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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章 :斯人已去歲月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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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的落葉軒都是異常冷落的,但今日卻不同,破舊的院門外停著貴妃的儀仗,宮門太監將窄小的過道占得擠擠挨挨,厲景琛進去的時候還是在柳姑姑的帶領下才能夠進入的。

院內充斥著悲傷,容昭儀還是去了,厲景琛沒有進屋,卻能夠感受到來自於祁承軒的悲傷,有些迷茫的站在院子內,前段時間來的時候,分明看到容昭儀精神不錯的在柳姑姑的攙扶下走了一圈,還以為她會好起來,怎知容昭儀還是按照命運的設定去了。

簾子掀開,從屋內走出來的人是玉貴妃,一身蘭色的衣裙襯得她身姿高挑,溫婉脫俗,她的身後跟著眼圈發紅的祁承軒。玉貴妃面帶憂傷,溫言的安慰著祁承軒,祁承軒不時點頭,外表看來竟然像是母子一般和諧。在厲景琛所不知道的時候,祁承軒和玉貴妃的關系變得親近了。在玉貴妃的幫忙下,容昭儀病逝前的一段時間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只是容昭儀的身子底子傷了,多少的補藥下去就像是倒進了破了洞的桶裏面,補都補不回來了,容昭儀的身子未見好轉,反而越加的病弱,到了今天終於撐不下去走了。

厲景琛行禮之後,玉貴妃就讓厲景琛在宮中陪著祁承軒,畢竟是年幼喪母,縱使內心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孩子,厲景琛目睹了祁承軒一夜之間的成長。經歷過血親的離世,祁承軒原本身上還帶著一些稚氣的全都消失,完完全全的蛻變成為了男人,眉目間有著厲景琛看不懂的晦澀,厲景琛心中長嘆,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同樣失去了骨肉至親的二人,經過一夜的相守,關系又親近了幾分。

容昭儀的喪禮並不簡陋,甚至可以說是隆重,死後還追封為了榮貴妃,只因為嶺南又爆發了戰事,祁承軒的舅舅寧正昌屢建奇功,可惜容昭儀死了,不然活著得到的更多。

南蠻諸部卷土重來,死灰覆燃,一時間嶺南邊境再次不太平了,戰爭剝奪了多少人的性命,卻也讓許多人飛黃騰達,“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的殘酷不是一句話可以道盡的。祁承軒的舅舅寧正昌就是戰爭的幸運兒,經此一戰,開啟了他一代軍神的輝煌生涯。在厲景琛的記憶中,通過這場戰事飛黃騰達的不僅僅是寧正昌,還有厲仁遠,凱旋而歸的他鞏固了在京中的地位,坐穩了陽陵侯的位置,受到了皇帝的倚重。一切重來,厲仁遠已經沒有了成功的機會。

祁承軒畢竟未成年,失去生母的皇子,不是同一進入皇子居所居住,就是被沒有孩子的妃子過繼,這兩種方式說不上哪種更好,但後者讓沒有依靠的皇子皇女多了依仗,也算是宮中皇子求存的方式吧,如果被位份高的妃子看中,更好一些。

在容昭儀頭七過後,玉貴妃就向皇帝提出了過繼祁承軒的意思,玉貴妃進宮那麽多年從來沒有求過皇帝什麽,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皇帝欣然同意,祁承軒一躍成為眾皇子中的佼佼者,有勢頭正盛的舅舅、有身為貴妃的養母,一時間風光無量,不比之前的七皇子祁珺池差。表面上的奉承永遠無法掩蓋掉私底下的嘲諷,祁承軒蠢笨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很多人都覺得,祁承軒能夠成為皇貴妃的兒子純屬走了狗屎運,得了皇貴妃的親眼,可是祁承軒自己是個不爭氣,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笨蛋一個,以後也不會有多大的發展,早晚會被玉貴妃厭棄,大家都等著看祁承軒的笑話呢。

祁泰初背地裏更是氣得將屋中的擺設摔得個粉碎,玉貴妃無子,他也趁機會多多在玉貴妃面前露臉,以期能夠讓玉貴妃看中,収為養子。祁泰初也是皇家人,流著皇家的血脈,而且自認為聰明伶俐、長相出眾、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為何不能夠過繼給玉貴妃,祁泰初籌劃良久,本以為自己的鴨子卻成為了別人的盤中餐。祁承軒有什麽好,木訥、呆滯,不會變通,一點兒都不會做人,人情世故更是一竅不通,只是個會些齊射功夫的莽夫罷了。

