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曉說出的辦法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周景庭經過深思熟慮後讚許她的想法，決定一切從梨南閣查起，至於像風尋、六福、趙王氏這些被攪在兇案中的雜人，都放手先交給劉知縣摸清底細，兩人將各事項調配完成後，直接前往梨南閣去尋秦媽媽。

經當眾發放銀兩之事後，梨南閣的人氣明顯回轉過來，門外常守著去接客的兩個姑娘臉上，不再如前幾日般陰沈慵懶，雙手不停招搖著沖來往的恩客們說些貼己情話，儼然忙到臉上妝容都被汗水淋濕，周景庭與謝思曉從她們身邊走過時，甚至沒認出他二人，只熟練得將他們迎進，轉頭就招呼別的恩客去了。

至於梨南閣內部，好家夥，簡直是個塞滿人丁的大圈籠，男人女人交錯其中，圍著整個大廳中央的桌子調笑追逐，靡靡之音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分屬各種類的樂器攪鬧在一起，根本聽不大清曲調，而圍在臺子旁的恩客們歡呼著鼓掌，喊叫聲愈漸愈高，大有相爭之意。

謝思曉雖上次曾來過此處，還在幾個美艷姑娘們的陪同下感受回嫖客們的歡愉，但當時聚在樓中的男人們哪有今日的氣勢和嘹亮嗓門，肆意戲耍吵鬧的姑娘們也沒達到踩著桌子、當著眾人面前意欲表演飛天的地步。

“這看起來並不像是第一青樓應有的樣子，倒教我想到京城四坊間後院的勾欄院了。”周景庭走在謝思曉身旁，刻意躲避著橫沖而來的男女，面上並無驚詫膽寒模樣，只皺著眉輕聲朝她說道。

聞言，謝思曉卻是驚了，貴為丞相之子的林浮生初來時簡直像個被羞辱的小媳婦，通紅著臉一個勁的拿她抵擋呼擁而來的姑娘們，本來謝思曉以為京城富貴子弟平時皆看不上酒色萎靡之地，故而林浮生才有此反應，可她萬萬想不到，當朝太子殿下竟然口齒清晰的從嘴中吐出勾欄二字，還一臉憤憤不平得吐槽起梨南閣來。

“景庭兄此言，似對青樓之事了如指掌，莫非您在往日常常夜居此地留戀忘返？”謝思曉吞咽下口水，還是將憋在心中的疑問講了出來。

周景庭伸出折扇襠過一個撲來的姑娘，隨口嗯了一聲才發覺不對，忙扭身連連反駁道：

“思曉兄莫要同我講笑，雖然男女間的情事不好言說，但皇室內部子弟向來受規矩約束，不得在煙花之所尋樂，一經發現懲處事小，傳揚到民間會令皇家蒙羞，縱是給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了父皇顏面。”

見周景庭難得露出驚慌神色，眼睛閃躲不停，謝思曉強忍住笑意，故意打趣道：

“那就奇怪了，既然景庭兄從未到過這類地方，為何講的頭頭是道，頗有見解，不會是下有對策，趁出宮之際偷腥數回？”

不知怎的，謝思曉心中升起捉弄之意，見周景庭拄著扇柄哀聲嘆著氣，莫名覺得有些好玩，遂推搡著讓他再講些關於青樓方面的東西。

“思曉兄休再玩鬧，其實我在京城曾微服私訪，為查些有關朝堂之事入過幾家青樓，見的多了自有感觸，但所行為公，並非私欲。”周景庭淡淡開口將緣由大致講清，眸光清亮不似摻假，只定目看著謝思曉，談吐間並無躲閃。

謝思曉見他嚴肅模樣，知道自己玩笑開得有些過大，忙俯身向他賠了個禮，輕言道：“景庭兄見諒，我只是隨口相問並非有心嘲弄，若有冒犯之處……”

周景庭連忙扶住她的雙手，開口道：“我知思曉兄並無惡意，斷不必如此，所謂清者自清，一切盡在心中即可。”

言罷，周景庭沖她鄭重點了下頭，笑著拉住她的衣袖往秦媽媽居所走去。

“那個是不是李君往李公子，他怎麽在這？原來眼高於頂的李公子也有跪倒在石榴裙下的時候嗎？”兩人在大廳中央因青樓之事停滯良久，正欲再度向前走去時，謝思曉一眼認出正左右環抱著兩位姑娘的李君往，步履翩翩得從他們身前行過，而且看方向應是剛從門外進來。

“咦，果真是他，沒想到脾氣暴躁易怒的李公子也能露出這種笑容，著實有趣。”

在李府碰了一鼻子灰，若不是有黃簫在場恐會被亂棍打出的兩人，本就對這位易怒公子並無好感，現下瞧著他向懷中女子笑得極為溫柔，只覺冷汗直流，起了滿身疙瘩。

“好雅興，我確是佩服得很。”謝思曉嘟囔幾句，見他並無主動搭話的意向，便不再過多關註已跑去飲酒的李君往，隨周景庭直接走到秦媽媽身前問好。

“誒呀，原來是大人啊，不知此次前來又為何事啊，見我梨南閣現今場面可還適應？”坐在角落正捧著幾大疊銀票數個不停的秦媽媽，因心情極好，揮動著手帕朝周景庭與謝思曉拋了幾個媚眼，將他們拉到身邊誇讚起自己的決定是多麽完美，讓兩人完全插不上話。

“秦媽媽，在下為梨南閣能重新營業道聲恭喜，不過今日我同景庭兄是為公事而來，怕不能如上次般閑談，還請見諒。”秦媽媽怔了下，隨即收了嬉笑臉，鄭重的望著兩人示意他們大可相問。

謝思曉同周景庭對視一眼，隨即直抒來意：

“劉知縣曾先一步來你這問起星兒姑娘的事，我們深感抱歉那名死者確實是她，秦媽媽節哀。”

“星兒啊，唉，其實我早就猜到了，搞成那副樣子其實跟死了也沒什麽區別，被人殺掉或許還可算作一個解脫，省著白白在我們梨南閣受委屈，今後也不知將淪落何地。”秦媽媽倒並未表現出太過悲傷，只是嘆著氣隨口提上幾句，也不願多說些關於星兒的事情，跟當日對待四花魁的態度大相徑庭，叫謝思曉心中犯起嘀咕。

哪有老鴇子對自家姑娘死亡抱以微笑欣慰態度，甚至隱約有些感激兇手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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