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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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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宴嫌鋪子裏悶熱,轉而換了張靠窗的桌子,一晚上又是亂葬崗,又是張海府上的鬧騰,這會肚子早已饑腸轆轆,等得不甚耐煩。

拍桌呵道:“小爺的湯包呢!”

聞聲小二急匆匆端了屜剛出籠的包子出來,也顧不上燙手,一溜小跑至唐安宴眼前,賠著笑。

“唐少爺久等了,剩下的小人也立馬給您上!”

說完將包子往桌上恭敬一放,隨即又一溜煙地跑回了廚房,生怕腳下慢了被這祖宗責罰。

唐安宴聞著玲瓏湯包裏濃郁的肉香,拿起筷子露出了個淺淺的微笑。

這兒的湯包,可謂一絕。

正打算吃,猛然察覺鐘靈遲遲沒進來,轉過頭,卻見她與齊天佑兩人站在門口聊得風生水起。

大少爺鳳眼一瞇,語氣不善地喊了聲:“小靈鐺!”

好家夥,一會沒看牢,居然就和老古板聊上了!

鐘靈聽到唐安宴喊她,沒有過多停留,出聲告辭便往唐安宴方向走,還未落座就聽唐安宴陰沈沈問道:“你認識老古板?”

“老古板?”

“就剛剛和你說話那個。”

鐘靈早被那一只只可愛的湯包勾住,迫不及待夾起一只,吹了吹熱氣敷衍道:“不認識,就是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就對人笑得見牙不見眼?

唐安宴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叮囑道:“以後遇著這人你給我繞道走,這廝慣會裝模作樣,自詡君子實則小人,轉身告狀的本事一絕。若不是小爺聰慧,這會都被他揪了小辮子,回國子監免不了一頓罰!”

“你這般傻,可別叫他騙了去。”

“我才不傻!”

鐘靈瞇著眼吃著湯包,百忙之中還不忘給自己辯駁一聲,一看唐安宴的神情,她就知道唐大少爺對那公子有偏見。

小人?那般的氣質風度哪是小人能裝的出來的?

又看唐安宴一臉正色,她摸出點頭緒來:“他就是那個,被懷疑對你下黑手的齊天佑?”

見唐安宴理所當然點頭,鐘靈無言以對。

在唐安宴描述下,她以為齊天佑是一個獐頭鼠目,面目可憎的猥瑣小人。

今日一見,她深以為......

是唐安宴眼瞎。

“我覺得這其中或許有誤會。”

“誤會?能有什麽誤會?在禹陽向來只有小爺欺負別人的份,除了他,還有誰敢這般不把小爺放在眼裏?”

關於上元節唐安宴落水一事,疑點頗多。

就如唐安宴在逸翠居喝的大醉居然自己一人去到了城南湖心亭,正好當日守河的護衛也說當夜曾見齊天佑去過那。

而齊天佑卻說是唐安宴寫信約他去的。

去了以後沒見到人,倒是碰上了個小賊。

小賊偷了他放信的荷包,他追賊途中出了點小意外,就沒再回城南,連唐安宴的死訊都是第二日聽旁人說的。

唐安宴只當他在狡辯。

那日被鐘靈救上來之時,他手裏可握著屬於齊天佑的玉扳指。

既有人證,又有物證,唐安宴能信他的鬼話嗎?

鐘靈見他誤會頗深,斟酌了一下,還是將上元節她和齊天佑的偶遇和唐安宴細說了。

她與齊天佑是在燈市上萍水相逢。

上元佳節,禹陽的燈市最是熱鬧,鐘靈三年沒回了,剛回來便趕上花燈數十裏,一逛起來便忘了時辰。

買花燈時,偶然聽到隔壁賣面具的販夫絮絮叨叨,不停地數落無意間撞翻他攤子的少年。

她聞聲望過去,便見一高瘦少年額間帶汗,擰著眉站在一賣面具的攤子前。

腳下還碎著一地的鬼臉面具。

販夫要賠償,可少年卻說自己身上的銀錢全被賊人偷了,他方才正是在追那賊人才發生了這意外,說等回去拿了錢再回來。

好說歹說,販夫都不肯答應,偏要他拿腰上的玉佩來賠。

一看這玉無暇的質地便知價不菲,見販夫得理不饒人,欺負那溫潤少年老實,鐘靈俠骨心腸看不過眼,便替他掏了腰包。

而當鐘靈瞧見小武一臉急色趕往城南的時候,齊天佑正和她戴著面具一起猜燈謎,從替他解圍後兩人便一起同游,中途也不曾離開。

這應該就是齊天佑口中的小意外。

真夠叫唐安宴意外的。

如此一來,齊天佑便沒了作案時間,鐘靈之言足以洗脫他的嫌疑。

難不成他當日真的只是酒醉失足落水?