無論祁泰初多麽的不忿,祁承軒都成功的成為了眾多皇子、伴讀的追捧對象,連帶著厲景琛都受到了關註。頗有些疲憊的從馬車上下來,在宮中又要應付其他皇子和伴讀,又要應付祁承軒,層出不窮的事情讓厲景琛厭煩,卻又不得不應對。厲景琛揉著胳膊,上面肯定淤青了,祁承軒心情不好就拉著他對練,厲景琛的手腳功夫在不斷的努力中可謂是同齡人的翹楚,但和祁承軒比起來,依然有很大的差距,和祁承軒對練基本上就是被壓著打,身上挨了很多下,雖然打的都不是很重,但累積起來,依然挺疼的。

新的厲府只是個兩進的院子,不大,住著幾房人家甚至是擁擠的,但在府中厲景琛是除了老夫人之外唯一的主事之人,其他幾房人家或多或少要仰仗他生存。厲溫瑜恢覆了聲名,還追封了爵位,加封了謚號,他們夫妻二人的牌位正大光明的進入了厲家宗祠。可是作為嫡出的二房在事後並沒有得到更多,連禦賜的宅院都被收回。皇帝的心思不好猜,皇帝覺得厲景琛心思太多,手段太狠,他的長子會死、皇家的顏面會受損,與厲景琛有很大的關隘,奪了陽陵侯府的丹書鐵劵、收回禦賜的宅院,都是因為皇帝心裏面對厲景琛、對厲家存在著不滿。

皇帝是個多思多慮、生性多疑之人,毀了陽陵侯的丹書鐵劵、收回了禦賜的宅院後,又覺得這樣做會被人詬病,此後又給厲家下了第二道聖旨,嘉獎了厲景琛孝順、聰慧,送還了陽陵侯的祭田,還多給了二房一千畝的良田地契。

無論如何,慶歷帝反覆的性格在厲景琛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慶歷十一年,對於大齊來說,註定是個多事之年。九月末,皇後沒了,當喪鐘響起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厲景琛正在教導弟弟妹妹練字。

“哥哥,這是什麽聲音?”厲景深擡頭問道,一張小臉都成了花臉貓,全都是各種的墨跡,臉上、手上、紙上,就沒有徹底幹凈的地方,只要他一練字,就會成為這般摸樣,而紙上的大字,糊成一團,厲景琛頭疼的都不知道拿厲景深怎麽辦才好。

相較於厲景深的臟兮兮,厲魏紫就好了太多太多了,而且字也寫的端正漂亮,假以時日一定可以培養出一個才女來。厲景琛在教導厲魏紫的時候,多讓她看偏向於開闊眼界、增長見識見聞的書,至於經史子集,厲景琛本身不喜這些,更何況妹妹是個女兒家,也不需要考狀元,經史子集不學也罷。

厲景深擡頭問了,厲魏紫也在寫完一個大字之後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哥哥,他們都很好奇,這在空氣中晃蕩的沈重空幽的聲音是什麽。

厲景琛看向窗外,黑天的天空看起來像是要下一場大雨,風急急的刮來,將鐘聲絞得支離破碎,

“宮裏面有一位貴人永遠睡著了。”

“哦。像爹爹和娘親一樣嗎?那她的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厲景深咬著筆桿子,煞有其事的說道。

厲景琛聞言一楞,隨後淺笑著說道:“不會的,她自由了。”

也許是未央宮內空落落的正殿,也許是皇後那首充滿了悲傷的兒歌,厲景琛總覺得死亡對於皇後來說是一種解脫,她自由了。

厲景深和厲魏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一同扭頭隨著哥哥看向窗外,天更加的沈了,風也越加的急了,好像是要下雨了。

