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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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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娜感覺西蒙最近很不對勁。

他常常會盯著自己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的,他有他的事要做,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做。但現在不同了,他幾乎和她寸步不離,一直守候在她身邊,這讓她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保護動物,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的,這麽多天了那群人還沒找來,相信他們也還在權衡要不要過來。”迦娜揮舞著勇士之劍道,“我可以自己慢慢熟悉魔法,你有事情的話可以去忙。”

西蒙斜靠在一棵高大的樹前,遠遠望著她道:“我沒別的事情做。”

迦娜楞了楞,西蒙註視著她繼續道:“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

迦娜無奈了,她抓了抓黑色的長發道:“我不會逃跑的,你放心。”

“我知道你不會逃跑。”西蒙回答得很快,語調也很平靜。

迦娜側目問道:“那你為什麽還要一直守著我?”

西蒙這次沈默了許久,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忽然喚她:“迦娜。”

迦娜不解地望向他:“怎麽了?”

西蒙緩緩直起身,一身白色行裝的他比迦娜想象中的王子還要英俊神聖幾萬倍,這樣的男人是屬於她的,僅僅是這一個念頭就讓迦娜熱血沸騰,甘願為他而死。

“你怕嗎?”他走到她面前,執起她已經不再遮掩的屍化的手臂,不得不說這條手臂上的蒼白和幹枯甚至像是特別的裝飾一樣,將她整個人襯托得越發與眾不同,魅力無邊。

她真的就像書本上記載的魔女一般,具有攝人心魄的力量。

迦娜看了看被他握著的手,彎起嘴角笑著說:“我不怕。”她揚起眸子,眼底都是笑意,“或者是你怕了?”

西蒙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繼續問她:“就算變成我曾經的樣子也不怕?”

迦娜毫不猶豫地點頭:“你曾經的樣子也很英俊的,我是不是沒告訴過你?”

西蒙有點無語,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過她成功了,他壓抑的心情緩和了不少,氣氛也松懈了一點,他擰眉註視著她,耳根有些微微泛紅,但還是繼續問她:“那如果——你不僅僅會變成我過去的樣子,甚至會開始一點點腐爛、卻永生不死呢?”

迦娜楞了楞,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會那樣嗎?”

西蒙微微凝眸,他曾想過要不要在私底下與科葉嘉斯做交易,將迦娜蒙在鼓裏完成一切。他當然不會甘心情願地去陪伴科葉嘉斯,去做他根本不屑於去做的戰神。但為了迦娜,他可以暫時虛以委蛇,等迦娜恢覆正常之後再做打算。

他吃點苦頭沒什麽,他受什麽懲罰都可以,但他不希望迦娜代替他受過。

她是無辜的,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需要攙和到翡翠大陸這覆雜的糾葛當中,他不能將自己所有的麻煩都扔給這個女孩,僅僅是因為她得到了他的愛,而她也愛他。

但他後來又不那麽想了。

這樣一天天的註視著她,令他深刻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哪怕是為了她好。他們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離開彼此,他希望迦娜對他是這樣,那麽他也會對她那樣。

“我夢到了科葉嘉斯。”西蒙將一切都告訴了她,“她給了我新的選擇,順服她,或者讓你成為我過去的樣子,然後漸漸腐敗、潰爛,卻永遠無法死去。”他蔚藍的眸子專註地望著她,想要看到一絲絲的遲疑和猶豫,但是沒有。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道:“那就讓她來吧,她想怎麽做都可以,我不怕。”略頓,迦娜微微皺眉,盯著西蒙道,“你怕嗎?”她擡起自己已經屍化的手臂,“如果我以後真的變得那麽醜陋,你還會靠近我,親吻我嗎?”

西蒙什麽話都沒說,直接執起她屍化的手臂,深深地吻了上去。

迦娜笑得十分開心,她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她此刻是絕對不會離開西蒙的,也絕對不會妥協的,哪怕未來她真的如科葉嘉斯夢中所說的那樣腐爛掉,只要西蒙沒有嫌棄她,她就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迦娜撲進西蒙的懷中,西蒙高大的身軀異常可靠,像世間最巍峨的高山。迦娜閉上眼,將臉埋在他胸口,他漸漸感覺到胸前的衣物開始變得濕潤。

她在哭。

沒有哪個女孩願意真的變成那樣,即便她心中真的義無返顧。

他不會讓她變成那樣的。

西蒙阿塞德斯不相信這世間的神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他不相信人不能戰勝神。

他更加不相信,真的有什麽難題是無法解開的。

碧璽公爵最近的身體不太好,他日漸消瘦,有時候風稍微吹得大一點,他都要搖晃一下。

拉斐爾王子幾次私下詢問他怎麽了,塞西爾都緘默不語。

拉斐爾和他一起站在翡翠城堡的高臺上,望著遠處的疆土道:“那是先祖開辟的疆土,此刻屬於我們。”

塞西爾冷漠地說:“是屬於你的,王子殿下,那與我無關。”

拉斐爾專註地看著那一望無際的領土道:“你說得對,那是屬於我的,但卻不是現在。”他似不經意地說,“父王已經變得越來越激進了,你應該也感受到了,塞西爾。”

塞西爾沈默著不說話,拉斐爾繼續道:“……他著迷於永生不死,私下裏隱瞞西蒙王子的身份,不告訴任何人。如果不是翡翠女神那天做出了完整的預言,他可能還是不會承認。”他緩緩收回目光,望向身邊的公爵,“你是否做出了新的預言呢,我的公爵?”

