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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走還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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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木楞住了,還未來得及思考這話是何意,腰身被摟住,下一瞬,出現在地面之上。

上去艱難下來倒是輕易。

淵落收斂了氣息,牽著齊木的手,打斷思緒,道:“最後走走,就當提前為你踐行了,離開的那日,本尊不會去送你。”

齊木嗓音幹澀,道:“嗯,好。”

天剛亮,來往修士亦不少。熟悉而普通的街道,並不算太寬敞,法器符文玉石鋪才剛開門,吆喝聲喊罵聲不絕於耳。來了玄天殿幾年,齊木沒少來此逛過,這些叫喚鄙陋低俗的不少,以往沒覺得不妥,今日卻覺得萬分刺耳。

許是站在身側的人不同。齊木偷偷打量著尊上,眸光晶亮。牽著的手微微握緊了些。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淵落兩人,手牽手在普通街道上慢步。

向來高高在上的魔主,不食人間煙火氣,如尋常人一般,沒有絲毫的王者傲氣,久居高位者屈尊落了凡塵……竟會是這般情景。

像做夢一般。

齊木稍稍落後半步,看著淵落的側臉,才發現,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人,無法看透,無從琢磨。甚至連他長什麽樣,也不知道。

忍不住瞇了下眼。

“你偷偷摸摸在看什麽?”

淵落回眸,正對上齊木的眼。

後者微滯,幾分狡黠,直言不諱:“分明是光明正大在看你。”

淵落冷冷地掃了一眼。

半晌,拽過他,和自己並肩:“既是走得這麽慢,總該能跟上了。”

此話一出,和先前風馳電掣後停在樹冠頂端處說的那句,微妙得相似。

來往行人擦肩而過,僅僅是望上一眼,便移開視線。魔修較為豪放,就是兩男的公然當街擁吻亦不會引人圍觀,齊木呼吸平穩,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喃喃道:“半點不真實。”

正待發呆之時,一輛戰車緊貼地面掠過,齊木正要躲開,突然手臂猛地一拽,撞進冰冷的懷抱中。烏芒從旁而過,狂風肆掠,卷起淵落漆黑長袍,站著未動黑風阻隔在身體三寸開外。

待戰車遠去,周遭頓有人低罵。

“站穩,別總失神,”淵落皺眉。

齊木拽住他衣襟,迅速站穩。緩緩吐出一口氣。

“多謝。”

輕嘆,齊木垂首,眸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路無言。

路到盡頭,不見人影。再過一個轉角,便是結束。

齊木垂首立於身後,停下腳步。手被拽住,淵落轉身道:“你且記住,本源金文並非永久,多則一年短則半年便會消失,把握時機。同樣的話,本尊不會說第二遍。”

氣運加身本是逆天之舉,以往看來加持幾日便是極限,尊上出手便是煉化大道本源,延遲了一年半載,已是極為用心。叫人萬般感激。

晨光熹微,紫氣東來,雲霞氤氳,靈氣空靈叫人神清氣爽。

淵落要抽回手:“天亮了,你走吧。”

沒有回答。手並未松開,未用大力卻也沒有掙脫。

臨走前舍不得了?

淵落彎起嘴角,眼裏卻了無笑意。

誰知,面前的少年驀然驚起,猛地拉過他的手,另一手臂擡起環過肩頭,閉著眼吻上他的唇。

愕然的剎那,正對上琥珀色的瞳眸。

齊木眉眼含笑,卻有種說不出的不舍:“尊上,我不想走了。”

“可也只能想想,我已經答應了別人,人無信而不立。”

“事到如今你還有信可言?”淵落推開他,黑眸幽暗如幕,嗓音冰冷似嘲笑:“你將本尊置於何地。”

齊木懵了,無數道念頭在腦中一晃而過,臉色白了幾分。

“尊上何出此言。”

淵落默然沒有說話。

究竟是誰死乞白賴要留下,人畜無害的模樣圍著身側轉悠,就是趕也趕不走,過往又有多少次言語間信誓旦旦,深情款款。到頭來,不過是沒到離開的時候。

究竟什麽該相信,又該信些什麽。原來這世上有很多都是當不得真的,偏偏僅僅是一句不想走,卻又有了原諒他的理由。

齊木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無法動彈。

“可還記得,最初見本尊時說過的話,那些都是假的麽?”

