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正午的時候進了羊越城，停在一家酒樓前。

謝英香下了馬車，打算在這裏用過午飯再繼續走，卻收到了甄元冬派人傳來的大昭國滅的消息，她便有些心急起來。

大昭既滅，幾個國家的相爭也算是擺到了臺面上。甄元冬原本就是以她的名義來的新沽，如今大軍已經回去，她若再不露面，時間久了，怕也會生亂。

吃過午飯，謝英香便棄了馬車，帶著十幾個隨從，騎快馬往平國的方向趕去，剩下的人倒是不急，可以稍微慢些綴在後面。

如此著急趕路，又過了兩三天，謝英香才終於到了豫州。

一進文和宮，就有劉窈、王耀武、甄元冬幾人先後覲見，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細細與她說來，等她處理完畢，天都黑了。

她沒心思用膳，累的歪在榻上，直接就睡著了。

次日上過早朝，她才想起要給趙正初寄信的事，她學著他之前的樣子，大筆一揮，在紙上寫下：

已至豫州，一切安好。勿念。

然後忍住笑意，將信裝好交給負責傳信的侍衛。

過幾日收到回信，他說禮已備好，使臣已經出發。

她捏著薄薄的信紙，笑著倒在了榻上。心緒紛亂，不能平靜。

大昭國都淪陷，沿大角山脈向東，臨近海岸一側的幾個州徹底沒了人管轄，幽州太守鄒樊率先反叛，短短半月內攻下青、符、恒三州，也學著謝英香之前那樣，自立為將軍，號常勝。

王耀武來報時，鄒樊手下已有四州，兵六萬。

謝英香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坐大，但臨近除夕，將士們沒幾個想出去打仗的。索性平國與鄒樊的地盤之間隔了綿長的大角山脈，一時半會兒，還威脅不到這裏。

因此她只派人在大角山上加了防護，時刻註意著那邊的動向，防止鄒樊突然打過來。

再有幾日便是除夕，這是平國成立以來的第一個新年，該好好熱鬧一下。

謝英香讓翠兒去籌備宮宴，之前周濟留下的歌舞班子與燕國送來的那些伶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但這些人排練起來，也是要吃飯的，缺了人手伺候，謝英香就允許他們從百姓中招些人進來，為他們做飯洗衣。只是為防有奸細混入，平日裏伶人們與那些仆婢都得安安分分的呆在留仙宮，輕易不得出入。

除夕這日下了雪，整個宮裏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謝英香嫌冷，就一整天都窩在了文和宮，炭火燒的很旺。從除夕起休朝三日，沒什麽大事，大臣們也不會往上報來煩她。

直到傍晚雪停，天色暗了下來，謝英香才抱著手爐，裹著厚重的大氅，往設宴的文德殿去。

她是走著過去的，沒有乘攆。路面濕滑，她總擔心那些擡攆的宮人會一不留神摔倒。

盡管身邊有翠兒扶著，她也時刻註意著腳下，下臺階時還是不小心滑了一下，還好很快穩住了身形。

沒多遠的一段路，整整走了一刻鐘。

留仙宮中。

伶人們穿戴整齊，由負責管理他們的金顯大人帶著他們往文德殿去。

這一路有些遠，伶人們都在獻藝時要穿的衣服外面裹了披風，但寒風吹來，還是有些瑟瑟。金顯想了想，隨手指了兩個婆子：“你，還有你，一會兒跟著過來。等到了那邊燒兩鍋姜湯。”

婆子們連忙應下。金顯便先帶著伶人們走了。

一個臉頰尖瘦的婆子打了個哈欠，翻了個白眼抱怨道：“還以為終於可以歇歇了，誰知道還要跟過去！”

另一個婆子笑她：“你可收斂些脾氣，萬一遇上貴人，得罪了人可不好了。一會咱們好好表現，說不定金大人看咱們手腳麻利，願意把咱們留下哩。”

“我可不想留下。”瘦臉婆子嫌棄的擺了擺手，“又不是年輕的姑娘，還奢望能被哪個大官兒看上。我就是過來賺點銀錢補貼家用，等開春天暖和了，又能跟我家那老頭子出來擺攤兒了。”

“好好好，那咱們趕緊收拾，也快些過去吧。”

二人正要去拾掇一番，瘦臉婆子卻突然被人拽了袖子。

琴娘微微彎了腰，臉上堆了絲討好的笑，“既然大姐不想去，不如讓我去怎麽樣？”

“你？”瘦臉婆子警惕的挑高了眉毛。

琴娘點點頭，臉微微紅著說：“我除了做飯，什麽都不會。宮裏銀錢發的足，我想留下。”

瘦臉婆子眼珠子轉了一圈，比較了一下冷颼颼的外面與暖和的大炕，果斷的選擇了大炕。反正她也不想留下，等宮宴結束領了賞銀，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於是她痛快答應：“那你去吧。”

宮宴並沒有持續很久，謝英香先說了一通勉勵的話，給大臣們發了賞賜，然後便坐在那裏，看樂伎舞娘們表演，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便散了。

這些大臣們大多各有家室，還都要等著回去與家人守歲過年。

想到這裏，謝英香覺得有點孤獨。

不過不要緊，等她成親，她以後也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從文德殿出來，因著下雪的緣故，夜空比平日裏亮了許多。往年在大角山上時，她見過的雪景要比這兒的更壯闊，更明麗，因此倒也沒覺得有什麽。翠兒卻一臉興奮，躍躍欲試的模樣，想要在地上堆個雪獅子。

謝英香無奈地斜她一眼，每年都堆獅子，她看都看膩了。

現在天色已晚，看不清楚，翠兒再想動手，也得等到明日再說。還好雪厚，一兩天的，也化不完。

翠兒扶著她往文和宮去，棉鞋踩在雪地上，窸窣作響。

突然有一個黑影從一側沖了過來，把謝英香唬了一跳，還不及反應，身後的侍衛們連忙湧了上去，直接就把那黑影制住了。

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

那婦人一雙眼睜得圓圓的，直勾勾的盯著謝英香，正要開口，金顯突然趕到，惶恐跪地：“王上贖罪，此人是前些日子招進留仙宮的仆婢琴娘，臣看管不利，這就去查她的底細。”

謝英香點點頭。平國初立，戶籍制度都沒立起來，招進來的人也沒個標準的審查制度，混進奸細也是很容易的事。

只要沒釀出大禍，她都可以容忍。

大過年的，謝英香不想壞了心情，擡步欲離。

琴娘卻突然掙紮起來：“嘉瑛！”

“……？？？”

謝英香楞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侍衛們摁住她，要把她拖走。

琴娘掙紮的愈發激烈，眼眸赤紅：“嘉瑛，嘉瑛！你是我的嘉瑛……唔。”

侍衛捂住了琴娘的嘴，拖著她離開，在雪地上劃出了兩道痕跡。

“等等。”

謝英香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心仿佛要跳出胸口。她松開翠兒的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琴娘身前。低眉看去。

“你叫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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