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瑞靜靜地坐在城墻上，斜著身子將頭輕輕地依在沙紅色的石磚上。每天清晨的時候，他總會準時出現在這兒，無論刮風下雨，已經有好幾年不曾間斷了。別人都以為他是在作什麽武者的修行，但真正的秘密只有他一個人知曉——因為伊墨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在塔樓的回廊中現身，那是一天之中，萊瑞唯一能見到她的機會。

就像往常那樣，伊墨穿著一襲白紗般的亞麻長裙，覆著柔軟的動物皮毛，優雅地踩著碎步從廊階上走過。她有著精致的五官、凝脂般雪白的膚色和深翡翠的眼眸，金質的發環下烏木色的黑發打著小卷，襯著額前那一顆閃亮的綠寶石，就仿佛是傳說中的仙女一般。看到萊瑞的時候伊墨禮貌地點了點頭，淺淺一笑，繼而那妙曼的身影便消失在塔樓的盡頭了。萊瑞癡癡地凝視著伊墨消失的方向，回味著她那清澈而不落塵俗的笑容，這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

對他來說，伊墨就是他的女神，哪怕只是這般默默地等候著、凝視著、守護著……就足夠令他心馳神往了。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坦露過這份眷戀，包括他最親愛的父親以及那些並肩作戰的好友們，甚至連伊墨也只是將他當作一個普通的領地武士，一個……丈夫的密友。萊瑞知道這份慕情註定是不被神明所應允的，所以他只是這樣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在清晨的時候出現在城墻上，靜靜地等著心上人從自己的眼前經過……即使他們從來沒有說上過一句話。

萊瑞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伊墨時的那份來自心靈最深處的震顫。那是在一次盛大的慶功宴上，當時的領主佛高爾大人興奮之餘，讓自己的女兒伊墨出來為勇士們斟酒……和那時候比起來，伊墨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她的笑容沒有了過往的那份純真、那份明快，別人雖然未必能感覺到什麽，但萊瑞很清楚，那是佛高爾大人死於非命所造成的。事實上，出落得越發高貴、越發神秘、越發美麗的伊墨，現在並不快樂……萊瑞總會不經意產生類似的錯覺。但下一刻，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伊墨有著一個眾人稱羨的好夫婿，全歐斯特最好的丈夫……這令她的雙眼時時地閃耀著愛情的光暈，任誰都看得出來。

正當萊瑞出神的當口，底下的一陣喧囂引起了他的註意。那裏正有著洋洋灑灑的一隊人馬，擺著友好的姿態慢慢向這邊的城寨靠近。歐斯特放哨的武士們此刻正試圖同這群人打些交道。定睛一看，萊瑞差點驚訝得跳了起來，因為他認出了來人——那是芒斯特國王庫洛伊以及他的王後布拉斯納特！

在這冬季休戰的間歇，他們現在來歐斯特做什麽？是要同我們結盟對付康諾特的梅布女王？還是打算放棄中立向我們宣戰？抑或是作為梅布女王的使者前來同我們交涉？為什麽連王後布拉斯納特也一起到來了呢？……萊瑞的腦海中一瞬間泛起了許多念頭，他急急地轉身跳了下城墻，向家的方向跑去，因為他覺得這事有必要去問問他的父親卡斯巴。他是國王肯諾爾身邊最受敬重的德魯伊先知。

***

“比試？”庫赫蘭懶洋洋地睜開了眼晴，重覆著舅父肯諾爾剛才說的話。現在的他，已經是整個大陸上最知名、最受人崇敬的戰士了，但是和三年前剛從影之國學藝歸來的時候比起來，除了臉上多了幾分成熟，背上多了幾道創痕之外，歲月的流逝並沒有在這個歐斯特年輕人的身上烙下太多的印記。他隨意地撥動著豎琴的弦，手指劃過的地方激起了一連串輕亮的音符，就好像是他裝飾在臂腕上的寶石、珠玉一般，熠熠生輝。

“什麽比試？”他整了整奢華的皮毛披風，單手支著坐鋪，慢慢坐直了身子。

“為了甄選來自各方的勇士，布裏西尤領主特意在自己的領地舉辦一場盛大的比試。勝利者將獲得愛因大陸第一勇士的稱號！這是歐斯特國武士最大的榮耀。”肯諾爾就坐在庫赫蘭左手的上方，他大大咧咧地叉著腿，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侍立一旁的年輕的尼雅姆連忙替他重新斟滿。看著果酒在空中凝結成一條奇妙的曲線，肯諾爾瞇起眼睛繼續說道：“為此，布裏西尤請來了我和芒斯特的國王庫洛伊作為此次比試的見證者，不僅如此，就連洛克蘭國、佛莫利亞巨人一族也會前來觀戰……”

“你想讓我也參加？”庫赫蘭毫不客氣地打算了舅父的滔滔不絕，他那月色的眼眸在滿身金飾的輝映下顯得有幾分迷離。

“我知道你同庫洛伊國王之間有些……誤會。但作為赤枝騎士團的創始人、歐斯特最強大勇士，庫赫蘭，你沒有理由不為自己的國家爭光添彩。更何況，我的德克泰爾姐姐也是如此期望著的……”肯諾爾不知不覺搬出了庫赫蘭母親的名字，引得金褐色頭發的年輕人一陣蹙眉。他厭惡地斜了自己的舅父一眼，肯諾爾只得閉上了嘴。

“難不成我們偉大的庫赫蘭大人居然沒有信心獲得愛因大陸第一勇士的稱號？”布裏西尤領主在一邊挑釁著，他本就是個喜愛惹是生非、又沒什麽真才實學的中年人。此刻抓出機會，正打算奚落庫赫蘭一番。

“這麽說起來……布裏西尤領主大人，肯定是……將布拉斯納特王後也請來了吧？”庫赫蘭的冷嘲熱諷令布裏西尤的臉色立馬變得鐵青。他唇邊掛著冷笑，輕輕拍了拍手掌附和道：“真是用心良苦的布局啊……布拉斯納特王後同我庫赫蘭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天下人盡皆知，這次讓庫洛伊攜她一起前來擔當見證者，真是堪稱絕妙的安排啊……你們、就這麽想置我庫赫蘭於死地嗎？”

說罷他冷冷地環顧起四周，那目光冷峻得仿若是魔槍蓋博格的利刃一般。肯諾爾和布裏西尤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尼雅姆更是嚇得將手中的酒壺倒翻在了地上。

只停頓了片刻，肯諾爾立馬重新堆起了笑容，打著哈哈回應道：“親愛的庫赫蘭，你在說什麽呢！你是我最親愛的外甥，最重要的部將，我又怎麽會對你不利呢？更何況開春之後同梅布女王之間的戰爭恐怕會演變得更加慘烈，你可是我們歐斯特國或不可缺的戰士啊。”

“這麽說起來，我還真是應該感激梅布女王才對……多虧了康諾特的強大，才讓我活到了今天。”庫赫蘭說著索然無味地站了起來，隨意伸了伸懶腰，將身上的金飾晃得“嘩嘩”作響了起來，“比試的內容是……？”

“槍術、劍術、騎術、以及弓術……”布裏西尤踏前了一步回答道。

“哦。”

庫赫蘭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隨性地踱出了門，只留下肯諾爾和布裏西尤在那裏面面相覷。

作者有話要說：  PS，舞臺終於從影之國移到了愛爾蘭本土。在設定之中，這裏明顯比蘇格蘭的母系部落更先進一點……雖然還是部落時代。不過社會的分工、等級意識已經慢慢開始發芽了，當然和同期的羅馬還是不能比的。稍微交代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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