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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追尋·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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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瞬間, 暖陽照在身上,柯少嗔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直至靈魂最深處的冰冷孤寂纏繞在他身體裏的每個角落, 就好像那裏有一潭深不見底的汙穢沼澤,沈悶而又腥臭,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四周布滿了生人勿進的毒刺荊棘, 十分不祥。除了永無止境的死寂以外,他的靈魂中沒有任何的希望與生氣。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宛如真實發生過一遍的陌生記憶殘留在柯少嗔的心間,久久沒能褪去。

掌心抓著的那雙溫暖的手, 帶來的暖意逐漸溫暖了柯少嗔冰冷的身體,驅趕走他體內的不安與擔憂。看著面前低頭望著他的尹司錦, 柯少嗔按耐住剛才因為變故而產生的慌亂感,深呼吸幾口氣,想盡快將那種負面情緒從自己的腦海中驅逐出去。

他道:“我又回來了。”

尹司錦立即露出驚喜的神色。

“你回來了!”

柯少嗔:“我想起自己還有點事沒做。”

他眼神在面前的人群中找了找, 很快找到了其中的夏鈞,遙遙指著他道:“那個人的臉上, 是不是帶著死相?”

尹司錦果然點頭:“對。”

柯少嗔嘆了口氣。

他說以前夏鈞怎麽老是失心瘋的對他說自己救過他。

原來是因為這樣。

起初還想過會不會是另一人格幹的, 現在看來原來是他自己。

“有多嚴重,什麽時候會死?”

尹司錦:“半個時辰左右。”

柯少嗔倒吸了口涼氣——那不是馬上就要死了?

看著遠處夏鈞那燦爛無暇的陽光笑容, 再想起方才那毫無生趣的“未來”, 柯少嗔終於理解到眼前這個人對自己的改變究竟有多大。

如果當初不是夏鈞陪著他度過了他人生中最難熬的那幾年……

如果他失去了自己少年時代心中為數不多的一盞光……

如果不是因為夏鈞讓他理解到樂觀、積極、希望的含義……

或許他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的柯少嗔了。

之前在咖啡廳, 王瓊他們問起柯少嗔為什麽要為了夏鈞當眾演那場“故友重逢”的那場戲, 柯少嗔的回答是“我欠他一個人情”。

當時所說的人情, 就是指的這個。

一個足以改變人未來命運,讓柯少嗔從此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生活軌跡的巨大人情。

他必須要拯救這個人才行。

他的生命中必須要有對方的一席之地。

註意到柯少嗔不斷變換的表情,尹司錦道:“你想救他?”

不知不覺間,話題又回到了中午有關“生死”的問題上去。

尹司錦對這件事的表現並不是非常積極,卻也沒有特別抗拒。在他眼裏,四周的萬事萬物,只要身處“生”的輪回,那註定會有“死”的結局。他擁有看破一切事物生死的能力,所以輪回無時無刻不在與他為伴,就宛如呼吸般正常自然,習慣之後,也感覺不到任何特殊。

他不會刻意插手生物的輪回過程,撥動篡改對方命運的軌跡,妄想延長一個事物的壽命讓他永遠走不到終點的那頭——這就好像人只吸氣卻不吐氣,沒有道理可尋,是十分異常的。

太麻煩,而且也沒必要。

但既然柯少嗔想要違背常理堅持這麽做……

那尹司錦也就順從他的意思,滿足他的想法了。

——既然柯少嗔喜歡,那麽為什麽不呢?

比起擾亂因果輪回這種小事,柯少嗔的開心與否才是他應該在意的。

別的壓根就不重要。

尹司錦道:“他露出死相的原因並非是因為壽命。”

柯少嗔點了點頭:“是因為車禍。”

尹司錦明白柯少嗔“從未來而來”的身份,也沒問“你是如何得知”,便說:“既然如此,只需避免此事發生即可。”

將人留在學校裏,讓他不要走到馬路上,等到時間過去,死相消失不見就行。

柯少嗔卻搖了搖頭:“沒那麽簡單。我再觀察看看。”

不是說柯少嗔心思陰暗,總喜歡把事情往壞處想。

而是因為夏鈞當初的一句“你救了我一命”,實在是讓人無法不去懷疑,這件事背後沒有暗藏別的陰謀曲折。

假如,這件事真的如尹司錦所想那樣,只需要將夏鈞留在學校就可以避免。

那柯少嗔他為什麽不這麽做。

做出來的結果,又為什麽會讓情況驚險到讓夏鈞說出“救我一命”這種話來?

