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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三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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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閉少年,天生異能◎

楊儀乘車往回之時,留心看路上的行人。

此刻正是北境最冷的時候,又兼下著雪,但武威乃是北境第一大城,自然跟別處不同,路上的人竟還不在少數。

有錢人,都是皮毛帽子身上毛鬥篷之類,但多數都是身著棉衣的平民百姓,可他們雖然身份各異,此刻在路上所為的事也不同,但幾乎每個人見了面,都會問一句:“去領了回元湯了麽?”

楊儀這一路乘車,倒是聽了三四次這樣的問話。另外便是些說這回元湯餃種種好處等話。

江太監聽了會兒,回頭對楊儀笑道:“大人可聽見了?如今城中的人但凡碰頭,必提回元湯,這幾日我派人出去打聽著,那些人,簡直把這個視作靈丹妙藥了。還有些富人千方百計的,讓自己的家奴們假裝乞丐去排隊,就為了吃一碗呢。”

楊儀道:“真有此事?為什麽要假扮乞丐?”

江太監道:“因為俞大人曾吩咐過,但凡那些衣冠楚楚看著出身富戶的,便不許他們領,縱然來領也不許給。只接濟窮人。”

楊儀笑道:“這倒是個法子,何況我藥方都張貼出去了,他們要吃多少做不成呢。何必跟那些缺衣少穿的人爭搶。”

江公公聽她這麽說,搖頭道:“您不知道,他們只迷信那藥棚內施出來的,我昨日還知道了一件事,另有富戶,為了吃一碗,還出錢買乞丐的呢。”

楊儀一怔,江太監繼續道:“最好笑的是,那乞丐不肯給他,說這是永安侯賜的妙藥,連著吃上一個月,便能身強體健,百病不生。而且還有不少人覺著他說的對。”

楊儀聞言不由笑了,又嘆道:“他賣了也好,賣了這一碗可以再排隊另一碗,太實心了。”

江公公道:“有的人便是這樣實心,他覺著每人每天領兩只,就是每人的福分,這福分自然不能賣給別人去。”

楊儀又笑。

對於武威城的百姓來說,每天去領回元湯跟餃子吃,已經成了每日必須要做的頭等大事。

雖然每次必得去排隊,頂風冒雪,但一想到能有湯餃,渾身便先熱起來了。

楊儀起初不敢在別處弄,直到武威這裏弄到第三天上,逐漸有了經驗,開始有條不紊,她才叫張太醫帶了一應所用藥材跟藥侍、醫學生們去了威遠。

另外,又派了一名傳信兵,拿了銀票並自己的親筆信前往衛城,讓在那裏的胡太醫也如此這般的行起事來。

這兩日,威遠跟衛城都開始著手,楊儀打算再過兩天,就把跟著的藥侍和醫學生再派到北境其他地方去,盡快著手操辦起來。

她最近也忙得很,一則是為北境的事,二來京城方面,她也已經寫了幾封信,有公文,也有私信,但卻都不是為了私事。

有的是給楊佑持的,為了藥,還有給林瑯的,也是為了藥,外加醫官。

還有一封折奏,卻是給宮內皇上的,將此處情形簡略稟明。

最後這一封折奏,楊儀想了很久才決定擬出來,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皇帝大概也是想知道北境的具體的。

而她所做的所有,雖問心無愧,但如果想要更好的做下去……做的更好,則離不開皇帝的首肯。

回到監軍府,小甘迎著出來,就把慧娘跟決明母子在府裏的事情告訴了她。

斧頭跟著解釋:“是之前我才從永安侯院子出來,豆子就看到一只黃皮子,一路就追著到了決明家裏,才發現原來那些衙差正要將他們拉到衙門裏去。”

楊儀低頭摸摸豆子的頭:“又是黃皮子?”

