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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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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靈是半點不敢喘氣,雖說先前是為了哄騙齊天佑才將唐安宴起床氣描述的那般誇張,事實上唐安宴的起床脾氣確實不小。

忽明忽暗的月光悄悄溜進房中,給鐘靈做起了幫兇。

鐘靈先將一根細軟的手指輕輕搭上唐安宴胸口的衣襟,擡起杏眼看著唐安宴一半臉籠在恬靜的月光下,睡得香甜。

穩住心神。

立馬又伸出了第二根。

唐安宴睡相很乖巧,完全看不出素日行事的張牙舞爪,收起獠牙後的溫順,給人一種無害的錯覺。

正是這種錯覺給了鐘靈壯膽雄心,兩根手指一夾,小小地掀起衣襟一角,緊接著屏住呼吸將臉貼了過去,張著眼往裏頭一瞧。

關乎她性命之憂的雙魚白玉,正靜靜地躺在唐安宴精壯的胸口,隨著他綿延的呼吸,有力地上下起伏。

見到近在咫尺的玉,鐘靈眼眸一亮,手上的動作更是輕緩,繼續瞥了眼唐安宴,確定他睡得很沈,才敢緩緩扯開他的衣襟。

鐘靈的手時常是涼的,尤其是指尖,在靠近唐安宴胸口半寸處便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意。

微涼的食指和拇指一同伸過去夠那雙魚白玉。

在指尖觸到溫潤還帶著唐安宴體溫的白玉那一瞬,她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然而喜悅的心情維持不到一刻,她突然想到一嚴峻的問題。

——玉穿在紅繩上,系在唐安宴脖子後側,此時此刻就算她抓到了玉,又該怎麽將玉取下來?

就在她楞神之際,唐安宴忽然發出一聲囈語,鐘靈抓著玉的手還來不及收回,唐安宴已朝她翻身過來。

長手長腳連帶著她十分熟悉的松針冷香,迎面撲來。

鐘靈心頭慌亂,緊急下腦中一片空白,想不出應對的法子,無奈只好順勢側躺下。

可那只似涼玉的手卻慢了一拍,來不及收回,隨著唐安宴翻身的動作,整個貼上他沈穩有力的胸膛。

鐘靈嚇得連吸了兩口冷氣,心肝兒都忍不住哆嗦打顫。

此刻唐安宴的手正壓在她脖子上,結實小腿壓在她的腳脖子處,熱意順著接觸的肌膚,酥酥麻麻瞬間傳遍全身。

周遭的空氣無端變得稀薄。

鐘靈瞪大了眼,一張臉憋得通紅,僵直了身子是一動也不敢動。

手心源源不斷傳來的熱意以及結實有彈性的觸感,無一不在告訴她。

——她完蛋了。

唐安宴夢中忽然被冷得一哆嗦,皺起眉,似慵懶的金毛哼出聲朦朧的鼻音,濃密的睫毛輕顫,扇子一般抖了抖,最後緩慢又不悅地掀開沈重的眼皮。

鐘靈明顯感受到唐安宴身上散發的低沈氣壓,求生欲使得靈光一現。

她迅疾松開緊繃的手腳,放緩了呼吸,裝睡。

鐘靈不用睜眼也能想象此刻唐安宴的表情,那大概是一種近乎於暴風雨之前鋪天卷地的陰晦。

唐安宴眼底的煩躁隨著逐漸清明的神智越發得濃烈,不善的眸光在夜色中游離,卻在觸到鐘靈柔軟的發頂時浮起一絲迷茫。

呆滯地看了她許久,頓了好半晌才將壓在鐘靈身上的手腳挪開。

唐安宴半掀眼皮打了個哈欠,眼底滿滿都是困意,垂頭看著自己胸口上柔軟無骨的小手,又看了看身側緊貼著睡得正香的鐘靈。

迷茫過後眼神莫名變軟,無意識地勾了勾嘴角。

大少爺低低沈沈的嗓音帶著無奈的揶揄,只聽他低喃道:“以往只動腳,現在都會動手了,這流氓耍的可真是有長進。”

鐘靈緊張得完全聽不明白唐安宴再說什麽。

什麽以往只動腳?她以往還對他動過腳?

