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皮克特人的大軍壓進，扛著己方的鷹幟出現時，西面山道的那支羅馬軍團在他們執政官的授意下很快就向南撤退了。

奧菲亞在戰場上找到了庫赫蘭，這個來自歐斯特的年輕人已經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了，背上彌留著投槍、短劍劃出的印痕，但他仍舊倔強地不願意躺下、或跪倒，用魔槍蓋博格死撐著地表直面敵人。蓋博格的分枝上粘連著切碎的皮肉、染滿了戰士們鮮血，在他的身後，那百來個皮克特的勇士幾乎都死亡殆盡了，只有摩格灰如同雕像般忠實地守在主人的身邊。

“我決定了……我要像個英雄那樣站在死去。不過……這次好像沒有機會了。”他見到一臉焦躁的奧菲亞後，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痕，笑著說完了這麽一句話就失去了意識。

“當然了，能殺死你的人，就只有我一個人！”

這一天中，奧菲亞頭一次露出了笑容，滿是辛酸卻透著微微的暖意。看得弗狄亞只感覺一陣陣的心痛。

“女王陛下，要追擊那些羅馬殘兵嗎？”弗狄亞已經自覺地改去了稱呼，他的聲音將奧菲亞拉回了現實。

“當然！我們要將他們徹底趕出影之國！”奧菲亞猛然意識到自己身為影之國的新任女王，肩負著沈重的使命。不能再沈溺在個人的感情之中，她揮了揮手，命人將庫赫蘭送回城寨交由艾倫細心照料。然後翻身上了摩格灰的馬背，親自率領眾人向南進軍。

皮克特的戰士們馬不停蹄整整追了三天三夜，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羅馬人，直到將敵人全部趕出了影之國的領土。羅馬人惶恐地退入了他們新占領的低地行省，拼命在邊境的地方堆築起了石材、泥土，將它們作成一道道的矮墻和深溝，用來防禦皮克特人的戰車和馬隊。看到這種情況，奧菲亞下令裹足不前，只是讓部隊在矮墻外遠遠地徘徊。畢竟他們已經達到了此戰的目的，沒有必要付出更大的犧牲。

果然不出所料，四天之後羅馬便派出了使節前來議和。幾經輾轉，在冰雪即將融去的時節裏，影之國與羅馬在眾神的名義下達成了互不侵犯的協定。除了約定界線、交換信物與俘虜之外，他們甚至還在某些方面尋求起了貿易和溝通，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這一戰之後，羅馬人在邊境開始建設起綿延不斷的高墻來。[1]奧菲亞樂意見到這些，因為她知道這意味著羅馬人深深地忌憚著皮克特人的戰車和騎兵，近些年來是不可能再主動挑起什麽戰事的了。而影之國在大劫之後，元氣已傷，無數的勇士散落各處，也是時候需要休養生息了。

***

和阿格裏帕離別的那天，斯卡哈女王的葬禮剛剛結束，奧菲亞像她的姐姐那樣著了一身黑色。她的神情有些萎靡，卻強裝起了笑顏。在南方人的幫助下，她第一次同阿格裏帕說上了話。

“竟然是門閥的子弟。”她顯得微微有些吃驚，因為翻譯告訴她阿格裏帕家族的祖輩曾是羅馬締造者手下最得力的將軍，他甚至娶了奧古斯都的女兒。

不過阿格裏帕只是靦腆地笑了笑，他說他並不在乎這些無謂的頭銜和榮譽，只期望影之國與羅馬能和平相處。

“對了，你要小心那個……領主。”奧菲亞微微一怔，她知道阿格裏帕說的是高根叔父。現在大戰剛過、人心未定，沒有充足的證據能證明他私通過羅馬人，更何況他的確曾經在最危險的戰場上守衛在了斯卡哈女王的身邊，所有影之國的戰士們都鑒證到過了這一點。

當下她只是微微頷首，感謝阿格裏帕的提點。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變得越來越像是女王了。

“我喜歡這個國度，也喜歡你，奧菲亞。”他給了新任女王一個羅馬式的擁抱和親吻，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但願還能再次見到您，我親愛的女王陛下。”

“謝謝你，阿格裏帕……影之國，由衷地……感謝你。”事實上他們兩都心知肚明，這一分將是永別，但誰也不願意表現出傷感。奧菲亞只是輕輕地垂下了頭，目送著阿格裏帕同那些羅馬的使節們一起漸行漸遠。