可若僅僅是這樣簡單,為何每當他提及此事,他爹都緘口不言,諱莫如深。

莫不成......

是嫌他死法太蠢,給唐家丟人了?

唐安宴想得入神,鐘靈喊了他好幾聲都不見有回應,只好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唐安宴眨了眨眼,回過神,看向鐘靈的黑曜石眼眸晦暗不明。

面若寒潭冷言道:“就一面之緣你便和那老古板賞花燈,猜燈謎,玩面具,還將糖葫蘆都給了他?!”

居然還是在他正死著的時候!

唐安宴氣得是頭頂生煙。

旁人若是看了還以為他醋勁大,只有與他相識多年的鐘靈明白,此問的重點在於......

糖葫蘆。

唐安宴之所以深感被背叛是因為鐘靈那根糖葫蘆本是買給他的。

鐘靈當時聽到他不見了的消息心急去尋,便連同手上的錦鯉花燈都一並給了齊天佑。

“那情那景,我一個人逛多沒意思,恰好有人陪我何樂不為?”

見唐安宴依然扁著嘴一臉不高興,鐘靈只好拿出了殺手鐧:“不就是串糖葫蘆麽,一會就重給你買一串,不,買三串!”

“這誠意夠給你賠罪了吧?”

唐安宴翹起鼻子哼了一聲,勉強算是答應了。

唐安宴自小便對糖葫蘆有莫名的執念,這事只有鐘靈知道。

之所以是不為人知的秘密,是因為唐大公子深覺此物有損他英明神武禹陽一霸的形象!

所以每每嘴饞不是讓鐘靈給他買,便是借鐘靈的由頭差人去買。

被三根糖葫蘆順好毛的唐安宴擼起袖子,將店小二後上的四屜包子一字排開擺到了自己面前。

看他一鼓作氣的架勢,鐘靈張圓了嘴,驚訝道:“這些,你要全吃了?”

每個湯包個頭雖不算大,可也有半個拳頭大小,每屜都有十只,鐘靈吃了五六只便覺得自己撐得慌,這四屜下去不得撐死?

唐安宴嘴裏塞著一嘴的湯包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不容置疑道:“小爺正長身體呢,不吃多點怎麽長個?”

正所謂,個矮人一截,勢短人一半,一想到齊天佑那廝比他高出半個頭,他就恨得牙癢癢!

唐安宴湯包正吃著歡,卻聽一串不知所謂的話從隔壁茶樓,越過大開的窗子大咧咧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聽說那事了嗎?”

“嗐,這事這麽邪門,禹陽城裏都傳遍了,說是被水鬼附了身,這才從棺材裏爬了回來!”

“哪來的水鬼,我瞧是閻王爺都嫌他鬧騰,不肯收呢!”

“我還聽說那日他宴請同窗,可人沒來,落水時手中還握著那同窗的玉扳指,不會是為情所困買醉才投湖的吧?”

“你是說......龍陽之好?不能吧!他不是常去塵凡澗嗎。”

“塵凡澗裏也有不少清秀小倌,那模樣啊,可不輸女子......我還聽說昨夜他騎馬帶著一男子出城,孤男寡男,大半夜城外約會能做什麽?”

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但是這話一聽便知說的就是唐安宴。

唐安宴夾包子的手一頓,忽而想起先前他和齊天佑提及上元夜一事時,臉上古怪的表情。

怕不是......聽了流言,誤以為他對他有什麽非分之想?

靠之!

唐安宴當即便怒了,一宿未眠的眼中布滿了紅血絲,瞪得老大,鳳眼含刀光,直直射向聲音傳來方向。

他從不在乎外人怎麽看,可這子虛烏有的話著實叫他膈應,再加上想起齊天佑那怪異的神情更是讓他頓時失了胃口。

心裏跟吃了只活蒼蠅一般惡心。

他倒要看看哪個狗東西竟這麽大膽,敢在背後這樣編排他,亂嚼他舌根!