斧頭說:“是啊,我懷疑是不是之前在王家出現的那只。可是它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呢。”說到此刻,忍不住又開始張望,好像覺著那小東西也正埋伏在不知哪裏。

大家陪著楊儀到了慧娘母子歇息之處。

將到門口,只聽到裏頭是慧娘的聲音道:“你答應娘,以後不許再那麽做了。”

決明的聲音囁嚅道:“他、他害了娘。搶走了、回元湯,還摔了碗。”

慧娘道:“娘什麽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楊儀走到門口,向內看去,見榻上是個年紀不大衣著破爛的小少年,旁邊坐著個身形偏瘦的女子。

那少年耷拉著頭,兩只手交握在一起,不住地扭來扭去:“我不想沒有娘。”

慧娘一楞,繼而輕輕地摟著少年的肩頭:“娘沒事,昨晚上……只是疼得厲害些。”

少年開始搖頭,他不是搖一搖就停下,而是一直不停地開始搖。

慧娘忙抱緊他:“決明,別害怕,娘真的沒事……”

少年的頭搖的更厲害了,他沒有出聲,卻好像在激烈地否認她的話,幾乎從她懷中掙紮出去。

楊儀本來入內,看到這個情形,不太好打擾。

斧頭對楊儀道:“我聽那些人說,決明有些……我以為他們是胡說的。”

當時斧頭聽那些百姓們議論,說決明有些癡癡傻傻的。他本來不信。

正說了一句,那邊決明好像聽見了動靜,他擡頭看向外間。

他的目光不像是尋常少年一般靈動,反而有些凝滯,他盯著楊儀,眼睛不知不覺隨著睜大。

而且也不再搖頭。

楊儀見他發現了,便邁步走了進來,斧頭趕緊道:“慧娘子,決明,這是永安侯。”

決明只管盯著她,慧娘正發現決明不再搖頭,正疑惑,猛地見他們進來,又聽說是永安侯,嚇得立刻跪倒下去:“永、永安侯大人……”

楊儀忙叫斧頭把她扶起來,留神看慧娘的動作。

卻見她起身的時候,習慣性地彎著腰,好像肚子疼一般。

楊儀下意識的要過去,不料決明望著楊儀:“你跟他們不一樣。”他說著竟伸出手來,好像要摸一摸她。

江公公跟小甘忙要阻止,慧娘也叫了聲“決明”,想過來阻止,楊儀擺擺手。

決明看著她,他有點黑的手摸在楊儀的臉上,他明明是在看她,但楊儀感覺,他其實並沒有看見自己,或者,不知是看著怎樣的“自己”。

這種感覺朦朦朧朧,很奇怪。

此刻,慧娘擰著眉,挨著桌子傴僂身子站著,楊儀道:“你怎麽了?”

決明走回慧娘身邊:“娘肚子又疼了。”

楊儀走過去,在她的脈上聽了聽,不覺皺眉。

她看看慧娘又看決明,對斧頭道:“你領著他出去吃點東西。”

斧頭立刻明白,拉著決明到外頭卻了,慧娘本來擔心決明不肯,沒想到他居然很聽話。

江太監見狀,知道恐怕有些要避開人的話,於是也退到了門口。

小甘本以為自己是女子,自然無礙,沒想到楊儀看了看她,小甘很意外,只得也跟著退出。

屋內,楊儀道:“你……小產過了?”

原來方才她察覺慧娘的脈象沈細微弱,乃是脾腎兩虛,沖任失常的癥狀。

再加上她面色蒼白,偶爾氣喘,自是產後失於調養才導致氣血虧虛。

慧娘駭然:“永安侯……”不知她怎麽一上手就能聽出來。

楊儀道:“是怎麽回事?”

