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向軍帶著林窈去了院子裏。

院子裏海棠正好。

春光明媚......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冬天已經過去了。

雖然他看她的樣子知道她剛剛跟許敏儀的談話應該對她沒什麽影響，但還是溫柔道：“大嫂如果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你不要往心裏去, 以後我們去南州, 離得遠，這些人和事就都不重要了。”

林窈看他站在樹下, 身高頎長，肩寬腰窄, 眉目英挺, 那樣微低下頭特意緩了神色跟自己說話, 實在令人動心得不得了。

......她在老桃樹裏幾十年, 見過的人來來往往, 但他是最好看, 也最戳她心的。

她看著他, 道：“沒有了, 韓伯母沒有說什麽, 沒說什麽難聽的話，我感覺她只是奉命聊一下天而已。”

她說著往他身邊靠近了些, 伸手輕輕拽住了他腰間的衣服, 擡頭對他低聲笑道, “韓叔叔, 我好喜歡你。”

她從來都不吝嗇表達自己對他的愛慕之情。

可偏偏她這樣子的說話，再加上她漂亮得像是有星光在閃爍的清潭般的眼睛，哪怕是一向內斂冷漠正經的韓向軍，也沒法說她的不妥當。

他伸手握了她的手，低聲“嗯”了一聲，道：“去那邊看看。”

林窈便抿唇笑了出來。

她知道他不會說情話, 但她卻懂他的意思。

他說“嗯”，就是說“我知道了，我也很喜歡你”。

......她是這麽理解的。

張媽正在廚房裏面準備涼菜，一邊是原禎在打轉。

韓遠進來說今天中午老爺子要吃清淡點，張媽道：“哎喲哎喲，哪天中午是不清淡了不成？行了，你既然過來了就幫我把這兩碟涼菜先端桌上去吧。”

她說完轉身去洗個手，這一轉身就對上了窗戶，然後就正好對上了窗戶外面韓向軍牽了林窈手的那一幕。

她這一驚魂都差點給震飛了。

......祖宗，她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張媽心裏七上八下的，做飯的心思都沒有了，她站在那裏定了好一會兒神，等再往外面看，人影子都沒有了，才轉頭就跟原禎道：“阿禎啊，我這兒好像缺了點東西，你窈窈姐在院子裏，你去院子裏，叫她過來給我幫忙。”

原禎正忙著剝蒜，聽這話就把蒜給扔了，“嗳”了一聲就跑出去了。

張媽叫了林窈去廚房。

那邊韓向東又叫了韓向軍去見韓老爺子。

韓向東跟韓向軍雖說是兄弟倆，但兩人不僅有異母的隔閡，而且年紀相差很多，也從來沒有一起生活過，連話都很少說，所以其實兩個人的關系疏離的比普通的戰友還不如。

韓向東性格也強勢，但他卻也有分寸，對韓向軍的事從不多言。

但這會兒他叫他，卻破天荒的多說了幾句。

他道：“你不要怪爸，覺得他反對你跟窈窈是為了面子或者是為了......其他什麽，這件事，我能體會他的感受，因為當年建明和窈窈她爸到我們家的時候，爸曾經跟我說過，要讓我把他們當做親弟弟，我記得有一次，不知道為什麽我跟窈窈她爸有沖突，爸他直接用鞭子狠狠抽了我一頓......他是真的把他們當成了親生兒子看待，尤其是窈窈她爸......爸很喜歡他。”

當親生兒子看的孩子生的女兒，和自己的親生兒子......這誰能接受？

說得很誠懇，很推心置腹了。

可心理攻勢只對心志不堅，或者至少不夠堅定的人才有用。

對受過不知道多少非人防叛酷刑訓練的人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韓向軍轉頭看他，完全冷漠道：“那是你們的感受。你們看重很多東西，顧慮很多東西，也有很多的感受，但我從來都沒有。我以前連生死都不在乎，又怎麽會在乎你說的那些什麽東西？”

他自己就是軍人。

還是從他媽死後，八歲起就一直在部隊裏長大的軍人。

他知道他的父親，也知道他大哥。

他們看重很多東西，例如榮譽榮耀重情重義，可能有些東西也一樣刻進了他的骨子裏，不過他骨子裏卻也一樣刻了冷漠和抽離。

對某些東西，有時候甚至是從心底厭惡和抵觸的。

......因為他曾親眼看到過，因為他父親看重的那些東西，他媽是怎麽生活的，又是怎麽死的。

他又怎麽會再讓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再傷害他想要愛的人？

他說完就不再理會一下子啞了，隱忍著的韓向東，大踏步往韓淮山的書房去了。

進了書房韓淮山正站在窗前。

韓向軍進去了韓淮山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父子倆僵持了也不知道有多久，韓淮山先出聲了。

