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覃去問了清風門長老們，知不知道莞幽小島在哪裏，如何走，怎麽去。

他們皆撚著胡須，搖頭：“未曾聽聞。”

門派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們尚且這樣說，她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還餘十月，她還有時間。

何嫣然從那天討了個沒趣，又接連試探了好幾次，都被千覃給轟走了。

又見她再一次為自己的修煉禍害同門師妹，死性不改，千覃忍無可忍，幹脆關了她禁閉。

何嫣然自知千覃是不會輕易放她出來的，竟直接離開了清風門，不知所蹤。

千覃憤怒煩惱之餘，不禁揣測，莫非，她找到了可以接應她並且她相信可以幫助她過得更好的人？

然而內門弟子負氣離開本身就是一件醜事，清風門弟子內部議論紛紛。

千覃和長老們在鎮壓的同時，也試圖解釋：“何嫣然做出很多傷害同門之事，掌門閉關，我身為大師姐，暫代掌門之職，罰她禁閉，沒想到她竟離開，任性胡蠻，肆意妄為，實在損害清風門風氣。我規勸大家，要引以為戒。”

過了好幾天，風聲漸歇。

又是兩月過去，千覃快要到金丹大圓滿了，許燚也修煉到煉氣後期了。

修煉像是漏鬥，一層比一層需要的靈氣更多，越到後期，修煉越難。

白露已至，天氣漸涼。

銀杏泛黃，殘葉鋪地。

有位藍衣青年，淺笑吟吟，縮地成寸，迅疾而來。到了熟悉的小石桌，一擡衣袖，慢悠悠地坐下。

“初兒，給我倒杯酒來。”

千覃神識鋪開，老遠就知道他要來了，也認命他回來誰也不找，就找自己的習慣。

千覃端上美酒，放上兩盞杯，一杯在他面前，一杯在自己面前，慢慢沏滿。

趙赫挑眉：“你這是要喝酒的意思了？”

猶記得上次，她還那麽果斷地說自己不喝酒。

卻見千覃鳳目含著笑意，點頭。

“知道了酒的妙處，便要喝了。師兄難得回來，不陪飲一番，豈不遺憾？”

趙赫哈哈大笑，濃眉大眼，一瞧便是爽朗的勁兒：“幸好你了悟，不然師兄連最後一次喝酒都要獨飲了。”

他端起酒杯，一口喝完，舔了下嘴唇，嘖了聲。

千覃問：“師兄你這是什麽意思？”

趙赫卻不答，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在小院某個房間上：“煉氣期修士？”

千覃郝然：“是我收的徒弟。”

話音剛落，趙赫目露訝意，良久，徐徐浮上一絲笑意。

“虎得很。”

那小子，明明弱的很，還想雞蛋碰石頭，用他的神識撞擊趙赫的神識，要不是趙赫收得快，他就要遭到反噬。

正說著，房間門打開。

一身青衣的少年緩緩走出來，面容溫和，氣質寧靜，端的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派頭。

遙遙望向這邊小石桌的場景，一對藍衣男女，目光微微一沈。

他走上前來，朝趙赫微笑著點了點頭，靠近千覃，輕輕問：“師父，這是誰呀？”

許燚和趙赫從未見過，千覃就簡短地分別為兩人做介紹。

許燚向來乖巧禮貌，知曉眼前人身份之後，作揖說：“弟子許燚，見過趙赫仙人。”

趙赫沒有開口。

許燚就一直保持那個姿勢。

久到千覃忍不住打斷兩人之間莫名凝滯的氛圍：”大師兄，你是不是走神啦？”

趙赫才恍然驚覺般，帶著歉意：“抱歉啊，剛剛想事情想出神了。”

“小事而已，不必仙人道歉。”許燚偷偷轉頭看千覃，她的話很中立，既挽救了他，又給了趙赫臺階下。

所以他想看看她的表情，多寵誰一點。

趙赫摸了摸鼻子：“初兒，剛剛我在想，要不要我們結拜雙修？反正我們同時拜於掌門門下，又是師兄妹，我修為比你高，可以多照顧你一些，多合適啊。”

雙修？！為什麽會突然提這個話題？

雙修是修真界極為重大的事，也是男女雙方極為私密的事。不僅要共同練功，對對方極為信任，而且還可能在有某種需求的時候，適當幫助。

可這種關系只能維持在凡界，等渡劫飛升的時候，便無情無愛，無悲無喜，一味修煉，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共眠。

千覃還沒有回答，許燚就淡淡出聲：“可能不行了。師父要指導我修煉，我剛剛入門，很容易走岔路。”

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顯得那麽驚慌。

腦子裏不斷浮現的，是她在月夜之下說帶一無所有的他回清風門，是她烤幹他的衣服，是她嫌棄地攜他禦風，是她醉態時親昵地喚他的名字，是她給自己熬藥，允自己下山玩，更是那晚月圓，她擲地有聲“許燚，我相信你”。