事情前後矛盾,根本對應不上。

倒也不是不可以照著尹司錦的話做上一遍,先去實驗一下。

但剛才那種糟糕的未來記憶,柯少嗔實在是敬謝不敏,不想去再體驗第二遍了。

索性有他還有尹司錦在身邊跟著,難道真能讓夏鈞出什麽事?

這麽想著的時候,柯少嗔註意到前方同學背著書包邀請夏鈞一起回家,夏鈞卻反常地搖著頭拒絕了。

“不行,今天我得陪媽媽去醫院。”

雖然他在那裏了也幫不上他母親多少忙,但好歹能夠讓他母親在承受著痛苦去化療的時候,留在她的身邊,給她些許的安慰。

那同學一聽,立馬不再多說什麽了,笑嘻嘻地背著書包和夏鈞一塊兒下了樓——至少在學校裏的這段路,他們是能一起走的嘛。

二人在門口遇見了一位神情焦急,正惶惶然原地打轉的叔叔。

看見夏鈞二人走出來,他急忙問道:“小朋友,請問你們知不知道第三人民醫院往哪裏走?”

夏鈞的同學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夏鈞卻眼前一亮,笑著說:“叔叔我知道我知道!”

男人立馬松了口氣,繼續問道:“那叔叔該往哪邊走?”

夏鈞:“要不叔叔你跟我來吧!我正好要去那邊!”

男人面色一喜,沒想到有這種好事,飛快點頭:“好,好,麻煩你了啊小朋友。”

兩個小學生驕傲得跟什麽似的:“沒關系的叔叔!助人為快樂之本,老師都是這麽說的!”

男人聞言就笑了笑,看起來十分的感激:“真是兩個好孩子。”

柯少嗔和尹司錦隱去身形站在幾人身後,尹司錦倒沒感覺到什麽,柯少嗔臉色卻差到了極點,面色不善的看著男人,眼神鋒利的就好像是在琢磨該怎麽把這家夥給料理了一樣。

尹司錦就問道:“怎麽了?”

柯少嗔短短的胳膊擡起來,身處食指指著校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其中有學生,也有過來接學生放學回家的家長,道:“你看這裏的人。”

尹司錦仔細看了,但還是沒看明白什麽意思。

“嗯?”

柯少嗔:“哪個大人問路,不去問別的大人,而是去問從學校裏走出來的小孩兒?”

而且一問還偏偏就是即將死去的夏鈞。

尹司錦頓時反應過來:“你說的對,大人遇到問題,自然不會找比他小的孩子尋求幫助。除非身邊只有那兩個小孩可以幫到他。”

也就是小孩子傻,大人說什麽就信什麽,被人利用了純真的善心,還在那裏高興自己做了件好事。

“可不就是‘只有那兩個小孩能幫到他’麽。”那男人打從一開始就把目標鎖定在夏鈞身上了。

柯少嗔語氣冰冷,宛如從煉獄中幽幽傳來,帶著濃厚且毫不掩飾的殺氣,目光晦暗的看了兩眼男人的背影,然後擡起腳步跟了上去。

尹司錦註意到柯少嗔態度的不尋常,問道:“那個孩子,和你……?”

柯少嗔別扭解釋:“他……是我的竹馬,自小一起長大。”

倒是沒好意思說出點什麽肉麻的話來——雖然那的確是事實。

尹司錦恍然:那怪不得柯少嗔表現的那麽在意了,原來還不僅僅只是個普通同學。

尹司錦說:“那只要把那個人類解決掉——”

話說出口的瞬間,男人臉上出現了異常濃厚的強烈死相,仿佛下一秒就會死於非命。

柯少嗔:“不是必要情況,我從不輕易殺生。”

尹司錦就把那後半段話咽了回去。

柯少嗔的這種反應也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樣,尹司錦就放棄了最輕松便利的辦法,乖乖跟在柯少嗔身邊,靜觀事態發展。

夏鈞一點都沒有和陌生的大人一起走路時的羞澀窘迫,反而表現的十分熱情開朗,一路上和男人邊走邊聊,話題千奇百怪變化極快,卻總能聊得下去。

“叔叔你也聽周周的歌啊?哎喲這麽潮的呀!”夏鈞嘻嘻笑道:“我和我媽媽說起來,她都說她聽不懂這麽時尚的歌,不知道嘞!”

