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山說要見林窈。

但讓他直接見一姑娘, 告訴她你不能嫁給我兒子，這姑娘還是剛接回來的林建業的女兒......這話委實不好談。

沒辦法，他只會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大兒媳許敏儀。

許敏儀做了多年文工團的領導, 找小姑娘談話, 做小姑娘們的思想工作, 她是最擅長的了。

許敏儀聽到公公說韓向軍要跟林窈訂婚......說驚也驚, 說有多驚倒也沒有。

這事她早看出些眉目來了。

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韓向軍會這麽快作出這麽大的決定，還跟他爸攤牌了而已。

只是她接到這個任務也有些頭疼。

因為韓老爺子明確跟她說了，這門婚事絕對不能成。

......棒打鴛鴦的事她在文工團也做過不少，但棒打小叔子的鴛鴦，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著實不想幹。

但再不想插手公公下達了命令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這一日韓向軍帶著林窈和原禎上門, 她就牽著林窈上樓了，說閑著沒事收拾東西時翻到了一些東西出來，想要送給她。

是真的送了。

拉著林窈上樓, 拿了一盒子的珍珠出來。

珍珠不算大, 大顆的圓豆大小, 但顆顆均勻，光澤瑩潤，瑕疵甚少，十分漂亮。

關鍵是沒有串起的，拿著可以自己做各種用途。

林窈是喜歡漂亮東西。

但她原則性很強, 可不願收人禮物。

她推脫, 許敏儀差點就冒出一句“收下吧，長輩送你的東西，收下就好”，還好最後一刻打住了, 改成，“這是以前去南海那邊時在當地買的，並不值多少錢，而且好看是好看，但我放著卻是沒什麽用，十幾年了都沒動過，聽張媽說你喜歡做衣服，做手工，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了，就想到了你。而且，”

她說著又打開了抽屜，又拿了一小盒出來，道，“你看，我也沒有全部給你，還剩下不少，就想著啊，你要是做了什麽好看的東西，或者有什麽想頭，回頭請你幫我和阿惠也做些，這樣才能盡了這些東西的用處。”

林窈聽了這才沒有推辭。

她笑道：“那我回頭想想做一些東西送給韓伯母和恵姐姐。”

還叫韓伯母恵姐姐呢......想到這個許敏儀也有些頭疼。

她道：“嗯，等你高考過後吧，這段時間可不能耽誤你時間。”

林窈只是笑並沒說什麽。

許敏儀看著她笑起來讓人猶如心生清露晨花的模樣心裏嘆了口氣......這丫頭，小叔子會喜歡上著實沒什麽意外。

誰能真的抵抗得住真正的美呢？

如果能抵抗得住，那一定是因為那人還不夠美，或者美得不夠契合你的心弦而已。

許敏儀嘆了口氣，柔聲道：“還叫我韓伯母嗎？窈窈，我聽說向軍想要跟你訂婚，這事是真的嗎？”

林窈點了點頭。

雖然上次她說不想急著訂婚，但沒有反對他跟家裏這麽說。

因為訂婚比談對象更鄭重。

“那你是什麽想法？”

許敏儀看著小姑娘點頭，神色溫柔平靜，不帶一絲一波漣漪，沒有絲毫膽怯惶恐的樣子，著實納罕。

關鍵是她也沒有半點強撐著自尊仰著驕傲的腦袋那種故作鎮定......反正許敏儀看到過的姑娘們多了，就沒見過這樣式的。

你說她天真對世事一無所知吧......想想她來原州城做的一樁一樁的事，你要相信她天真心思純凈不染俗世一絲塵埃，那你才是真天真。

她道，“窈窈，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林窈想了想，道：“訂婚嗎？我跟他在一起，如果對外公布要訂婚的話，那就合適的時候訂婚吧。”

林窈這幾天也一直在自我反省，又被徐嬸碎碎念了很久，倒是更理解了他的想法。

許敏儀：......

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問你對你們兩在一起是什麽想法......

“窈窈，我是說，你們倆在一起，你知道你還叫著他叔叔，你們倆在一起並不容易吧？”

她改而道。

“為什麽不容易？”

林窈問她。

許敏儀：......

是啊，為什麽不容易，因為老爺子的反對，還是世人會有異樣的眼光看你麽？

可老爺子的反對對小叔子有用嗎？

至於世人異樣的眼光......對韓向軍沒用，看這丫頭這樣子，怕是也沒用的，更何況真要訂了婚，許敏儀也不覺得能有多少異樣的眼光。

她有點頭疼。

她再改了方向道：“因為你還小。其實窈窈，我很理解你為什麽會喜歡你韓叔叔......因為他有很多普通男人沒有的優點，而且他對世上所有人冷淡，卻只對你一個人好，這是很容易動心的。”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才高三，很快就要上大學，你以前一直在鄉下，也沒用見過很多人，但等你到了大學，你的志向你對未來的規劃會慢慢清晰，你會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同齡人，你們會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共同的興趣愛好，共同的經歷。”

“反而是你韓叔叔，你可能已經知道，他可能很快就要回部隊，他的世界跟你所處的世界會截然不同，你們兩個可能甚至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你們只會越來越疏遠，到最後一起話都沒什麽可說......那時候，你還會喜歡他嗎？”