一幕一幕地，那麽清晰，恍如昨日。

那般無奈的縱容的溫柔的模樣。

千覃有點驚訝他突然的插嘴，倒是趙赫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原本試探，後來果真如他所料。

許燚喜歡初兒。

他家初兒的魅力可真不小，可惜他臨近重要關頭，才發覺自己的心意。那個在他印象裏小小的冷冰冰的丫頭，終於在他四處歷練時不知不覺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趙赫沒有繼續追問這個話題，低頭為自己斟了杯酒，才道：“初兒，我要渡劫了。”

千覃微微一楞，隨後情真意切地微笑著說：“那恭喜師兄了，修仙之路走了一大截呢。”

“我曾拼命盼著修煉到渡劫期，沒日沒夜地練，甚至不惜遠離思念之人，”趙赫苦笑，“可臨到關頭，才發現自己更舍不得人間繁華與絢爛。”

他站起來，拍拍許燚的肩頭：“小子，心上放著的人和渡劫成仙，註定只能選一樣。人要有得舍，我做了一件自己也分不清對錯的事，料想以後無情無愛，也就無悔無憾。”

許燚似乎懂了他的意思，漂亮的眼靜靜地凝視著他。

“多謝仙人教誨。”

“師兄，你歷練諸多地方，可曾聽過一處名為莞幽的小島？”千覃換了個話題。

趙赫認真思索了下，才道：“有所耳聞。據說那島在東海深處，有無數妖獸，非元嬰大圓滿不得去，島上住一人，奇特異常，終年戴著面具不肯摘，但修為深厚，人喚之：軒閣太子。”

千覃渾身一震。

“東海如何去？”

“一直往東走，會看到海，即為東海，到海那邊需要二十日，而到莞幽小島，則須禦風兩日。”

一共二十二日，遠在東海的軒閣太子，與清風門有什麽聯系？是如何得知滅門消息？又是怎麽從千裏之外來到此處？

千覃心中駭然。

趙赫問：“初兒問這個為何？”

千覃回過神：“無事。”

趙赫沒再追問，卻從儲物空間取出一張符：“這張傳送符，可瞬移千裏，有來回的歷程。你若是想去，便可用它。”

千覃還沒打定主意去不去，不過未雨綢繆，她還是接下了符咒。

“多謝師兄。”

二人相顧無言，最後趙赫舉起酒來：“罷了，你師徒二人，最後再與我共飲吧。”

等到千覃被灌醉，趙赫挑眉：“我走了，小子，你要好好照看好你的師父。”

將酒氣蒸發幹凈的許燚直視他的眼睛：“我自己的師父，當然會照看好的。”他帶著微微的嘲意，“趙赫仙人，渡劫順利啊。”

趙赫知道這小子果然明白了他的話，輕輕哼一聲，便離開了。

許燚望向小石桌上趴著的千覃，忽而露出了溫柔的笑。

還未來得及走近扶她回房休息，就見桌上裝睡的人睜開了眼睛。

他嚇了一跳：“師、師父！”

千覃支起身，揉著鼻梁骨：“我不裝暈，只怕大師兄就舍不得走了。渡劫本是萬裏挑一的事，我不願他在最後關頭放棄。”

卻見許燚還傻楞楞地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不禁挑眉——這一表情學了趙赫的，問道：“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許燚問：“師父也是想要渡劫飛升的嗎？”

千覃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一開始她只是簡簡單單的完成心願，後來了解許燚的為人，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當年殺害陸初的，另有其人，起了調查真相的心。

至於修煉——她只求能一對二勝利，可是從陸初的記憶來看，那個“許燚”的實力，遠遠不止築基。

渡劫飛升，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解決完了前世恩怨，再談也不遲。

千覃回道：“暫時沒有打算。修煉到元嬰大圓滿，我就暫時不修煉了。”

也不知這個傻徒弟想到了什麽，眉眼彎彎，竟是直接笑了出來。

千覃奇道：“我不渡劫飛升你這麽高興的嗎？”

許燚回答：“自然高興。巧了，我也不願渡劫飛升，我們有大把時間可以游覽山川名勝，綠水青山。”

“你入清風門，除了聽那個神秘人的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渡劫飛升，擺脫體內的魔種，怎麽突然改了？”

許燚定定地註視著千覃，直把千覃瞧得渾身發毛，才開口。

“擺脫魔種，不止飛升一個法子。我可以在凡間找其他的法子。人要有得舍，心上放著的人和渡劫成仙，註定只能選一樣。”

千覃要是還聽不懂許燚的話外之音，就是個傻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燚：瘋狂暗示biubiu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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