筷子往桌上一甩,人眨眼便從窗子裏跳了出去。

連著越過兩扇窗子,瞬間氣勢洶洶立在了茶樓裏。

帶怒氣的鳳眼淩厲似刀,耍起了絕世刀法,一寸寸掃過之處,人影四竄。

不一會,目光定在了靠窗最上頭的一桌。

一灰一白兩身著粗布衣的青年男子,背著唐安宴,還熱火朝天地聊著正歡,全然沒察覺喧鬧的茶館突然只剩他們兩嘲諷嬉笑的聲音。

唐安宴掛起嗜血的笑意,衣角帶風,鬼魅似得飄到兩人背後,兩手拍在還喋喋不休的兩人肩上。

灰衣兄弟正說得津津有味,見有人打擾,反手便將肩上的手甩開,轉頭便要怒罵,“哪個不長——”

“啊——”

後半句話賞來不及出口便化作一聲淒厲慘叫。

唐安宴硬邦邦的拳頭只往臉上砸。

為了方便動手,鑲著金邊的錦繡短靴用力踩在兩人的腳背之上,牢牢地將兩人固定在了凳上。

灰衣白衣兩人一見唐安宴,眼珠子都差點從眼眶裏掉下來,嚇得是魂飛魄散,原地打顫。

背後嚼人舌根還被正主發現,此刻恨不得將自己生事的舌頭咬下來。

然而這生事的舌頭連跪地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唐安宴咬牙怒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竟敢編排小爺?小爺非拔了你們舌頭不可!”

聽聞此言兩人更是抖若篩糠,面失血色。

唐大少爺以蠻橫惡劣出名,有什麽他不敢的?

說要拔他們舌頭就敢拔他們舌頭!

唐安宴怒氣難解,粗暴的拳頭帶著滿胸的怒意。

一想到兩人說他對齊天佑那老古板心存愛慕,還為情所困,我呸!

火氣蹭的冒得三丈高!

左一勾拳,右一直拳,拳拳兇狠不留情。

手打累了,腿接替上。

長腿連著踹了兩腳,正中鼻青臉腫兩豬頭的胸口,連人帶著殘牙,一同踹出了門外。

鐘靈從茶樓門口進,眼前直直滾來兩個球。

偏身避開,凝眸一瞧。

門外兩球滾得特別快。

過街老鼠一般,緊捂著嘴巴一溜滾,就怕動作慢了,唐安宴追出來拔他們舌頭。

眨眼間便滾出了兩人的視線。

唐安宴喘著粗氣,恨恨唾了一聲。

算兩狗東西跑得快,狗嘴一張一合將他清白的名聲都敗了!

唐安宴甩了甩微酸的手,轉而瞥見門口站著的鐘靈,棗紅狐裘毛領襯得一張鵝蛋臉格外嬌俏,明眸善睞,擔憂地將他瞧著。

不知怎地,心頭一癢。

忽然生起了一股沖動。

他一向想到什麽便會去做,這會怒氣沖頭更是失了理智。

心中唯一個念頭。

快步過去握住她的軟綿綿的手,牽著鐘靈上了街。

大庭廣眾下,吧唧一口親在了她額間,疾言厲色喝道:“瞧見沒,小爺喜歡漂亮姑娘,不喜歡臭男人!”

放下話,定睛一瞧......

方才還熱鬧不凡的街巷,此刻如蝗蟲過境般空無一人,滿地狼藉。

原來早在唐安宴來勢洶洶地沖出茶樓之時,眾人便如驚弓鳥似的,悄無聲息逃竄了個空。

街上唯剩一不知誰家落下的小孩,冒著鼻涕泡,傻楞楞地盯著他兩瞧。

小孩和唐安宴大眼瞪小眼,被唐大少爺錯愕到有些猙獰的模樣嚇得癟了嘴,還冒出點淚花。

只見他用力點了一下頭,伴著一聲驚恐的“瞧見了!”

小小人影哭著跑走了。

鐘靈睜圓了杏眼,額間滾燙的觸感,遲遲叫她緩不過神來。

依稀還記得有人和她說,她永遠是他最好的兄弟。

可這世上......哪有對兄弟下嘴的道理?

半晌,鐘靈才回過神,卻是一臉紅霞未退。

杏眸水波含怒,狠狠瞪了一眼唐安宴,差點忘了怎麽轉身,只覺得腿腳有些不聽使喚,游魂似的往唐府飄去。

末了突然想起什麽,幽幽甩下一句:“你糖葫蘆沒了。”

“啊?”

聞言,唐安宴生氣的高揚豎眉,秒變垂掛的委屈八字眉。

大步追上同手同腳的鐘靈,賠著笑:“萬事好商量,糖葫蘆招誰惹誰了,要不小爺讓你親回來?”

“......”

“唐安宴,你大爺!”

“我大爺又哪招你惹你了,老喊他,誒,你走這麽快做甚,你別不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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