林窈一直很認真聽著許敏儀的話。

是真的非常認真。

也是因為她的認真，讓許敏儀的話不由得說得更真誠，更深了些。

林窈聽完再想了一會兒。

這回她倒是沒有說什麽“不喜歡的話那就分開”這種話。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喜歡一個人其實未必是因為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興趣愛好，更多應該是一種心靈的契合，一種信任，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簡單的陪伴已經足夠。共同的話題，共同的興趣愛好只是很表面的，或者對我來說是很表面的，因為我喜歡的，有興趣的東西很多，很廣泛，也可能試過了就去試別的了，但一個心靈契合的人，很可能一輩子都碰不到，或者幾十年都碰不到一個呢。”

她幾十年也就喜歡過這麽一個人啊。

......雖然她把身體氣息那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和莫名其妙對對方的愛意上升到了心靈的高度很有點無賴，但現在這樣說，她竟然也沒覺得違和。

許敏儀都呆住了。

她好一會兒才道：“你還小，怎麽知道他就是你心靈契合的人呢？或許，只是你的錯覺呢？”

兩個人相愛的時候，誰不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唯一呢？

到底還是天真。

林窈笑，道：“這是我自己的感覺。你又怎麽知道不是呢？”

許敏儀呆了好一會兒，話都上升到了心靈的高度，著實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因為她本來也不是真的要棒打鴛鴦。

不過是為了跟老爺子交差而已。

最後她還是盡職盡責道：“那窈窈你準備好了嗎？你想過沒有，如果你跟向軍在一起，你大伯大伯母他們會怎麽看待你，會怎麽說你？還有很多人，例如上次你見過的袁立剛袁紅姍一家，還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都可能會因為你們在一起而責難你們，你能受得住嗎？”

林窈笑道：“好東西誰都想要，受不住的可能是他們，我為什麽受不住？”

許敏儀：......成吧，我估計也是。

****

韓向軍一直在樓下跟韓向東韓遠說話。

不過其實都是韓向東和韓遠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韓向軍看著如常，但異樣的沈默還是能看出他其實不如表面這樣毫不在意。

一直到許敏儀挽著林窈下樓。

林窈笑盈盈地，看不出半點沮喪煩惱或者受欺負的樣子，韓向軍微有蜷起的手指才松了下來。

林窈坐回韓向軍身邊，許敏儀就跟他道：“向軍，爸讓我叫向東上去說一會兒話，你先陪窈窈坐一會兒或者去外面園子裏走走，窈窈說喜歡海棠，正好院子裏幾棵海棠都開了。”

韓向軍點頭，許敏儀又轉頭吩咐韓遠，道，“阿遠，你去廚房跟張媽說，今天中午我們吃清淡一點，你爺爺今天胃口不好。”

韓遠心中怨念：......為什麽不是他去陪窈窈看海棠花？

可是再怨念，他爸媽已經上樓，那邊他叔叔還真的轉頭跟林窈說了一句什麽，一起去院子裏了。

韓遠覺得說不出來的怪異。

但再怪異，還是撓了撓頭，認命的去了廚房。

****

許敏儀去跟老爺子交差。

老爺子問她：“那丫頭是個什麽狀態？”

什麽狀態，而不是想法和態度。

許敏儀知道老爺子的意思，他是想知道林窈跟韓向軍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林窈對韓向軍的喜歡又是出於什麽心態......韓老爺子知道自己兒子意志堅定，他決定下的事情外力是很難改變的。

但韓老爺子卻也堅信自己兒子不是個會勉強小姑娘感情的人。

如果林窈這邊有問題，這事也就有了突破口。

許敏儀深呼了一口氣，道：“爸，窈窈並非一般十八歲的小姑娘，她心志堅定，對事情都有很深的見地......她對向軍的感情，也絕對不是因為簡單的感動或者小姑娘浮淺的喜歡。”

這話一出，上面韓老爺子，旁邊她丈夫韓向東的面色都變了。

許敏儀感覺到書房內氣壓的變化，但還是硬著頭皮道，“爸，二弟雖然冷了些，但他堅毅，果敢，行事有承擔，這些品質說起來簡單，其實真正能做到的沒幾個人，窈窈她身世曲折，經歷過不少人情冷暖，雖然心地善良，但對人其實防備心很重，她應該是看見了二弟身上的優點，才會......”

“砰”得一聲，韓老爺子的拳頭砸到桌上，道：“軍中這樣的人不少，讓她多見上幾個，也沒什麽稀奇了。”

許敏儀：......

話是不能這麽說的......

韓老爺子轉頭看向一邊的大兒子，道：“你是什麽想法？”

韓向東性子刻板，他也不讚成這事，但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異母弟弟的性格。

他皺了皺眉，道：“爸，要不這事先按著，讓向軍先回部隊，等林窈上了大學再說，可能我們不幹涉，這事自己就解決了。”

許敏儀在旁邊張了張嘴。

她想說，林窈說了，她會考南州的大學。

不過話到嘴邊還是吞回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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