慧娘咬著唇,淚卻湧出。

她捂著嘴,強忍哽咽。

慧娘原本良家女,被王家看中,給了她家裏錢,強許做妾。

誰知王娘子性情暴躁,打了幾次,差點出人命。

若是慧娘是買來的,那自然反手賣出去,也不虧本。但偏她是良家出身,於是便只叫攆了出去。

慧娘無依無靠,幸虧一個之前認識的青年接濟她,兩人情投意合。

慧娘本來想自己總算有了依靠了,那青年對她又好,誰知王員外聽說後,不由分說,帶人把那青年痛打了一頓,生生地把他逼走了。

那時候慧娘已經有了身孕,她怕王員外知道,便小心翼翼地隱瞞著,這孩子不足月就出生了。

幸虧那一陣子王員外沒來攪擾,影影綽綽聽說,他新買了一個妾,如今正得意著,大概不會再來了。

可慧娘畢竟只是個女流,沒有別的本事,小孩兒餓得哭叫,她急得了不得,甚至咬破了手指餵給他血喝。

後來……情形總算好轉。

但那卻是說不出口的。

她畢竟是個美人兒,所以也有一個最簡單的法子。

她只想要孩子跟自己別活活地餓死就行了。

可是這樣一來,她的身子也逐漸垮了,前些日子的小產,之前其實也有過,已經是習慣的了。

畢竟這麽多年來,她就算有了點錢,也只用在決明身上,自己卻是節衣縮食,身子本就虛極。

昨天晚上更是疼得死了過去,幾乎醒不來。

楊儀聽慧娘斷斷續續說了自己的遭遇。不知怎麽回答。

慧娘道:“我知道我臟,永安侯,我也不值得您給看……我其實不怕死,只是擔心我死了,決明怎麽辦……”

楊儀終於道:“我只知道,你竭盡全力把一個嬰兒養到這麽大,沒有讓他餓死,沒許他夭折,有人欺負他的時候你會護著他,這樣的女子,我不覺著她有什麽臟的。”

慧娘直直地望著她,淚漣漣地,不讓自己痛哭出聲。

正在此時,“俞監軍到了。”外頭有侍從提醒了一句。

楊儀定定神,對慧娘道:“你是虧了氣血,未必就調養不起來……只是如今你不宜再動,歇著吧,外頭我幫你照看著。”

慧娘本來不放心,但想到方才決明對楊儀那親近的舉止,又想起楊儀方才對自己說的這些話:“多謝永安侯。”

外間畢竟比裏間要空曠許多。

決明看見俞星臣跟靈樞,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俞星臣打量著他:“不必害怕,我只是問幾句話,如實回答就行了。”

決明不知所措,兩只眼睛轉來轉去,好像要找地方逃走。

斧頭安慰道:“你不用怕,俞大人是最厲害的,他一定可以幫你洗脫罪名。”

決明雖然沒逃,但眼神還是有些驚慌。

直到楊儀從內出來,決明轉頭,望見她的時候,目光逐漸柔和下來。

俞星臣向著楊儀欠了欠身。

楊儀在決明身邊椅子上落座。

俞星臣繼續問道:“先前在王府門外你,為何會說那句話。”

決明先看了看楊儀,才道:“他是惡人,他害了黃皮子,黃皮子盯著他,會報仇的。”

斧頭害怕他這話聽起來很像是“胡說”,怕俞星臣不高興。

誰知俞星臣道:“他怎麽害了黃鼠狼?”

決明皺眉,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俞星臣問。

決明點頭。

他不知道王員外是怎麽害了黃鼠狼的,卻知道黃鼠狼會來報仇。

這種話任何人聽了都會覺著這少年是在胡說八道。

俞星臣想了想:“你看見黃鼠狼了麽?”

決明目光一直:“我看到腳印了。”

“腳印?”

決明擡起手比劃了一下:“黃皮子……在繞圈,圍著王家……院子外,有腳印,饒了……三圈。”

俞星臣屏住呼吸:“你怎麽知道是三圈?”

“我就是知道,”決明臉色認真,“小時候娘跟我說過,不要招惹黃大仙,惹了他們,他們會報仇的,繞屋三圈,必定報覆,屋主一定會、會……”

“會不得好死麽?”俞星臣說道。一邊招手吩咐了靈樞幾句,靈樞出門。

決明低下頭,像是默認。

俞星臣掃了眼楊儀,見她沒出聲,才繼續道:“我聽斧頭說,你之前在藥棚那裏,提醒過他那湯鍋會壞掉,是嗎?”

決明用力點點頭。

俞星臣對斧頭使了個眼色,斧頭倒也機靈,忙道:“對虧你提醒,你前腳走了後,那鍋果真就壞了……”

決明卻搖搖頭。

斧頭道:“怎麽了,我沒說謊啊。”

決明道:“壞的不是鍋,是、是……”

“是下面的鐵架子!”斧頭叫道:“你又沒看見,你怎麽知道?”