皇後故去,所有身有誥命的命婦都需要到宮中哭靈,厲家的爵位雖然沒有了,但老夫人的誥命依然還在,大清早就收拾妥當,沈重的命婦衣冠壓在老夫人吳氏的身上,銅鏡中的自己年華不再,臨老了,厲家的爵位還在自己手中沒了,老夫人吳氏長嘆一聲,時也、命也,是自己的總歸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總要失去的。經歷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經歷過陽陵侯府的起起落落,老夫人吳氏也變得豁達,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門簾子掀了開來,穿著從六品虎賁郎官墨色官袍的厲景琛顯得更加的瘦高頎長,雖然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但沈穩、冷靜,絲毫不比其他人差,有這樣的孫子,老夫人吳氏覺得由衷的欣慰,這就是厲家的未來。

“老祖宗,時間到了,我們走吧。”厲景琛上前攙扶了老夫人說道。

“好,時間差不多了,去得晚了,會惹人詬病的。”老夫人拍了拍厲景琛的手。

“老祖宗給你帕子。”厲景琛偷偷的眨眨眼睛,“孫兒的特意弄的,您往眼睛上碰一碰就行了。”帕子裏有股子嗆人的味道,往眼睛上一抹,辣辣的,眼睛控制不住的紅了起來,淚水止都止不住

老夫人會心一笑,“也虧得你想得出來,可不要到處亂說,讓人知曉了會被人說嘴的。”

“嗯,孫兒省的。”

皇後的葬禮十分的隆重,在厲景琛的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盡顯了皇後的尊容,卻都是死後的榮譽,就算是這樣大概也是很多人渴盼的吧。以厲景琛的官位是沒有資格給皇後哭靈的,只是他身為祁承軒的伴讀,被要求進宮,安置好了老夫人,又塞了幾個荷包到小太監的手裏面,讓他們多多照顧老夫人,別讓風吹著了,昨日刮那麽急的風,今日卻沒有下雨,但看著天陰沈沈的,雲層厚重,隨時都會落下雨來,還好老夫人的位置在裏面,要是落雨了,也不會被淋濕。

安置好了老夫人,厲景琛這才脫身去找祁承軒,今日宮中秩序井然中有平添了幾分的忙亂,人多手雜,一時間還真不好找,還好厲景琛眼尖看到了包大通,連忙穿過人群走過去。

包大通現在脫離了聞香閣,祁承軒被玉貴妃過繼後,就提拔了包大通到身邊伺候,雖然不是近身伺候,但也足夠包大通感激涕零了,見到厲景琛,包大通急走了幾步迎了上去,“公子,往這邊走,殿下等著您呢。”

“小包公公請帶路。”閻王易躲、小鬼難纏,像包大通這樣的,最是煩人,得罪不起,要是在祁承軒耳邊說上那麽幾句,不倒黴也膈應人。

包大通眼睛裏有止不住的喜色,要不是時間地點不對,他肯定忍不住咧嘴笑出聲來,“公子說笑了,喊奴小包就成,要不是公子,奴還沒有如今的造化呢。”

厲景琛扯了扯嘴角,當初把他往井裏面塞,應該沒有想到現如今的造化。包大通幹幹的咳嗽了兩聲,顯然他也想到了與厲景琛、祁承軒的第一次見面,那次見面肯定不是美好的記憶,雖然扭轉了他的人生,卻也是黑汙點,偷偷的瞄了一眼厲景琛,看厲景琛人挺好相處的,應該、大概、或許不會在主子面前說自己的黑話,為了以防萬一,包大通覺得自己還是要盡心伺候著。

各懷心思,包大通很快就帶著厲景琛找到了祁承軒,祁承軒守在玉貴妃的身邊,玉貴妃神情悲傷,是從骨子裏偷出來的悲傷,縱觀全場,真正因為皇後死去而傷心的又有幾個人。

斯人已去,歲月不再,曾幾何時,皇後還是那個憑欄遠望的少女,看到了心上人亦會臉紅羞怯,一晃十數年過去,少女變成了婦人、婦人變成了棺槨中冰冷的屍體……皇帝站在玉貴妃的身邊,面容沈靜,仿佛能夠滴出水來,雙目直直的看著一個方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厲景琛行禮後就走到了祁承軒的身邊站著,垂首看著腳尖,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響起了皇後唱的那首童謠,幽幽而來、悠悠而去,他想這首童謠日後他再也不會唱了,就將它留給記憶中的人吧。