塞西爾望向他,眸底有些探究,拉斐爾笑著說:“父王不同意我關於是否要出兵殺死那位戰士的建議,我認為他是錯誤的。”

“你想幹什麽?”塞西爾警惕道,“謀逆可是大罪,我的王子。”

“但如果是公爵大人預言到了父王即將大病在身,不久於世,那一切不就很簡單了嗎?”拉斐爾淡漠地說完,便握著火之劍準備離開,塞西爾攔住了他。

“我不覺得你是那種會為了一個女人謀逆的人。”塞西爾冷靜地說,“即便我做出了那樣的預言,你的父王就真的會生病嗎?”

拉斐爾笑起來,那一剎那塞西爾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了西蒙的痕跡:“他會生病的。你的預言從未失效過,所以哪怕他身體是健康的,他的精神也會因為你的預言而產生恐懼和壓力——他會把自己嚇病的,甚至不需要我去做些什麽。”

塞西爾根本無法想象拉斐爾要做的事。

哪怕他也在翡翠女神懲罰他的那個夜晚產生過一絲絲逆反心理。

——心甘情願地臣服與被強迫地服從可是兩回事,高高在上的女神為了完成自己的私欲不遺餘力地利用真心信奉她的人,換誰都無法接受,更不要說本來就心高氣傲的塞西爾了。

可即便如此,塞西爾依然沒有真的要反叛,但眼前的拉斐爾卻做出了和他截然不同的決定。

“記住,塞西爾。”拉斐爾在風中對他說,“我不是為了女人,也不是為了我自己。”他最後看了一眼翡翠王國無邊無際的疆土,“我是為了整個翡翠王國。”

塞西爾稍稍屏息,他目送拉斐爾離開,他想起阿裏多塔自私自利,多年來妄圖永生的執念,也不懷疑他是否真的會如他的兒子預料的那樣,為了滿足私欲而置國家於不顧。

他做得出來。

只要可以達到目的,哪怕是出賣靈魂,阿裏多塔恐怕都不會猶豫一下的。

就在塞西爾仍有游移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陣黑暗的風從耳邊拂過,接著,他聽見了一個他做夢都不敢想自己會聽見的聲音。

“跟著風的方向來見我。”

——是西蒙戴斯,哦不,是西蒙阿塞德斯的聲音。

塞西爾立刻回身望去,身後一片安然,守衛的士兵面不改色地站在那,一點異常都沒發現。

塞西爾忽然冷靜了下來。

他緊握著手裏的權杖,一步步跟著那如有實質的黑暗之風朝它的目的地走去。

他發現那是一座完全被獨立隔離出來的孤堡,就在翡翠城堡的後方,他以前聽說過這裏,這是幾萬年前翡翠王國初初成立時的城堡,在新的城堡建設好之後,王族成員都搬到了新的城堡裏,舊的被封鎖起來,除了祭奠先祖的時候,從不準人進去。

那麽多年過去了,這座孤堡已經看不出曾經的樣子了,在外面看著就是破破爛爛的房子。

塞西爾站在孤堡的門口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幾乎在他邁入城堡的一瞬間,這裏面的陰沈破敗就全都變了。

那一刻,他似乎穿越回了幾萬年前的翡翠王國,那時的翡翠王國剛剛建立,百廢待興,王族的城堡也比不上現在的半分華麗。然而,這裏卻處處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生命力,站在這裏,他似乎仍然可以感覺到先祖們戰鬥時的堅定執念。

“你來了。”

熟悉遙遠的聲音再次響起,塞西爾朝聲源處望去,在樓梯拐角處看見了一步步走下來的西蒙。

不愧是開國的戰神,哪怕已經見識過他的風采,卻還是無法在再次見面的時候自如以對。想來這樣的男人也的確配得上翡翠女神,塞西爾反而想不通的是,他怎麽會喜歡迦娜。

迦娜……

那個本來和自己有婚約的壞女人。

她利用了他,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可能會顛覆他的一生。

“您召喚我來,我怎麽會不來。”塞西爾臉色蒼白,垂著眼睛道,“您有什麽吩咐,西蒙王子?”