男人:“你和你媽媽關系很好?”

“那當然好了!因為我就只有這麽一個媽媽啊!”夏鈞道:“雖然她平時總是很啰嗦,做菜也特別鹹,但我媽媽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那已經不在了的爸爸以外,最最愛我的人!”

男人聽到夏鈞父親已經過世了的消息,忽然沈默了一下。

夏鈞也沒停頓,繼續往下說去:“她對我特別好,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誒……”

小小的孩子,大大的嘆了口氣,尤其還是出現在那總是帶著笑臉的夏鈞身上,顯得格外突兀。

男人也是因此頓了好久,才說:“你媽媽生病了?”

“對啊,所以我才知道第三醫院怎麽走的嘛。”夏鈞道:“前段時間我還和我媽媽一起去那裏體檢呢。我都說我健康的很了,我媽媽還讓我去查,結果查出來什麽問題都沒有,真是白白浪費錢。”

男人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眼中忽然露出一點恍然的神色,這轉身即逝的神情被柯少嗔敏銳的捕捉進了眼裏。

倒是尹司錦這麽跟在旁邊聽了一路,似乎明白柯少嗔為什麽會那麽在意眼前這名小小少年了:他真的是一個很溫暖,很積極的,如太陽一般燦爛的人。

就這麽年紀輕輕無辜死了,太可惜。

於是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對柯少嗔說了出來,柯少嗔也點頭表示了認可。

他道:“以前,或許說是以後,我上初中的時候。那時候我的性格和‘現在’一樣,沒有多少變化。到了新的環境,周圍都是陌生的人,大家不認識我、不了解我的過去,所以也沒有小學同學那麽遷就我,給我留面子。”

尹司錦連忙問道:“沒發生什麽事吧?”

“沒有。”柯少嗔道:“只是一開始稍微有點不好過。”

他抗拒與大家交流,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周圍人看他如此傲慢孤僻,慢慢也就不想去搭理他了。背地裏說他陰沈、詭異,把他當做空氣看待。偏偏他又沒有想要和別人搞好關系的念頭,還隔三差五的總是無緣無故失蹤,出現後不是臉上掛彩就是身上帶傷,又或者滿肚子的火氣一點就爆,整個人看起來就更加古怪了。

起初還有老師會因為他成績的原因,看重他,想要照顧他,“拯救”他,但奈何柯少嗔身上的麻煩壓根就不是幾個中學老師能夠幫忙解決的,接二連三在柯少嗔面前熱臉湊冷屁股的遭遇閉門羹後,心生不滿,終究還是放棄了。

反正柯少嗔古怪歸古怪,學習成績還是照樣的好,既然如此,那也就隨他去了吧。

也只有夏鈞,在開學後的第一天就厚著個臉皮站在他身邊,當眾自稱“我是他朋友”,然後不斷哀嚎“為什麽我們不在一個班,明明我都刻意考到跟你同一所學校裏來了,蒼天不公啊”的煩了他一天。

然後,在柯少嗔被同班同學排擠,被當做隱形人的同時。於隔壁班發光發熱,沒多久就已然成為學校名人的夏鈞,強行將自己和柯少嗔的名字綁定在了一塊,說他們是“命中註定的勁敵”,經常在各種場合或有意或無意地提起柯少嗔的名字,試圖改變大家對柯少嗔的印象。

於是柯少嗔那“絕世天才”、“身世可憐”、“痛失親人性格大變”、“實際上心地善良特別溫柔”的人設,就這樣在他本人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莫名其妙的樹立了起來。

而且還是深入人心的那種。

在大家改變柯少嗔本人不成的情況下,夏鈞以一己之力,為柯少嗔改變了整個環境,用一種幾乎是生拉硬拽,強行扭轉的趨勢,鍥而不舍的,將柯少嗔從一開始那種糟糕的處境中抽離了出來。