有一道視線如同實質般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想要忽視都難,厲景琛擡頭望去,就看到一雙含著濃烈恨意的眼睛,淑妃梁氏因為失去兒子而變得形銷骨立,素色的衣裳襯得她更是臉色青白,失去了珠翠點綴的發絲黑壓壓的堆在頭上,那麽的沈、那樣的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七皇子祁珺池死得蹊蹺,都說是得了失心瘋的大皇子祁宏志推到小塘子裏去的,但這種說法站不住腳,也就是騙騙傻子罷了。七皇子為什麽去禦花園的小塘子那兒,掩埋得再好,他身邊貼身伺候的人或多或少的也會知道,伺候的人知道了,那麽淑妃梁氏也知曉了。厲景琛可謂是最後見到七皇子祁珺池的人,那麽很有可能知道七皇子是怎麽死的,很有可能她的兒子就是厲景琛弄死的,淑妃梁氏甚至就是這麽想的,但是她的這種想法同樣沒有證據,到皇帝耳邊說還會抹黑了自家的兒子。

淑妃恨不得生嚼厲景琛的肉、喝了對方的血,瘋狂眼神中已經將厲景琛千刀萬剮、淩遲處死。眼中的恨意太過濃烈,厲景琛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個仇算是結下了。

祁承軒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挪動了一下步子擋在了厲景琛的身前,側頭一臉漠然的小聲說道:“以後行事小心一些,她就是個瘋子,見人就咬。”

祁承軒雖然冷漠,但言語中的關心之意還是顯而易見的,厲景琛覺得祁承軒越來越別扭了,有時候看他也是側著眼睛、歪著頭,正眼看一下不行嗎?厲景琛心中無力,卻也知道祁承軒是自己無法改變的,點頭小聲的應了,“我知道了,謝殿下提醒。”

祁承軒哼了一聲,扭頭的看向另外一邊,厲景琛的身上總有一種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引得心頭的某種清楚蠢蠢欲動,實在是可恨。心裏面這麽想著,但身體又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厲景琛,厲景琛就像是阿芙蓉膏,惹得人上癮、欲罷不能,總是出現在自己的夢中,變換著各種模樣,但毫無例外的都是在勾、引自個兒。

一定是妖精變的!祁承軒狠狠的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事情,所以沒有更新~ <(_ _)>

謝謝炭扔的地雷,麽麽噠~

第□□章 :旱澇之災遍地哀鴻

長江中游的江漢地區被稱之為大齊的谷倉,其中豐城更是有名的魚米之鄉,與江南地區相比不逞多讓,百姓生活富足和樂。只是今年本來風調雨順的江漢地區從二月底到六月中旬滴雨未下,河道水位下降,就連廣闊的長江眼見著都少了湍急,帶著讓人心慌的平和。種下去的莊稼就算是有農民佃戶不斷的挑水澆灌也免不了奄奄一息,今年還熱得特別早,四月份就烈日當頭照,照得水更少了、莊稼更羸弱了、百姓心也更加的慌了。

“爺爺,喝水,還有菜瓜,奶奶剛從井裏面提上來的,趁著涼快吃。”江有聲的乖孫孫提著籃子在田埂上快步的跑著,腦袋上的草帽歪斜著,額頭上一圈細密的汗水,要不是太陽太曬,他都不想戴了。

江有聲是種田的好把式,種田供出了一個秀才,秀才兒子又娶了舉人先生家的女兒,現在兒子帶著媳婦兒去了廣陵當通判,等在廣陵紮下了根,就把他們老兩口和小孫孫一同帶過去享福,每想到這個,江有聲那張黝黑、布滿了皺紋的老臉就高興得笑開了花。在同村人羨慕的打趣聲中,江老漢抹了一把臉扛著鋤頭走到了田頭上的棗樹下,兒子有出息,家裏面的近百畝地都請人種了,但是江老漢操勞了一輩子,依然放不下田間地頭的那麽一些事情,現在田裏面幹得厲害,江老漢就更加放心不下了,這都是明年一家人的嚼口啊。

江老漢的小孫孫有個特別大眾化的小名兒叫做狗蛋,糙名好養活,狗蛋他爹小時候也是這麽一個俗氣的小名兒,狗蛋孝順,上下午都要給爺爺來送水、送菜瓜,其他人都羨慕江老漢的好福氣,是個享福的命。

“爺爺,我在路上看到一個黃毛的怪物,它有一雙通紅通紅的眼睛,嘴巴裏還有一對老長的牙齒露出來,我看到它的時候它正在路邊,好朝我呲牙,嚇了我一跳,我拿了一根棍子揮它,它就跑了,對了,它還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尾巴,尾巴上還帶著血一樣的東西。”狗蛋兒蹲在江老漢的身邊好奇的問道,“爺爺,這是什麽啊?”

