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了。”年幼的辛陽攤著白嫩的小手，興致滿滿地接在空中飄揚的梨花。雪白的一層，鋪在地面，也有些綴在她發間，襯得精致的小臉越發討人喜歡。

她不愛笑，因為宮中的一切冰冷無趣，唯獨寢宮外那麽一株梨花樹，花開璀璨，清香宜人，惹了她幾分歡喜。

待到花落，她就可以爬上樹，摘幾顆甜甜的梨吃了。

她這樣想著，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緊接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闖進來，皆是錦衣玉服。

都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們。

吵吵鬧鬧進來，其中一個一把把辛陽推倒在地，然後抱著那棵樹搖，哈哈笑著，看著漫天就像飄起了雪花。

樹默默容忍著他們的無禮魯莽。

很快，枝頭上就沒剩幾片花瓣了。

“好玩！”

“好玩！”

孩子們蹦跳著在地上花瓣上玩，做工精致的鞋染上了花香。

有個太監睨了辛陽一眼，說了一句：“各位小主子別玩了，快走吧。這裏晦氣！”

“晦氣！”有個孩子專門沖到辛陽面前扮了個鬼臉。

隨後互相推搡著走了。

辛陽知道自己反抗不了，默默地等他們玩鬧夠了走了，才跑過去抱著那棵樹哭：“辛陽保護不了你……辛陽要變兇一點，叫他們誰也欺負不了你。”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總愛欺負辛陽。

偏偏叫她更難過了才開心。

辛陽哭夠了，揉了揉小臉，突然聽到有個細碎的響動。

她以為是那群人還要破壞搗蛋，努力做出兇巴巴的表情轉頭看來人。

那人臉很陌生，穿的服飾不是皇子的，就那麽局促地站著。

一身白衣，氣度非凡，幹幹凈凈的。

“我……我是顧鼎之。”

他望向地面上一片新鮮的梨花，隨後囁嚅道：“我娘會做梨花糕。”

辛陽不理他，在地上拿了一根比較粗的樹枝，然後找了一處地方蹲下。

顧鼎之走了過來，問她：“你在做甚呀？”

“挖坑。”

“挖坑做甚？”

“葬花。”

“葬花做甚？”

“……”辛陽擡頭，奶聲奶氣地說，“顧鼎之，你快走吧，這裏晦氣。”

“怎麽晦氣了？”

辛陽埋頭挖坑，她力氣小，只刨出一個一道淺淺的痕跡。

顧鼎之搶過了那根樹枝：“我來。”

辛陽就蹲著，抱住自己的雙膝，默默地看著他挖了一個小小的坑。

然後把地上那些落花用手撿起，全部放進那個坑裏。

顧鼎之不問了，默默幫她。

辛陽說：“我得把它們藏起來，這樣別人就傷害不了它們了。這些花就是大樹娘親的寶寶，花沒了，大樹娘親會傷心的。”

“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辛陽。”

“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我就住在這裏。”

“可是寢宮只屬於皇室的啊。”顧鼎之微微詫異，掃視了一遍辛陽身上破舊的衣裳，“你是公主嗎？為什麽會有公主看起來這麽……”辛酸潦倒。

“因為我沒有娘親。”辛陽低垂下了頭，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可憐無辜。

顧鼎之靠近了一點：“皇上不關心你嗎？”這句話算是白問，看辛陽的穿著住所，便知不是一個受皇上寵愛的公主。

“我從未見過父皇。”她說。

顧鼎之從袖中掏出一個木雕小兔，雙手捏著遞到她面前：“公主，這個送給你。原本打算送給我妹妹的，但我覺得你可能更需要它。有它在你身邊，就像有個陪伴。”

“謝謝鼎之。”辛陽把小兔子拿在手裏，頗為喜歡地把玩著，燦爛的笑容沒掛多久，就忍不住說，“可你的妹妹怎麽辦呀？”

“我會找尋一個新的物件的。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爹爹可能在找我去背藥方。”

“你是學醫的呀，好厲害。”

“救死扶傷是天職，我願意幫助別人，看到他們快樂我就快樂。”顧鼎之提起這件事，眼睛都在發亮。

辛陽很捧場，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嗯！鼎之今天就幫了我好多好多呢……明天，你回來嗎？”

“我會來的。”

小小的兩個孩子，在梨樹下，許下了心願。

千覃見顧太醫良久都沒出聲，忍不住問：“後來呢？”

顧太醫輕輕嘆了口氣：“我那位表祖父就是太過善心，才會在宮廷裏喪了性命。公主和表祖父感情深厚，從公主少年落魄，到青年時受到皇上寵愛，一飛沖天，享不盡榮華富貴，都是在一起的。可是後來有人嫉妒，在公主膳食裏下了毒，卻意外害死了我的表祖父，也讓公主性格大變。”

千覃能想象得到那兩個孩子是多麽的喜歡彼此。

落魄時的鼓勵，數年的無間斷陪伴，還有無條件的信任。

可惜……

好不容易長大，卻終止於青春韶華。

“我知道那個下毒的人是誰，是公主的貼身婢女。可能愛慕顧家前輩，又受到外人唆使，一時頭腦不清，下了毒。”千覃的身上還攜帶著那個破舊不堪的香囊，“善惡終有報，當年的一時糊塗，也讓她一生潦倒遭人唾棄，最後也病死在雪花下。”

顧太醫聽罷，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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