——當柯少嗔忙著解決自己事情,壓根沒空閑去管外界如何的時候,不知不覺間,他的生活已經因為夏鈞而發生了變化。

他發現周圍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不知為何柔軟了許多,總是把他當空氣看待的小組成員也開始和他說起了話,作業本不用自己上講臺去拿也會有人願意直接發到他手上了。

因為變化的十分莫名,所以柯少嗔好長一段時間都以為是另一人格出現的時候出手做了什麽。

然後一想到另一人格在班級上的人緣竟然比他好,被激起勝負欲的柯少嗔頓時受不了了。

他不允許自己又在別的地方輸給了對方,所以自那以來,柯少嗔就像徹底變了個人。即便私底下被另一人格折騰的欲生欲死飽受煎熬,白天在學校,他還是強撐著讓自己能活成一個“人樣”,開始學著和同學們打交道,開始學會融入集體不那麽孤僻,雖然過程笨拙且稚嫩,但總算是想辦法將自己的形象從“怪胎”塑造成了一位“正常人”。

這一切改變,說到底,都是因為夏鈞。

如果沒有夏鈞,柯少嗔只會保持一開始那糟糕的勢頭,並且一直持續下去。再後來結果會如何,也就正如柯少嗔剛才所見的那樣了。

接著便是初中畢業,柯少嗔終於有了餘力,不會再被另一人格的掌控而壓抑到喘不過氣來,他離開了泉莊,前往首都去上大學。

那裏沒有認識柯少嗔、知曉他曾經陰暗一面的人,他們只知道柯少嗔年少多智,思維敏捷,妙語橫生,十分風趣,手段圓滑,善於交際,年紀輕輕展現出了眾多成人或許一生都無法做到的優點。

卻不知道這其實只是柯少嗔花了一個暑假的時間私下訓練,專程營造起來的對外形象而已。

輕易地便被這虛偽的假象所迷惑,將他奉到“天生的上位者”位置上,說他有多優秀有多完美簡直就是天才。

真是可笑之極。

因為他強大一面而吸引來的人許多,跟他告白,跟他發誓效忠,跟他說要永遠跟隨他左右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但沒有一個人,是親眼見識過他落魄一面、真正接觸過他的本性,還願意死死跟隨在他身邊,陪著他的。

除了夏鈞。

——現在或許又多了一個尹司錦。

只可惜和夏鈞不同,柯少嗔對尹司錦的了解僅僅局限於最近的兩個月,其他的,也就不知曉了。

不過對比了一下另一人格對夏鈞和尹司錦之間的評價,兩者之間區別之大宛如天塹。前者只有幹脆利落的“朋友”二字外加一張合同,後者卻直接叫那人錄了一個長達半個多小時的視頻還耍手段讓柯少嗔強制聽完,卑鄙的行為簡直賤到不能更賤。

看來尹司錦對另一人格的付出,遠遠比夏鈞對他的幫助,要更加的……

尹司錦忽然說道:“少嗔。”

柯少嗔將神游天外的思緒收了回來,道:“怎麽了?”

尹司錦:“那人身上出現了殺氣。”

柯少嗔一聽,旋即將註意力轉移到了另外二人身上。

“叔叔你有個女兒?”

“對,恰好和你一樣的年紀。只是她已經兩年沒上過學了。”

“為什麽!”夏鈞大聲道:“只有讀書,才能成才,才能變成一個有用的大人啊!”

他以為男人故意不讓自己孩子上學,忍不住替那素未謀面的姑娘抱不平:“你不能這樣的!”

男人知曉夏鈞誤解,苦笑一聲,解釋道:“我又怎麽會舍得不讓我家娜娜整天關在家裏,哪兒也不能去,實在是沒辦法了。”

夏鈞一聽,奇道:“為什麽?她不喜歡學校嗎?”

男人搖了搖頭,說:“她比誰都想要去學校讀書,與同學一起玩鬧。”

夏鈞琢磨了一下,明白過來:“所以你要去醫院……”

男人點了點頭。

夏鈞又說:“她怎麽了?”