江老漢一楞,吃著菜瓜的嘴巴蠕動了兩下,聽了小孫子的話,心裏面一陣驚慌,一雙渾濁的老眼直楞楞的看著不遠處的稻田地,雖然極力的挑水澆灌,村子裏還集體出資造了水車、打了水井,但田裏面還是幹得厲害,特別是正午時分被頂熱的太陽一曬,還沒有濕的地面幹得冒煙,皸裂的田地上即將灌漿的稻子無力的耷拉著,死氣沈沈。大熱天的,江老漢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從後心升起一股子涼意,都說小孩子的眼睛幹凈,看得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兇獸都出來了,這是上天在預警呢。

江老漢不是放不下的人,三兩口的將菜瓜吃了,一骨碌的站了起來,扛起鋤頭就拉著小孫孫往家走,回了家就和老婆子收拾了東西投奔兒子去了,田不要了、田裏面半死不活的莊稼也拋之腦後。

江老漢走了不到三天久旱的豐城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苦哈哈的人們歡呼著、雀躍著,他們有活路了。只是還沒有高興多長時間,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勢要將幾月未下的雨一下子還給大地,還沒有從幹渴中恢覆過來的莊稼又被泡進了水裏面。隨著大雨,河道水位上漲,多餘的河水不斷的匯入江河,江河上也在下著雨,在一個夜晚,豐城中熟睡的人們聽到一聲巨響,轟隆隆仿佛從天際而來的奔馬,咆哮而來,江上的堤壩塌了,一夜之間數十萬人失去了家園、數不清的人丟了性命,無法估計的損失。

家沒了,生計沒了,受災的人像是蝗蟲一般四處的逃竄著,他們成群結隊,路過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就遭了殃,漸漸的,糧食吃完了,樹皮啃光了,觀音土也吃死了許多人,後來在荒涼中有肉香味傳來,小小的骨頭堆裏面有孩子的啼哭聲,倒在地上的屍體下一刻就消失不見……

江漢旱澇嚴重,差不多禍及整個長江中下流域,此時江南地區又爆出四九堂把持漕運,延誤救災,更有官員中飽私囊被瘋狂的災民分屍,一時間魚米之鄉變成了煉獄場,易子而食、餓殍滿地,飄蕩在浮華之上的是惡鬼的嚎叫和受災百姓的哭號。朝廷立刻派出欽差大臣負責賑災,開倉放糧、懲治貪官汙吏,但是受到的阻礙很大,時有百姓起義被鎮壓。

一艘樸實無華的船靜悄悄的從白楊河出發,沿著金廣運河南下,如果順水船行三日便可到廣陵,如果並不順利,五日也可到達。從京城出來,沿路都是一片繁華,沿岸碼頭熱鬧的人來人往,就算是到了廣陵,依然看不出旱澇帶來的影響,只是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廣陵城內人們的臉上都帶著惶急,一點兒都不想在外面待著,河上除了來往的貨船,只有醉生夢死的畫舫傳來靡靡之音。

這艘船並沒有在廣陵多待,掉轉方向順著長江逆流而行,向西而去,廣陵上游是為晉州,晉州是四九堂的總堂所在地,也是廣陵的屏障,數不清的災民擁堵在晉州城外,哀鴻遍野,隨時都會發生暴動,但晉州的知府公然與四九堂勾結,以次充好,將黴爛的米面當作賑災的好糧熬了稀粥給災民吃,夾著濃濃黴味的米香引得一群衣不蔽體的災民眼睛都綠了。

上一任欽差在路上被人宰了,賑災沒有見效,連死了三任欽差,朝廷上也沒有了動靜,四九堂勢大、災民矛盾隨時都會激化、貪官汙吏上下勾結,真相傳到京城天子耳邊的時候又換了一副嘴臉,所有的事情並不是派了一個欽差可以解決的。朝堂上日日為此爭論,黨派之爭這個時候越加的突出,皇帝又是個多思多慮的反覆性子,一時間局勢僵持在了這裏。

