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可能是話說的太過火些，這人吶，都沒了，我這樣在你們面前說些不著聽的話，確實有點落井下石的感覺，不過啊，毀了容顏的風塵女子，活著痛苦真不如死掉算了。”秦媽媽看出面前兩人的神色有些異樣，心知自己說錯了話，忙出聲解釋道。

“自從那瘋婆子在街上把她丈夫砍死後，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兩才托得臨安名醫為星兒診治，僥幸讓她撿回一條小命，最近閣裏的姑娘們斷層嚴重，她可是我看好的下任花魁，本以為能指著她令梨南閣度過這段艱難日子，熟料她那臉，誒呦，被劃得不成人形嘍。”

秦媽媽咧著嘴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一陣，滿眼的痛惜，哀聲一聲：

“大夫說星兒臉上的刀疤需得多年以珍珠烏參粉擦拭，方能淡化，可她今年已是十七歲，即便你們京城的當紅花魁，頂多也只能有七八年的好光景，誰還願意在她這樣的人身上投錢？”

以利為本是商人們千百年來篤信的真理，秦媽媽身為青樓老鴇，比之商賈們手段及心智更狠辣堅毅，見星兒已為廢人，幹脆讓她同昔日的風沁一般，收拾行李直接扔到攬春樓後的破屋子裏去了。

星兒同風沁在秦媽媽心中地位終是不同，一個是本分接客的姑娘，另一位則時不時於秦媽媽身後捅幾刀，是以星兒所在房屋並未被鎖住，可來去自由。

秦媽媽偶爾念及起被隔離開的星兒，亦會好心叫雜役們給她送去些補給物，讓她得以維持生計。

只可惜過慣了錦衣奢華日子的星兒，怎會如此容易得面對兩種極端生活帶來的落差。

起初是趁夜砸門怒吼、惹動方圓幾裏高墻院內的狼狗嘶叫，見無人搭理她後，更是白日裏頂著張可怖面容直沖進姑娘們房間，所經之處滿是女人們淒厲的哭喊聲。

“這丫頭不識趣，趁著還未直接惹怒到恩客們的頭上，我就命人把她毒打一頓扔進房中鎖起來了，近幾日因忙著攬客把她給忘了，待劉知縣沖進來詢問後，才發現木梁上的鎖頭被撬開，地上只剩一團染血的麻繩。”

秦媽媽所言倒令謝思曉心中對屍體的疑問有了解答，在星兒身上除了無數細小刀傷外，其下更有幾處淤青血跡，明顯為拳腳加身所至，如今看起來應是梨南閣雜役們做下的好事了。

而代表著兇手標識的被割臉皮，比起前幾位被殺者的多上無數折磨痕跡，莫非並為兇手所為，只是星兒同趙王氏發生沖突時留下的傷口，成為臉皮上的殘破之處。

“大人啊，你們能不能看在我配合得當的份上，允諾我一件事啊？”

冷不丁的諂媚話語擾亂了謝思曉的思路，她條件反射得嗯了一聲，忙回頭看著一臉期待的秦媽媽，有些詫異得撓了下耳朵。

“秦媽媽有何事能用得上我二人？但說無妨。”周景庭見狀輕笑出聲，望了眼身旁的謝思曉，沖她微微點頭。

畢竟多番叨擾身受其害的秦媽媽，屢次向她請教關於姑娘們的事情，她對待官府辦案的態度極為和善積極，不似其它知情者惡劣的架勢，倒教周景庭心內產生些許感激之情。

現下這般懂得配合官員辦事、不生事端與攪擾的百姓著實不多見了。

“其實，這事說小也不小，就是希望兩位大人能同劉知縣招呼一聲，星兒慘死的事就莫要宣揚出去，引起臨安居民的恐慌了，要不我這剛好起來的生意又要受到影響。”

梨南閣此番糟的禍患，簡直教秦媽媽倒了天大的黴，用來做聚寶盆的姑娘們全沒了不說，無數忠實恩客們皆被嚇得逃了出去，甚至連梨南閣位屬的小街也不願再踏上一腳。

好容易風波暫停，星兒又死在荒郊樹叢中，這事若叫恩客們知曉，還不鬧翻了天。

“這……好吧，反正也無大礙，待回去後我同劉知縣只會一聲便是了。”

周景庭思忖良久，沖秦媽媽打了個包票，允了她的祈求。

星兒姑娘在臨安城或者說在這世上，唯有個秦媽媽可勉強稱作親人，除此以外只孑然一身，縣衙對她這類人封鎖死亡訊息極其容易，難有枝節橫生。況且縣衙門前剛發生聚眾鬧事，借著黃簫在臨安城的惡名才勉強壓制住，若於節骨眼上再傳出一條命案，到時被砸昏的應不止林浮生一人了。

一舉而雙得豈不美哉？見秦媽媽歡悅的搓起手來，周景庭隨意望了下周邊，略帶著好奇向她問起關於李君往的事情。

“哦，李公子啊，就是給我專門提供藍狐印袖的那綢商嘛！不過大人何時對他也產生了興趣？”

秦媽媽連問幾遍李君往的名字，撇了撇嘴，甩著袖帕滿臉的不情願。

“這小子別看他在梨南閣裏一副知禮明事模樣，能左右逢源、同其他恩客們談笑風生得像個溫潤公子，要是同他談及布料生意，就是個軟硬不吃的茅坑石頭，脾氣極壞，也不怕兩位笑話，當年同他簽這約定可是把我氣到病發，連吃了數十副湯藥才好轉過來。”

五年前，秦媽媽為印袖之事欲尋個能承擔起獨有之名的地方，踏遍整座臨安也只有李君往敢接這個買賣，也因而被他好生怒懟一番，卻只能忍氣賠笑，事情談妥完畢後，次日就患上心肺大病，折騰數月方好，聽大夫講正是氣結心中長期不發所至。

“其實我也想不通，明明有著人脈與能力，為何偏要在賣主面前擺出一副臭臉，將自己的鋪子搞得破敗不堪，就像是故意要把自己弄到這步田地，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若非看在兩人間在交易中有著多年情愫，便是將秦媽媽打死恐怕她也不肯再同這樣的人有所瓜葛。

“我倒覺得這位李公子是個有趣的妙人。”

周景庭擡眼望了下正於遠處討酒的李君往，笑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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