他道：“不管怎麽樣，窈窈還小，就算你們要訂婚，也要等到她高中畢業之後，這段時間先把這件事情按下來，你準備準備去南州。”

說完冷笑了一下，道，“如果連這段時間都等不了，以後你在軍中漫長的時間，你們還要怎麽堅持？”

“好。”

這回韓向軍沒再反對，而是幹脆利落地答應了下來。

不過在韓淮山松了一口老氣的時候卻又道，“不過我們也不會特意掩飾什麽。”

韓淮山先還楞了一下，不過等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之後面色又下子鐵青。

那像個什麽樣？

可想到自己已經打電話給南州軍區，讓他們盡快下調令下來，他應該很快就要去南州，在這邊也就剩下沒多少天的日子，應該也鬧不出什麽幺蛾子來，還是生生把這口氣忍下去了。

等中午吃飯的時候他也沒有下樓。

他實在吃不下去。

只希望兒子趕緊去南州。

而接下來也趕緊讓大兒子和大兒媳挑選好的人選往林窈面前送。

他是這麽計劃的。

......可他忘了，普通人的生活跟部隊裏其實完全不一樣，有時候是充滿戲劇性和難以預料的意外的。

****

韓向軍請了幫忙調查劉大強和趙新蘭的人是個退伍的情報人員，叫耿成。

他能力很強，現在還在一家國營建築設計公司做高層，有現在身份的便利和掩飾，不到兩個星期就拿到了韓向軍想要的資料，除了劉大強在那十年的所作所為和這幾年在深市的情況，還查到了元宵過後不僅趙新蘭曾經跟劉大強見過一面，林家可後來也見過劉大強幾次。

“劉大強兩年前在深市就已經了有了一個穩定的女人，”

耿成道，“那個女人還曾經懷過兩個孩子，但都沒保住，我讓人查過劉大強的醫療記錄，他前幾年在深市時曾經濫藥過，醫生說應該是他身體的原因......他以後都很難再有孩子。”

“他回來見趙新蘭我覺得沒什麽奇怪的，但他見過趙新蘭兩面之後就再沒見過她，反而是又見了林家可好幾次，我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所以深查了下去。上個星期他見林家可的時候我跟蹤了，發現他還送了她一些很貴重的禮物，他們相處的時候感覺也讓人覺得十分古怪，所以我又特意接近了他在這邊走得比較近的一個叫馬福順的表妹夫。”

“這個馬福順醉酒後說，林家可並不是林建明的女兒，而是劉大強的。劉大強那十年的時候對趙新蘭是有情，但能被她一直吊著沒跟別人結婚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女兒，這回回來他還繼續找趙新蘭，還又是送錢又是送東西的，並不是因為他對趙新蘭還有多少餘情，主要還是因為林家可。因為林家可可能是他唯一也僅有的女兒了。”

“這事實在太離奇，我就又去了一趟趙新蘭的老家，因為當年趙新蘭是在她老家生產的。生孩子這種事，雖然已經過了十八年，但還是問到了，林家可的生日並不是六八年一月，而是六八年五月......有些人未必記得林家可的生日，但卻記得跟她差不多時間出生的，自家孩子的生日。那個時候，林建明已經下鄉差不多十一個多月了。”

“所以當年林建明下鄉的時候，要不就是她根本就沒有身孕，只是以有了身孕的理由，跟林建明離婚留在了城裏，要不就是當初她的確是有了身孕，但那孩子沒有保住，在林建明下鄉一個月之後，她又有了林家可。”

韓向軍：......

他轉頭看林窈......因為劉大強和趙新蘭的事他沒打算瞞林窈，再者他也想介紹林窈跟耿成認識，讓她在他不在的時候，萬一有什麽事就直接找耿成幫忙，所以耿成跟他說這些事的時候，他就直接叫了林窈。

可現在，他真是有點後悔叫她一起聽了。

實在是汙了耳朵。

因為趙新蘭在跟林建明離婚，林建明下鄉之後，她一個人帶著一個幾歲的兒子，大著肚子，後來再拉扯一雙兒女在娘家那樣的環境下生活，再找個男人其實也算是人之常情。

你不是受苦的人，總不能用你的道德標準去要求那些受苦的人。

甚至林建明回來，她離開劉大強，帶著一雙兒女又去找林建明，這也能理解。

......可不管是假裝深情，騙說有孕而不肯跟著下鄉，還是林建明下鄉一個月就跟別的男人有了孩子，還把這孩子按在了林建明身上，等林建明平反回來，還站在道德至高地，說她多麽含辛茹苦一個人撫養兩個孩子，逼著林建明跟鄉下的老婆斷絕關系再跟她覆婚......這都不是一般的惡心人了。

韓向軍是一向不怎麽在意外物的。

可這會兒想到他那時候從自己的生活費裏扣出來的錢和糧票寄給這麽一個女人......他還是被惡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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