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姑娘，再會。”顧太醫停在浣衣坊門口，微微彎腰作揖。

再怎麽說，太醫身份總是比宮女高的。

嚇得千覃福身：“有勞太醫了。這麽晚回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太醫。”

“無妨。”

他淡淡笑了下，很快收斂，便走了。

千覃盯著他遠去的背影，白衣溫潤，與這皇宮似乎格格不入。

當年的顧鼎之，也似這般風采的嗎？

她沒進去浣衣坊，反而走到一個偏僻小路，術法一施，便化為一只靈巧的鳥雀。

剛才她聽見久宸去找皇上，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不如去探探？

她振動羽翅，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星線。

走在路上的顧太醫似有所感地擡起頭，只覺在那黑幕籠罩下的皇宮，愈發神秘，似乎翻滾著無數錯綜覆雜的陰謀詭計。

化作鳥雀的千覃停在久宸的寢宮房頂那個弧狀的帶著碎雪的邊角上。

她一身灰黑，藏於夜色，唯獨紅色的鳥喙，鮮艷明亮。黑溜溜的眼睛轉，但只看見站在房門外守候的一動不動的小廝宮女，並未看見久宸出來。

等了一會兒，她終於忍耐不住，掀開一個磚瓦，仗著自己身小靈活，從小小的縫隙裏鉆進去。

寢宮擺設未變，那個關過她的精巧小籠子還放在桌上，書桌上一方硯臺，有一幅畫鋪在桌上。

千覃飛過去一看，驚了。

畫上有個女子，身形婀娜，體態輕盈，穿著華貴，膚色白皙，手指纖纖。

可是那本該屬於臉部的位置，無眉無眼無鼻無嘴，只有一只碩大的蝴蝶，占據了整個面部，翅膀邊緣甚至突破了臉部範圍，破空而去。

千覃嚇了一跳，掉在桌上，恰巧踩在硯臺上，她慌忙飛出來，在畫上墜了一下，才展翅在半空中保持平衡。

等到神思鎮定下來，她才扭動脖子往下看，只見三指細長的爪印留在了畫上。

完蛋了。

她會幻形之術和其它簡單的術法，可不會覆原之術啊。

只好默默念著：“抱歉抱歉。”

久宸剛剛去找皇上，可能還沒回來。要不暫且在這裏等一會兒？

可是千覃看著那個明顯的爪印，覺得久宸可能會氣到把她轟出去。

他畫的這麽精細，這麽認真，雖然不知道在畫什麽，可是一定是花了好大的心思。

千覃嘆了口氣，要不提早去道歉認錯？

她縮了縮鳥爪，墨汁已幹，黑乎乎地印在它腳底。

她盯著外面的天色，也如墨一般。

胡思亂想著，她是否也在畫中世界呢？只是不自知。

千覃等啊等，卻等來了久宸惹惱了皇上，被關進大牢裏，不許外人提供吃喝的消息。

久宸向來是皇上最疼愛的孩子，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皇上生氣，還下這麽重的處罰。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還是怕皇上一氣之下真的會對久宸不管不顧。

她決定去看看久宸。

不吃不喝，是會死人的。而且現在天氣這麽冷，在大牢裏很容易凍死的。

她順著原路飛出，跟著一行要去大牢的侍衛，飛到大牢。

還未進去，便覺周身空氣被剝奪，呼吸一滯，直直地下墜，還以為會掉在堅硬的地板上，卻落入涼涼的軟軟的手心。

她一看。

對方披著毛茸茸的狐毛大衣，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似笑非笑地端倪著她。

“莫不是久宸養的寵物？”他盯著她腳底的黑印，突然湊近聞了聞，嚇得千覃抖了一下，“果然是，主子入獄，寵物跟隨，叫我頗為感動。”

他隨意把千覃塞進衣袖裏，揚聲對後面跟隨的小廝說：“回去生起火，本皇子要親手把這衷心仆從烤來吃。”

自始至終，千覃似乎被禁錮一般，無法動彈。

——這個人的術法，比她厲害。

皇宮之中，竟有這般厲害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渾身冷下來。

那人揣著它，踱步回了寢宮。那寢宮極為奢華，太監小廝宮女也比久宸的多很多，端的是一副高貴身份。

此地附近沒有建築，寬敞的一片空了出來。

他叫小廝搬了椅子出來，懶懶地靠著，把千覃把玩在手裏。

“生火。”

架起了木柴，燒起了紅旺旺的火。

有人湊過來：“殿下，這鳥需要奴才拔毛嗎？”

皇子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拔毛不就把它弄得半死不活了嗎？多沒趣，不如就這樣活著烤來吃，肉熟了再把毛剃了不就好了嗎？還保證了外皮不焦。”

他嘴裏噙著笑，拿捏著手裏灰色的雀。

那小廝連連點頭稱是。

不多時，小廝遞過來木棍，皇子結了術，將千覃牢牢“系”在棍上。

“吱……吱吱吱？？”

千覃瞪圓了眼睛，沒料到這個皇子說的是真的。

“終於怕了？”

他終於滿意了。

千覃：？？？

他是在問一只鳥嗎？

“要不要招供啊？”

千覃：……難道他知道？

皇子見它半天不答，將棍子離那火堆近了一點，火焰似乎跳起來灼傷她的羽翼，嚇得千覃吱吱又叫起來，連忙點頭。

他這才心情頗好地收回棍子。

他明明長得那麽好看，白凈俊俏，披著狐皮大衣，襯得氣質潔白無瑕。

可偏偏做出這個惡魔的事。

周圍的人面面相覷，被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驚呆了，以為皇子中了什麽邪術。

一個小廝忍不住上前：“殿下……”還沒說完話，便被一腳踹下去。

那雙黑色靴子精細又華貴，靴子的主子眼睛漆黑。

”滾下去！”

“是。”

那小廝被嚇得臉色煞白，佝僂著背快速離開。

皇子淡淡地掃過周圍所有的人，吩咐道：“都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他站在火堆旁，對著千覃說：“我先解了你的禁制，你變回原型再跟我好好說說怎麽回事。”

眨眼之間，千覃就覺得渾身輕松不少。

她試著動了動，剛振動羽翅飛起來，就立刻感到窒息，渾身僵硬，身體直直墜下去，掉在皇子的懷裏。

“別妄想逃走。”

他冷冷地開口。

千覃趕緊搖頭。

皇子哼了一聲，氣血有些不足，臉色更加蒼白了。喉嚨發癢，他虛握著拳頭，抵在唇邊輕輕咳了聲。

千覃不再施展化形之術，恢覆了原身。

她著鵝黃色衣衫，青春明艷，少女模樣，秀氣討巧，洋溢著活力。

是屬於皇宮外的活力。

皇子眸色漸深，目光逐漸變得炙熱。

“你是何人？”咳嗽之後，他的嗓子啞了不少。

“我叫林秀。”

“林秀……”他冰冷的手輕輕摩挲著她溫熱的臉龐，感覺到澎湃的生命力，“奇怪，為什麽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有種沖動……”

——“想占有你、禁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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