”奧莉薇亞一瞬間就改變了主意。現在她吊在我脖子上,無限纏綿的看著我。我不知道她這麽情深萬狀到底是營造一個離別的場景來照顧我的情緒呢,還是又在計劃著謀害我。好在今天夜裏我就永遠離開了,她就是想害我也沒有機會了。

我把她從脖子上摘下來,費了好大的勁兒勸她不要把我當根柱子用。然後拉她坐在椅子上,我自己則一屁股坐在高高的聖壇上,一聲不響的看她——看她無聊的左顧右盼,一會兒理頭發,一會兒理裙帶,一會兒又把胸口的綠玫瑰插在頭發間,輕輕晃著腦袋笑著,笑容好象有點傻。可是我沒有告訴她。我就是這樣看她而已。

“我們說點有趣的事情吧,你小時候還認識什麽別的天使麽?”奧莉薇亞實在耐不住寂寞。

我只關心時間,哪裏還記得天使?我只好對她說:“你不是說你要給我說你小時候的事情麽?你還沒有說呢。”

“這樣啊……”奧莉薇亞賊賊的笑,“我已經想好了,我先給野豬說,然後把它改一改再給你說。”

“為什麽先給野豬說?”

“野豬品位低點,隨便說說就好了,給你說得再想想。”

“好啊,我等著聽。”我笑笑。

“那你說點什麽給我聽吧,說印度啊,我沒去過那裏的,我只是看過書而已。”

想了想,我說:“好吧。”於是我說起印度,說他們長長的裹頭布,也說他們窄小的短上衣,說到了他們黝黑的皮膚,也沒放過他們閃亮的眼睛,我告訴她他們用芒果做的果汁,又重覆了我喜歡的拋餅。奧莉薇亞托著腮幫子認真的聽,眼裏閃爍著迷離的光彩,我想她真的很喜歡東方。

我說得很淩亂。一切的一切,我能想到的關於印度的所有我都想告訴她,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教堂的鐘敲響了十一點,衛兵們吹響了號角,奧莉薇亞忽然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猶豫了很久,奧莉薇亞跑過來靠在我的胸前,踮起腳尖湊在我耳邊說:“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他真的會殺了我的。”

“別回去了,”我抱著她說,“和我去倫敦吧。”

“他會殺別的女孩的。”奧莉薇亞忽然擡起頭來看我,目光清澈得讓人心寒,“他會殺別的女孩的,奧弗雷德,你知道的,你明白我在幹什麽,你明白我為什麽要這樣,對麽?無論怎麽樣你永遠都能明白我的!”

“那些女孩的生命對你真的很重要麽?”

“是的,”奧莉薇亞深深吸了口氣,“你是死神,你可能不明白生命對我們有多重要,不過我告訴你,真的很重要!”

我笑了。

“真的,我沒有騙你,”奧莉薇亞搖著我的手。她不知道怎麽解釋,愁眉苦臉的。

我還是笑:“我知道,她們的生命對我也很重要,你的也一樣。你去吧。”

奧莉薇亞楞了一下,笑呵呵的摟著我的脖子。正要離開,她又轉回來:“你不會真的永遠不再回來了吧?”看著挺憂郁的,她還不是完全的傻。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終還是騙了她。

“永遠……”奧莉薇亞猶豫了一下,“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說。”

“如果很多年以後我要死了,你無論在哪裏都要回來勾我的魂,我看得見你的。我怕死,怕看不見的東西一下子就勾走我的靈魂,可是你肯定會從我面前勾魂,我也喜歡你身上的白蘭地味道。”

想了很久,我伸出一只手掌說:“我發誓!”

奧莉薇亞精巧的小手拍在我的掌心,她格格的笑。

“對了,對了,天堂裏是不是很快樂啊?”

“是的,”我點頭微笑,“人人都在寶石的房屋裏過著永遠幸福的生活。”

“那你勾了我的魂,我們也去啊。”奧莉薇亞開心的拍手。

“我們也去。”我說。

奧莉薇亞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最後嘆氣說:“我今天這是怎麽了,老說這麽傷心的話,你去倫敦快點回來,不要忘記給我買一面那裏產的玻璃鏡子,那裏的鏡子最光滑了。”

她果然沒忘記鏡子,我笑著點頭。然後我松開了她的手。

“走嘍,”奧莉薇亞提著長裙跑向門邊,一邊還在念叨,“老野豬還在等我呢。”

“奧莉薇亞!”我在背後大聲的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哎呀,死神也那麽煩的麽?不過是去一趟倫敦嘛。”

“不是,”我走到她身邊,“我學會一種用香水變的魔術,變給你看看吧。”

“好!快變快變。”

我拿出一瓶淡綠色的香水說:“這種香水一灑上,我就不見了。”

奧莉薇亞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手裏的香水,我輕輕在我們的頭頂撳下了香水瓶的銀扣,溫潤的香氣中,我輕輕吻在奧莉薇亞的唇上。然後我笑著看奧莉薇亞的眼睛越瞪越大,我知道她正看見我漸漸消失在她面前。直到她唇上最後一絲觸覺也沒有了,她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奧弗雷德!”她大聲喊著,可是不會再有人回答她,聲音在門窗間寂寞的回蕩,只有古老的風扇咿咿呀呀,好象還在說什麽。

奧莉薇亞撇了撇嘴:“無情的家夥,這麽就跑掉了。”

她拎起裙子開了門,門口並排是四個死神,四個猙獰可怕的骷髏面具就在她面前一英尺的地方。可是奧莉薇亞一點也不害怕,她踢踢踏踏的跑出去了。她也根本不知道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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