滿腦子的慌亂叫她沒有辦法靜下心思考,一顆忐忑的心更是像用細線系著懸掛在了崖邊,隨風搖擺帶著搖搖欲墜的趨勢,似乎隨時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在唐安宴起身的一刻,她更是連呼吸都差點亂了節奏。

她懷疑自己被發現了。

然而唐安宴只是將她作惡的手從胸口挪開,放到了她身側,而後輕輕地為她蓋上了錦被。

唐安宴的動作緩而柔,帶著他自己都沒註意的寵溺和小心。

鐘靈驚訝後冷靜下來,趁機翻了個身,背對著唐安宴。

直到聽見大少爺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再次躺下。

她終於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熱的,手心出了不少汗,她不動聲色地將被角悄悄攥著在手心裏,好似這樣就能按下躁動的心跳。

然而心跳尚未平覆,正當她以為沒事了,裸露在被子外的腳底忽像被鴻羽拂過一樣癢得慌。

緊接著一股暖意從冰涼的腳心蔓延到四肢百骸,激的她克制不住猛打了個激靈,連帶著心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顫栗疙瘩。

鐘靈錯愕地瞪大了眼,這麻麻的刺激差點沒讓她失口叫出聲來。

腳底的觸感太熟悉。

她好似想明白了,唐安宴剛才那番話的意義。

鐘靈想:她前世可能是塊冰。

不然怎麽自己都不會發熱?夜裏的手腳都是冰涼的,唐安宴這麽大的火爐躺在身邊,她的腳總會無意識地去尋熱源。

顯然唐安宴也已經習慣了,所以這才自覺將小腿肚伸到她腳板下替她暖腳。

還未等她緩過神來,溫暖幹燥的大掌猝不及防撫上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這動作她一點不都陌生,唐安宴經常對她做。

卻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夜她做賊心虛太過緊張,她總覺得這與以往的有什麽不同。

直到唐安宴冗長沈穩的呼吸聲再度響起,鐘靈仍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瘋狂撞大鼓的心跳。

她覺得,她好像......

是真的完蛋了。

......

文考結束後的第一天,天空湛藍無雲,晌午明媚的日光正如唐安宴此刻的心情,咧出的白牙都能閃出燦爛的微芒。

這兩天先生們忙著評卷,國子監休假兩日,監生既可以回家休息,也可以去國子監內的演武場練平射,為兩日後的武考做準備。

唐安宴昨日太累,夜裏又沒睡好,等一覺睡醒,正陽已然高掛,聽著肚裏唱起的空城計,和鐘靈一商量便打算出發去逸翠居大吃大喝。

犒勞犒勞自己。

雕檐映日,煙柳畫橋。

逸翠居乃禹陽最奢華的酒樓,以紛華靡麗著稱。

唐安宴也是這的常客,就算穿著國子監的襕衫學服,聰明伶俐的店小二還是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小二忙揚起了一張讓人極度舒適的笑臉,沒有過分諂媚恰恰好叫人感覺賓至如歸。

“唐少爺今日可是兩位?快請樓上的雅間上座,正巧上了不少新菜色,唐少爺可想嘗嘗?”

店小二顯然將一套菜譜背的滾瓜爛熟,還不等唐安宴開口問,十分有眼力見的自己先唱了起來:“今日我們逸翠居有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野鴨、鹵什錦、鹵子鵝、黃心管兒......”

光聽這朗朗上口的菜名,就足以叫人口角流涎,還不等唐安宴大手一揮要他全上一遍,鐘靈搶先攔下了他的手。

莞爾一笑開口道:“我們就要清蒸八寶豬、清拌鴨絲、桂魚松鼠......蔬菜要個豌豆和鍋燒白菜,湯要三鮮甲魚湯。”

鐘靈菜名報的可不比店小二差,一順溜下來倒給店小二聽傻了,鐘靈看小二傻楞楞的,貼心地又重覆了一遍。

八菜一湯勉勉強強將就吃吧。

唐安宴無奈撇撇嘴,他此刻其實餓的能吃下一頭牛!美味佳肴不都嘗嘗多浪費,可奈何之前偷金子一事被鐘靈自爆給了唐德,唐德一氣之下縮減了兩人月例不說,還沒收了他藏起來的私房錢!

唐大少爺如今囊中羞澀,自是無法像以往那般鋪張浪費。

店小二見這清秀公子哥竟敢攔著唐家霸王,而小霸王明顯也不生氣,心中暗暗稱奇,臉上卻仍是笑意滿滿。

不甘心放過這條肥魚,指了指堂中一桌上剛上的蟹釀橙問道:“那可是我們大廚新研究出來的得意新鮮之作,名為蟹釀橙,鮮美非常好評如潮,兩位爺難道就不想嘗嘗?”