祁承軒站在船頭憑欄遠望,歲月讓他更加的成熟穩重,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微微歪著頭,仿佛仔細的聽著隨從匯報卻又像是什麽都沒有聽,更加捉摸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麽了。成為了玉貴妃的養子,祁承軒逐漸展露了自己的實力,溫水煮青蛙一般慢慢的成長蛻變,當大家反應過來時,驚訝的發現祁承軒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個木訥呆笨、空有一身氣力的傻瓜皇子了。

皇帝在朝堂上與朝臣周旋,私底下派了眾皇子中最出眾的祁承軒微服私訪,緊隨其後的是第四任欽差大臣趙楚星。祁承軒的能力讓皇帝都不得不讚嘆,有子如此,很難讓掌控欲極強的皇帝安心。隨著祁承軒的成年,又有成長為新一代軍神的寧正昌在背後支持,祁承軒的個人魅力又很讓清流一派看重,越加年老的皇帝心底裏是恐慌的,派了祁承軒微服私訪未嘗沒有私心,成功了是皇帝教導有方、失敗了是祁承軒能力不佳,成與不成於皇帝都是有利的。

“殿下,午膳好了。”清泠的聲音在祁承軒身後響起,祁承軒不用回頭也能夠描繪出厲景琛的長相,不,不是厲景琛的面容,而是厲景琛在自己心中的感覺。

慶歷十一年的種種還在眼前,一晃的慶歷十七年也來了,成年後的厲景琛長得更加的出眾,精致的五官不顯女氣,沈靜如水的氣質讓人著迷,他身上有著墨香的書卷氣和舞刀弄槍時的英武,身上幹凈的味道流連在鼻尖,引得祁承軒越加的心動。

從厲景琛第一次出現在自己的夢中,祁承軒就知道自己完了,徹底的淪陷在了名叫厲景琛的旋渦中。祁承軒試圖推開厲景琛,不讓厲景琛影響到自己,曾一度對厲景琛冷言冷面,後來厲景琛正式到羽林軍中就職,祁承軒就覺得空虛了,一回頭卻見不到日思夜想的人的感覺簡直糟透了,那段時間祁承軒周邊簡直生人勿進,一見到厲景琛臉色就更加的黑了,弄得厲景琛百思不得其解,還以為哪裏得罪了祁承軒。

一路行船,厲景琛和祁承軒的交流僅限於日常的對話,其他皆無,弄得祁承軒更加的煩躁。

較之於六年前,厲景琛越加的成熟,身上有著清澈與幽深混合的氣質,仿佛一汪潭水讓人想要一窺究竟。

厲景琛有些覆雜的看著憑欄遠望的祁承軒,成年後的祁承軒鋒芒畢露,卻也顯露得太過,有著過剛易折的感覺,心中長嘆一聲,他還沒有活夠了,希望此次行程能夠一帆風順,不要出現過多的波折。

“午膳吃什麽?”祁承軒有些不自然的問了一聲,手成空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不自在的眼睛逡巡了一圈。

厲景琛回憶了一下,照實說了,“有清蒸鱖魚、白灼蝦、紅燒肉、豆腐冬瓜丸子湯……”

祁承軒煩躁的皺眉,“不是讓你……算了算了,去吃飯吧。”有些氣鼓鼓的轉身,袍服一角被風帶起,在空中卷出一道圓弧,然後緩緩的落下。祁承軒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孩子氣的舉動了。

厲景琛在祁承軒身後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祁承軒的眾多變化他不是不懂,但厲景琛更加相信,少年人一時沖動的情愛不是牢不可破的,新鮮勁頭一過,等待著他的就是萬劫不覆。

更何況祁承軒的志向遠大,那個位置註定不容畸形的戀情,與祁承軒在一起,時刻都在提心吊膽的擔憂,這樣的生活並不是厲景琛想要的。厲景琛已經不向往愛情,等弟弟妹妹都長大成家有自己的事業後,他就卸去官職,去四處游歷,厲景琛出了一筆錢到了林必清家的海運生意裏頭,還弄了一艘海船淘換著海外的商貨,賺了很多銀錢的同時也知曉了很多海外國家的事情,他對大齊以外的世界很向往,到時候厲景琛就隨著海船一同出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至於情情愛愛就讓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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