“肺部長了顆腫瘤,醫生說,肺間質纖維化腫瘤,除了移植沒有任何治療方法,就算化療,也只是……誒。”

“化療很痛的!”夏鈞一聽,就心疼起來,道:“已經兩年了嗎……她真是不容易,明明還那麽小。”

男人聽完後,也是眼中刻滿了傷心和痛恨,他道:“但,也不是沒得救,只要移植的話,娜娜還是有康覆希望的。”

夏鈞一聽,眼神亮了起來:“真的嗎?那叔叔你——”

男人搖了搖頭:“我當然想要移植,就算傾家蕩產,就算拿我身體裏的肺去換給我家孩子,我都毫無怨言。可不行,器官捐贈這種事,正常無病的人想捐都沒辦法,必須得等人病危去世才可以把對方的器官換上。”

夏鈞焦急道:“為什麽呀!為什麽非要這樣?”

“因為捐贈肺,就等於放棄自己的生命,除非病危註定會死的人自願,否則醫生是不允許做移植手術的。”

“那,那總不可能,兩年了,也沒有一個人不幸過世吧?!”

“也得配型符合才行,不是所有人的肺都能隨便移植的。”男人道:“如果我的肺符合,我早就……”

後面的話聲音太輕,夏鈞沒聽清楚,追問了一聲“叔叔你說什麽”,男人道:“配型雖然難找,但等待了兩年,我也終於找到了一位。那人身患重病,我上門去求,誰知道……”

誰知道對方聽說這事之後,臉色劇變,直接指著他的腦袋破口大罵“你咒我死?”,抄起掃帚叫人把他打出了家門。

雖然被拒,但為了女兒,他自然是鍥而不舍,一再懇求,說自己只是想要得到一個希望,一個念想而已,絕對不是咒對方。但他和他的家人卻態度惡劣,絲毫聽不進去他說的話。

再後來,那人病重已然撐不住了,男人聞訊帶著錢財和厚禮,希望能最後一次說服對方家人,救救自己孩子,說孩子現在就在病床上躺著,渾身疼痛實在是不能拖下去了,但對方卻沒能聽完這段話,就躺在床上無聲無息離開了。

那種場合,那種話語,那種情景,男人毫無疑問,被對方氣急攻心,悲傷不已的家屬當做喪星拳打腳踢,辱罵連連。說都是因為男人,他們家人才死了的,都是因為男人的詛咒,他們家人才會一見到男人就沒命了的。別說幫忙捐贈器官,就連男人從女兒醫藥費裏好不容易攢出來一點帶去當做酬薪的錢,都險些被搶奪走了。

夜深後,男人抱著一身傷痛回了家,第二天一早,他又去上門跪求,對方大門緊閉,絲毫不搭理。直到太陽從東邊漸漸挪到了當空,幾人卻從外頭回來,毫無愧疚的看著仍跪在地上的男人,告訴他,屍體已經火化了,想要器官,沒有。

男人當時差點就瘋了,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質問,說為什麽你們寧願燒了也不肯救救我的孩子!對方回答,如果死後輪回轉世,下輩子他們的家人肺出了問題怎麽辦,又說今天清晨是良辰吉日,如果真要送到醫院去做了手術,晚上再去火化,就沒辦法保佑他來世可以投胎到好人家了。

僅僅只是這個原因。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男人等待了多年的希望,就這樣被對方一人一句風涼話的,冰冷地撲滅了。

同樣為人,竟然可以絕情至此。

那麽……

也別怪他,為了自己的女兒,狠心無情了。

“他們不願意幫你嗎?”夏鈞聽後氣憤不已:“我雖然能理解他們心裏會膈應,但只要能救人,這種心情方面的事情,忍一忍不行嗎?既然都要死了,死前救一個人,多大的好事啊,這樣以後投胎了,才能因為善報,轉世到好人家裏去啊!”

男人冷笑了一聲,說:“這段話,我真希望那幾個畜生也能聽聽。”

夏鈞:“如果是我的話,我絕對會願意捐的,如果知道因為自己的原因,救活了其他人,我絕對會感覺很光榮的!死也死得心滿意足!”

男人目光看著夏鈞那張天真無邪、正義十足的臉,聽著他那滿口童言無忌的話,道:“真的嗎?”

夏鈞重力點頭:“嗯!”

男人便說:“小朋友你等一下,叔叔的車停在這附近。”

他對夏鈞溫柔笑道:“叔叔把車開過來,很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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