決明被他突然高聲嚇了一跳,目光閃爍道:“我、我就是……看出來是壞的。”

這要是在一般人看來,自然是這少年在信口扯謊。

但俞星臣顯然不這麽想。

“聽人說你之前、發生過一件事。”

決明呆呆地望著他,俞星臣道:“王家那邊,曾經有個老爺子……據說以前曾經想要接你們回去的,他對你很好是不是?”

決明沒回答。

俞星臣道:“可惜他去山上打獵,就一去不回了。王家還因為這個,怪罪到你頭上,說是你所為……”

決明明顯不安起來:“不是不是。”開始不住地搖頭。

楊儀站起來:“別慌,沒有人說因為你。”

此刻楊儀才知道,俞星臣果真留意了此事,而且已經派人去調查過決明跟王家,所以才知道這種陳年的事。

“怎麽回事?”她一邊安撫決明,一邊看俞星臣。

按照俞星臣派人去打聽的,這王家的王老爺子,還算是個不錯的,當初對決明跟慧娘頗為照顧,所以那一陣子,是母子兩個人過的最為輕松的一段時日。

可惜,王老爺子帶人上山打獵,卻不幸死在了山裏。

這件事最妖異的在於,老爺子上山之前,決明拉著他,不肯叫他去。

老爺子問他怎麽了,決明只說:“會被打,會被打、獵。會、會死……”

當時老爺子不以為意的,還笑說:“什麽,難道有人把我當成獵物?”只當做是小孩兒任性的話。

可後來證明,不是有人把他當成獵物,而是一只饑餓的虎。

俞星臣問決明:“你為什麽不許老爺子上山?”

決明望著楊儀,終於道:“他、他打的獵物太多了。”

“嗯?”

“之前、之前那次打了好多,從來沒有那麽多……”決明顯然不願意回憶這件事,伸手抓住頭發:“那不對,不對……”

楊儀看他滿面痛楚,便道:“先不要問了。”讓斧頭送他先進內去。

裏屋,慧娘其實並未歇著,她靠在門口處,本來擔心決明如何應對,尤其聽說問起王老爺子的事,她本來想沖出來替他解釋,又苦苦忍住。

還好決明的反應,比她料想中要好很多。

決明回房後,靈樞很快返回,在俞星臣耳畔低語了幾句。

俞星臣籲了口氣,對楊儀道:“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外間,這會兒風難得小了,雪花三三兩兩自頭頂飄落,倒是有幾分悠閑自在。

俞星臣道:“我叫人去王家偵查,果真在院墻外發現黃皮子的腳印,但是他們卻無法分清,到底是兩圈,三圈還是四圈,極細小而淩亂,除非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才能辨認。”

楊儀道:“你想說什麽?”

“還有一件事,王員外月前晚起之時,發現兩只黃皮子在一起嬉戲,他竟不由分說,偷偷地砸死了一只,另一只逃走了,後來,有些家奴說,時常看到那一只在府裏出沒。”他呵呵地笑了聲:“所以決明所說,不是謊話。”

楊儀又有點驚心,轉頭看向俞星臣。

“這個孩子,只怕有一分常人所不及的能耐。”俞星臣瞇起雙眼。

“什麽能耐?”楊儀還是不太明白。

俞星臣道:“難說,但我想……小侯爺若是晚走一步,有了這孩子幫忙,只怕能事半功倍。”

楊儀愕然:“你說決明,能幫到十七?”

俞星臣頷首,卻又自言自語:“不過現在也不遲……”

楊儀正要追問他到底何意,俞星臣想起:“對了,還有一件事,方才我派人去王家的時候,據他們說,沈太守派去的人找到了一樣東西,已經帶回了衙門,是你要的?”

“嗯。”

“是什麽東西?”

楊儀還在想決明的事情,竟不知決明怎樣會對十七有益,未免心不在焉。

此時卻又有一個侍從自廊下來,說道:“永安侯,俞監軍,沈太守親自來見。”

作者有話說:

黑魚:看我多麽的無私

17:那是你沒得機會

黑魚:我再找找……

17:你敢!

今天還算早吧,麽麽噠(づ ̄3 ̄)づ╭感謝在2023-03-21 15:23:28~2023-03-21 21:2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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