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狄亞慢慢品嘗到了絕望的滋味，他的喉嚨仿佛著了火一般，無論咽氣還是說話總能感覺到生疼。其他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大家都是僅憑著一絲的信念支撐到現在。昨天清晨的時候，周圍出現了皮克特人哨兵的蹤跡，為了不被羅馬人覺察到，他們模仿著鳥叫將自己的所在遠遠地傳達了。那些族人應該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女王此刻正在這裏。本以為援兵很快就會出現，但直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隨著時間的分毫流逝，所有人都從滿懷希望變得慢慢失望，直到現在的……逐漸絕望。漫長的等待消磨著人們的耐心與心中的希望。

到底是什麽原因滯緩了援兵的腳步？是他們被羅馬人打散了？還是遭遇到了什麽意外？或者是……根本沒有援兵？弗狄亞試探著望了他所敬愛的女王一眼，但是斯卡哈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她變得仿佛如同雕塑一般，只是靜靜地閉合著眼眸。是胸有成竹？是養精蓄銳？還是虛張聲勢？……弗狄亞搖了搖頭，他弄不明白女王的想法，也不想弄明白。在他的眼裏，斯卡哈總是那麽地高高在上，她的所思所想總是那麽地遙不可及。她既是這裏的王，也是弗狄亞和庫赫蘭的嚴師。

若是換作了奧菲亞，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突圍吧？想到那個總是在臉上塗滿油彩的公主，弗狄亞的疲憊的臉上浮起了幾絲笑容。

* * *

阿格裏帕坐在馬廄旁，無所事事地把玩著身邊的稻草。早晨的時候，他被那群野蠻的皮克特人從鐵籠裏放了出來。昨天那個給他食物和水的善良姑娘將他領到了這兒，替他包紮了下傷口，和旁邊的人交代了幾句就匆匆騎馬離開了。那些人並沒有為難阿格裏帕，甚至將自己手中的食物也分了些給他。但在這皮克特人的城寨裏，想要出去卻是做不到的。他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也不知道那些皮克特人打算怎樣對待他們的俘虜，但現在總比關在籠子裏要強多了。既然無法脫逃，那就只能隨遇而安了。自從被抓到這兒，阿格裏帕就已經有了這份覺悟。

他將手中的稻草編成了一只小鳥的形狀，順手遞給了附近一個好奇的孩子。那個皮克特少年的眼中閃耀著興高采烈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將那一羽稻草送上天空。阿格裏帕笑了，他覺得無論是那個讓他稱呼自己“奧菲亞”的姑娘，還是眼前這孩子，影之國的皮克特人並不像元老院裏的人們所說的那樣殘忍、蠻狠，只是一群沒有開化的野人。

於是他又用稻草編織起各種小玩意來，公牛、山羊、小鹿、兔子、駿馬……阿格裏帕雖然是個享有貴族身份的羅馬公民，一個帝國的士兵，但他卻擁有著一雙手藝人才有的巧手。在家鄉的時候他就喜歡做這些。孩子們逐漸在他的身邊圍攏了起來，看東看西，拿起來放在手中把玩，但他只是靜靜地在嘴角邊勾起一絲笑意，並不搭理他們，繼續低頭編織著手裏的草物。那些成人們只是各自忙各自的，偶然瞥來警惕的目光，但卻沒有人前來阻止孩子們同他的親近。阿格裏帕知道他們正在備戰，同羅馬的戰鬥。隨著戰火的蔓延，這份好奇和善意終將變成仇恨和殺戮——阿格裏帕很清楚，因為至少在南部的低地地區就是這樣的。那時候皇帝克勞迪烏斯禦駕親征，調動了整整四個軍團，將那地方化作了一片焦土，才勉強在不列顛立足，成就了就連凱撒也沒有完成的偉業。這次恐是要重蹈了那時候的覆轍。想到這裏，阿格裏帕輕輕嘆息了一聲，扯斷了剛編織到一半的稻草。

就在阿格裏帕陷入沈思之時，周圍的人們陷入了歇斯底裏的喧嘩，就連孩子們也紛紛跳開了。他沒有跟著跑去看，但不一會那個頭領似的老頭兒忽然在城墻的塔樓處現身了——那兒是城寨裏最高的建築，所有人只消擡頭便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身邊跟隨著不少皮克特全副武裝的戰士，而這個將胡子變成小辮的老頭兒正慷慨激昂地向人們喊著什麽。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呼應聲，那情形同阿格裏帕所熟悉的集會所裏的演講很是相似。

也許是在作戰前的動員吧？正當阿格裏帕如此思索著的時候，他忽然註意到了老頭兒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異國服飾、有著金褐色頭發的英俊男子。此人雖然擺出了一副懶洋洋的表情，但在眾人目力不及的暗處，他正用一把短小的利刃抵在那老頭兒的後心！看到這些，阿格裏帕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認得這個人——就是昨天晚上用石子砸奧菲亞腦袋的那個家夥，雖然他們看上去關系不錯。感覺到那家夥的目光掃過自己的時候，阿格裏帕略略垂下了眼瞼，他似乎感覺到了幾分酸意。

很快大隊的人馬從四面八方趕來，開始在防禦工事的外沿集結了起來。皮克特人的戰士們秣馬厲兵，來來往往，看模樣似乎是打算趁夜出擊。他們在臉上抹上油彩，在頭上插上羽毛，在身上掛滿骨飾，莊重地用牲口的鮮肉和血祭祀著神明。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營火，那些勇士們敲擊出了充滿力度的鼓音，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呼喝，跳起了奇妙的舞步，就仿佛是傳說中神明的宴會那樣，阿格裏帕簡直看得入了迷。

不過沒過多久，他又開始擔心起了不知所蹤的奧菲亞來。那個蠻族少女已經離開一整天了，雖然她走的時候身後跟著不少皮克特的戰士，但至今還沒有歸來，不會是遇到了什麽意外吧？阿格裏帕想到這裏不禁皺起他那深褐色的眉頭，因為他知道，對待蠻族的女性俘虜，羅馬人是異常殘暴的。不過這些同他們偉大的文明和良好的教養毫無關系，他向來都這麽認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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