西蒙步伐利落瀟灑地走下臺階,微擡下巴,藍色的眸子凝視著這位擁有著科葉嘉斯血脈的公爵,他微微擡手,塞西爾手裏的權杖便直接飛出了城堡。

塞西爾站在那,僵直著身體沒有動,西蒙稱讚道:“做得很好。”

塞西爾抿唇未語,西蒙輕緩地繼續說:“碧璽公爵,讓我們來做個交易。”

塞西爾驚訝地望向他,良久才道:“我不覺得我有什麽資格跟您做交易。”

“你有。”

西蒙側過身,他連側臉都完美無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其實碧璽公爵很自戀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整個翡翠王國除了拉斐爾王子之外長得最帥的,但是……看看眼前這位,他自內而外地服輸。

“全看你怎麽選擇。”西蒙註視著面露思索的塞西爾,語調清冷地說,“你是要選擇那位虛無縹緲的女神,還是選擇跟隨我,這會決定我們今天談話的內容到底是什麽。”

塞西爾身子一僵,他今天已經見識過拉斐爾做出的驚人決定了,現在又聽見了比那個決定更加駭人的引導性言論,他一時說出不話來。

“你應該很清楚,科葉嘉斯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西蒙註視著塞西爾,湛藍的眸子裏縈繞著幾絲憐憫,“我想沒有人知道數萬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為什麽會變成後來的樣子,你也不知道,對嗎。”

塞西爾抿唇說:“對。我也不知道。”

西蒙似乎笑了一下,但一閃而逝,他很快就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模樣低聲道:“在幾萬年前,我們本身就已經取得了戰爭的勝利。”

塞西爾一怔,不可思議道:“什麽?”

“科葉嘉斯並沒有做什麽實質性的幫助,她身為神,並不能真正地插手人類的事,她所能做的只是預言與刻意地謀劃,就像她此刻所做的那樣。”西蒙說出了信奉科葉嘉斯多年的人都不願意聽到的事實,“我已經率領軍隊戰勝了最後一只半獸人的軍隊,半獸人自那時起便絕跡,當時只剩下一小部分矮人和精靈聚集在塞馬沼澤,戰勝他們指日可待——我們那時還有非常強大的精英部隊,幾乎全部存活。”

……

如果一切真的如西蒙所說,那麽科葉嘉斯當年到底做了些什麽?

塞西爾滿臉茫然,他的三觀好像在此刻被推翻重建了。

西蒙望著他慢條斯理道:“她所做的,只是在戰爭結束時出現在我面前,詢問我是否要成為戰神,成為她的伴侶。如果我選擇繼續留在我的國土上,就要接受她的詛咒,成為亡靈。而我的選擇,你應該很清楚。”

塞西爾顫抖著雙唇道:“……那、那些神光……”

“那只是用來敷衍你們,欲蓋彌彰的行為罷了,即便她什麽都不做,我也有足夠的能力憑借王國自己的力量得到全面的、徹底的勝利。”西蒙語調冷酷地說,“她多此一舉,卻因為這樣一種人們從未見過的方式而獲得了女神稱呼。我想,哪怕她真的是神,如果人們恐懼和怨恨她,她也可以像迦娜那樣被杜撰成魔女,不是嗎?”

……的確是那樣。

塞西爾震驚地立在那,已經無法利落地組織自己的言語了。

“你也可以做個選擇,公爵。”

西蒙阿塞德斯王子,那個傳說中偉大的開國戰神,那個真正與塞西爾血脈相連的祖先,他站在他面前,與他如出一轍的藍色眸子凝視著他,對他說:“選擇我,或者那個女人——如果你選擇我,那你就按照拉斐爾要求的做,而若你依舊選擇她……”

塞西爾眨了眨眼,屏息等著他接下來的威脅,但是……沒有。

什麽威脅都沒有。

西蒙只是眨眼間消失在他面前,一道陰冷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而若你依舊選擇她,當她因為你無法達到目的而殺死你的時候,我不會幫你。”

他不會幫他。

塞西爾想,這是理所應當的,他沒必要也沒理由幫他。

他控制不住地將西蒙與科葉嘉斯做對比,在需要他選擇未來的這條路上,科葉嘉斯是以血脈來折磨他,但西蒙呢?

他什麽都沒做,只是說未來不會幫他而已。

他們兩者比起來,還真不敢說哪個是神,哪個是可怕的末日亡靈。

塞西爾緩緩吸了口氣,他一步步走出這座孤堡,在門口撿起自己的權杖,握在手中,回眸睨了睨身後的建築,它外面看依舊那麽殘破不堪,自從阿裏多塔當權以來,就再也沒有讓人修繕過了。

人不能忘本。

這位國王顯然不這麽認為。

如果可以永生不死,阿裏多塔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卸下王位。

塞西爾一步步走向王城,走向國王的議事廳,在下午的例行議事中,他對阿裏多塔道:“我昨晚看到了全新的預言,國王陛下。”

阿裏多塔不疑有他地望過來,立刻問道:“什麽預言?”

站在他下首的拉斐爾王子淡淡地跟著望過來,兩人四目相對,塞西爾掀起唇瓣,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我預言到——您要死了,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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