“奧菲亞，無論分散在世界的什麽角落，我們總是仰望著同一片星空！”阿格裏帕在地平線的那頭忽然轉身喊了起來。奧菲亞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但彼此的心意卻是相通的。她猛地朝阿格裏帕揮了揮手，眼裏差點噙上了淚花。

***

好不容易踏上了故土，忙碌地重建起了家園。同庫赫蘭在一起的日子令奧菲亞充滿了歡笑與幸福，在那之後，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隔閡。盡管薩烏奇對之惱怒至極，但如今奧菲亞已經是影之國最尊貴的女王了，沒有人可以妨礙她的任何決定。

然而春天註定是離別季節，就在奧菲亞忙著準備登基典禮的時候。海峽對岸傳來了歐斯特同康諾特之間爆發戰爭的消息：康諾特的梅布女王公然向歐斯特國索要象征生殖和生產的棕色公牛，這種充滿了挑釁的行為在歐斯特舉國上下引發了一片的憤慨、與同仇敵愾，於是戰火迅速在兩國之間點燃，不停地向周邊的土地和國家蔓延開去。

先是庫赫蘭的叔父肯諾爾，派使者來到影之國催促他的勇士歸國參戰，繼而是康諾特的梅布女王，捎來口信要弗狄亞盡快回去。弗狄亞在接到命令的第三天就搭了小船離開了影之國，奧菲亞親自送別了他。而庫赫蘭卻借口身體尚未康覆，一直拖到了奧菲亞完成了即位儀式，看著心上人將王冠帶在自己的頭上，才攜著拉葛踏上了歸途。

臨行的那天，天空滴起了眼淚一般的細雨。但奧菲亞卻似渾然不覺一般，任由雨水沾染她那亞麻色的卷發和一襲黑衣。她小心翼翼地將摩格灰的韁繩交到了庫赫蘭的手中，抿著嘴唇，緊緊拽著他的手臂，一言不發。無力阻止庫赫蘭的遠行，卻希望時間就此停止，此時的她看起來只是一個惹人生憐的小女孩。而庫赫蘭也始終保持著沈默，那是因為給不了承諾，給不了約定。其實他們都知道，經此一別，酣醉過後唯剩下殘月、曉風，這生也許都不會再見了……一個是影之國的女王，一個是歐斯特的武士，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的羈絆、任何的紐帶能將他們聯系到一起。，

直到他踏上船的那一剎那，這個有著金褐色頭發的歐斯特年輕人才突然轉身，用力捏著奧菲亞的左手，那兒殘留的銅刺讓她感覺到了一陣陣鉆心的疼痛。

“記住……你是我的獵物……永遠都是，就像這個傷痕永遠不會消失……還有，我、已經把我的心，留在這裏了。”說完他指了指奧菲亞手指上的金環，那個有著太陽紋飾的金環，然後頭也不回地跳上了甲板。

奧菲亞站在原地楞了楞，忽然高聲叫了起來：“吶，瑟坦特，如果有一天當我不能再留住你的心……”

“親愛的，你胡說在說什麽？”庫赫蘭忽然有些詫異地回望著她，那一襲黑衣在輕風細雨中搖曳，悲傷得令人慟惻。

“如果有一天當我不能再留住你的心，我會奪走你的頭顱，吸食你的血液，啄食你的肉體，然後……禁錮你的靈魂，直到永永遠遠……”

她扯開嗓子大聲喊著，那聲音久久地、久久地回蕩在波光粼粼的蒼茫海面上，仿佛穿透了一切的時空。

現在奧菲亞看起來就像是那傳說中能化身為烏鴉的戰爭女神摩莉甘，美麗、冷酷，令人瘋狂地為之著迷、為之沈醉。庫赫蘭忽然一陣窒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深深地為她的一言一行所傾倒，所癡狂。

“……就照你所說的，這麽約定了，我的奧菲亞。”

作者有話要說：  註：[1]即之後哈德良長城的雛形。

第一卷到這裏算是告了一個段落了，這部幾乎都是原創的故事劇情。

但是下一部估計就是改編傳說比較多了，

第二卷打算一口氣寫完後集中發上來，可能會拖上個兩三個禮拜，

不過應該不至於很久，希望大家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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