順著小二手指的方向,幾只黃澄澄、水靈靈的橘橙躍入眼簾,色澤誘人,瞧著甚是新穎喜人。

新奇之物總是會引起一陣追捧,唐安宴尚未開口,鐘靈已被這玲瓏可愛的模樣征服,被肚裏的饞蟲一勾迅速點了點頭,“也好。”

卻不知這兩字花光了唐安宴僅剩的積蓄。

唐安宴看著前一刻還不準他奢侈無度的鐘靈,這一刻一本正經地加菜,忍不住想笑,習慣伸手去揉她的發頂,卻被她一個闊步避開。

仿佛是無意之舉,鐘靈轉頭催促道:“快走吧,我都快餓死了。”

唐安宴看著自己落空的手,困惑地攏起眉,怎麽感覺鐘靈今天怪怪的?

行至雅致小間,店小二熱情地推開門。

兩人撩袍落座,端起剛沏的香茶抿上一口,越發覺得餓。

唐安宴會選這逸翠居,除了其菜色全、味道好之外,更重要的是上菜速度快。

一杯茶還未下肚,一桌的菜便上齊了。

兩人餓的都快眼冒金星,見菜上齊,門一關,也顧不上什麽雅不雅觀,狼吞虎咽,吃起了一波風卷殘雲。

正酣暢淋漓攀比著筷功,一陣稚童的啼哭忽然響起,聲音是門外傳來的,卻在轉瞬間,哭聲進了門。

緊閉著的房門絲毫未動,聒噪的哭聲卻已然到了耳旁。

唐安宴夾筷的手一頓,塞了滿嘴的糖醋排骨還未咽下便見鐘靈身後出現了一位兩頰通紅、淚汪汪的小女孩。

女娃看起來只有五六歲,豆大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從微微凸出的水汪大眼中滾落。

兩條短短的麻花松松散散垂在破舊的乞丐服上,手中還捏著一張讓唐安宴格外眼熟的黃符。

招魂符!

唐安宴原只是抱著試一試也不虧的心態,按鐘靈說的燒了黃符念了招魂咒,沒想到竟真的有鬼魂慕名而來。

唐安宴心中一喜:如此看來,他以後的生計是不用愁了。

看了眼手腕上剩餘三個多月生命的紅珠,他一派淡定打量著女娃,從容不迫地又往嘴裏夾了塊酸甜可口的松鼠桂魚,不著急說話。

卻見女娃忽然抹了抹淚水,困惑地朝他喊了句:“好心的哥哥?”

唐安宴不明所以,當女娃看見鐘靈,又奇怪地問了句,“怎麽有兩個好心的哥哥?”

他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哪來的傻妞?”

女娃一聽唐安宴說她傻,鼓著嘴揮著手反駁道:“豆芽兒不傻!”

當在看到手中的黃符時,自稱豆芽兒的女娃終於想起了正事,帶著哭腔的綿軟童音,軟糯朝他問道:“哥......哥哥是叫唐安宴的神仙嗎?”

隨後又指了指手中的符,繼續道:“路上撿的,它帶豆芽兒找神仙哥哥許願。”

豆芽兒雖穿得窮酸,卻也難掩其瓷娃娃一般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微凸,卻莫名惹人憐。

鐘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豆芽兒凸得有不協調的眼睛,自動忽略神仙二字,替唐安宴回道:“他就是唐安宴,你有什麽願望他都能幫你實現。”

聽到終於找到了神仙,豆芽兒嘴一癟,激動地又想哭。

唐安宴最煩小屁孩魔音穿耳的尖銳啼哭!

趕忙將嘴裏的菜咽了下去,咬著筷子做出一副“讒樣”恐嚇道:“哭吧,哭吧,小爺最喜歡吃喜歡哭的愛哭鬼!”

豆芽兒嚇得忙捂住了嘴,努力將淚花憋了回去,委屈地撅起小嘴,驚慌的淚珠不掉下來只在眼眶裏打轉。

神仙哥哥居然喜歡吃小孩!

鐘靈很是無奈,唐安宴這幼稚鬼連小女孩都欺負,瞧著豆芽兒委屈的小可憐模樣,感懷蒼生的佛光四射,趕忙安慰道:“豆芽兒別理他,哥哥故意逗你呢,是不想豆芽兒將這麽好看的眼睛哭醜了。”

說著順勢又摸了摸豆芽兒死青底下泛著不明顯紅紫的臉頰......果不其然是中毒之狀。

唐安宴看著鐘靈護犢子模樣,仿佛能預見鐘靈以後有了孩子是怎樣一副慈母多敗兒的景象,但見鐘靈哄著豆芽兒坐下,臉色頗有些凝重,好似在懷疑什麽。

唐安宴正想細問,豆芽兒在鐘靈的安撫下微點頭,先說起了自己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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