腦中如雷霆般,齊木睜大了眼,微微窒息。

——我愛您,哪怕被您殺了也心甘情願。淵落,請讓我留在你身邊。

——若是能留在您身邊,內殿弟子的尊貴身份不要也罷,沒有您我活不下去,淵落,三思。

——尊上,我離不開您,只要您不讓我滾,我就不會放手,這和您喜不喜歡我沒有關系,我喜歡您就好,就像現在您看著我,都讓我無比高興。

……

“不大記得了,我說的話還真不少,不知尊上所言是哪些……”齊木啞然失笑,動容的雙眼幾乎毀了整張臉的平靜。

淵落道:“無妨,本尊亦不記得了。”

朝陽下淵落玄黑面具邊沿勾勒出一道赤紅,長袍在清風下獵獵作響,幾縷墨發拂過白玉般的鼻梁,黑眸冰冷刺骨,恐怖氣勢呼之欲出,曠世之姿幾乎與虛空融為一體。

及至身形消失不見,周遭之眾依然如墜深淵,不寒而栗。

一路往回奔去的時候,齊木還在先前的震驚中久久無法平靜。

即是說,這些話,他當年為了修煉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說的那些扭頭就能忘的屁話,尊上都記得麽?

……人無信而不立,偏偏從一開始對著尊上,就沒有過真誠這玩意。

事到如今,還能補救麽。

先回西苑收拾一番,推門而入,古樸簡潔擺放有秩,齊木盯著靠窗的冰床半晌,而今修為較之剛入西苑時天壤之別,寒冰床也沒了多大效用。轉悠一圈,也沒找到幾件要帶走之物。

越來越看不懂尊上在想些什麽,一舉一動均無損至尊之姿,連相貌也變得次要。直至今日齊木才敢肯定,尊上並非冷酷無情,而今竟會直截了當說出來,卻也絕對沒有明面上這般簡單……

【不想離開,那不走不就得了,再怎麽找理由,找到了留下便能心安理得,找不到還不是不能釋懷麽,那位通天徹地無所不能,與你待你到如此地步,該知足了。】

煤球難得正經一番,說的話不無道理,讓人無法反駁。

齊木嘆道:“很知足了,我若是不走,今日也聽不到尊上說的這些話。”

【廢木,你動心了。】

齊木心臟漏跳了一拍,放慢動作,坦言:“動心了又如何,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全然迎合他的喜好,被牽著鼻子走全聽他使喚,把尊上的喜怒全部放在心上未免太不切實際,顧慮太多,束手束腳。”

尊上多得是忠心耿耿,擅察言觀色的下屬,僅僅是下屬在尊上面前只有顫抖的份。齊木不願那樣。

【就這麽走了,你甘心嗎?】

煤球陰慘慘地丟下一句。

齊木頓在門前,擡起的手停住,握成拳,猛地放下。

“這些年來擴大勢力,步步為營,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規模,卻依舊遠遠不夠。大比奪魁,如今地府之名日漸響亮,正蒸蒸日上之時,我若是和秦休一同離開,四大勢力缺了一半,對地府而言定是不小的打擊,如此離開意味著放棄這些重新開始,在陌生之地,哪怕再一個四年,也無法讓淵落刮目相看!”

【再給你個理由,棄地府於不顧,就這麽一走了之,半途而廢,豈能甘心。你既然已經順利突破,心魔已除,再無後顧之憂,這一切歸功於誰,你心裏自然清楚。本就是你理虧在先,區區三年的交情,就算五六年後忘了你,你有理由詰問?】

齊木渾身僵硬。指甲嵌進肉裏。

“我不走了。”

【那位竟不計前嫌以大禮相贈,甚至說了要你和他並肩,真讓人驚嘆,天道將變,離開本就有避世退縮之嫌,你有那個資格立於他身側,還是說大事發生躲在人後還要尋求庇護!有本大爺在,你怕什麽!……你方才說什麽?】

齊木深呼吸,把手裏的原玉盤摔了出去,拾物扔在床上。

“少廢話,我不走了!”

煤球樂了。

【開竅了,不錯不錯。】

不走便是不走,本就錯過了告訴眾人的好時機,終於是下定決心。齊木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既然修為突破桎梏,心魔已除,本就沒了離開的理由。

突然,大門從外被推開。

沖進來一人,但見齊木,那人猛地睜大了眼:“齊師弟你怎麽在這兒,苑主讓你宴會結束便去找他。”

面前這人修為乃元嬰巔峰,有些眼熟,在西苑苑主身側伺候著。齊木思忖片刻,道:“竟有此事,師弟不知,有勞馬師兄帶路。”

馬智山神色匆忙,嚴肅道:“事不宜遲,齊師弟隨我來。”

西苑密地深處,一棟古樓成雕龍騰飛之勢,坐落於兩峽谷間,下方湍溪汩汩流過,蟲鳴鳥悅,清新恬靜。

師兄沿路和守護此地的數位弟子點頭見禮,兜兜轉轉來到一處水榭樓閣。讓齊木一人上去。

透過門扉圍簾,能隱隱看到裏面的人影。

齊木叩門三下,得許可方推門而入。

“關上門,過來,”沙啞的嗓音從裏頭傳來,寧南咳嗽了幾下,一如既往溫和語調。

“是,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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