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真的可以嗎？”從機場去學校的路上，許沐歌一直問伊以。

“真的沒事的，”伊以說，“把我送到學校後許秘書你就回去吧，你們最近不是忙著從筠の祈り搬到林氏總部嗎？事情那麽多就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再說了，女生宿舍你也進不了，去了也幫不上忙。”

今天是九月三日，伊以到戎城政法大學報道的日子。其實離開家的前一個晚上伊以還有點舍不得，本來整個暑假都是無所事事地荒廢著開心著期待著，可真正到了別離的時候，一想到分開，就開始難過。林瑾昱因為實在抽不開身，就讓許沐歌送伊以到學校。其實伊以壓根沒想過讓林瑾昱送，再怎麽說送孩子上大學這種事還是為人父母的來比較合適一點吧，被男朋友送顯得怪怪的。屆時一臉孤傲冷清的林瑾昱夾在一群熱火朝天的家長中間，場面想想就很搞笑。伊以因為想著這樣的事，離家前一天晚上在林瑾昱面前笑出了聲，但是又再想到以後不能天天見面了，笑容戛然而止。

“我很快就去看你。”他伸手摸她的臉，掌心貼著臉頰，手指撫過眉眼。

伊以的臉在他的手心裏蹭了蹭，“嗯”了一聲，便起開跑到一邊收拾行李去了。

“或者給你找個家政阿姨，”此時，車上的許沐歌建議，“幫你鋪鋪床掃掃地什麽的。”

伊以的表情表明她認為這是個爛笑話，“拜托，我是去念大學，又不是進宮。你要是真找了，同學們肯定以為我有病。”

“可你一個人可以嗎？”許沐歌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他做事總是很負責，林瑾昱讓他送伊以去上學的時候也只是簡單說了句沐歌你明天送送伊以，並不曾瑞士軍刀架在他脖子上惡狠狠地放話說什麽要是我女朋友有分毫差池你就別回來上班了之類的話。可許沐歌明白林瑾昱一定願意看到他把伊以的一切都安排到最好。他跟著的這位老大雖然話不多心卻不冷。

“要自己領被褥掛床簾，寢室裏一個暑假沒人書桌啊抽屜啊肯定都是灰，你還得辦一系列入學手續去校醫院排隊做體檢報告，總之會很忙。”許沐歌作為過來人提醒道。

伊以聽得好笑，“這些事大家都是一個人就做好了幹嘛我是例外？總之許秘書你就放心地回去吧，你們boss一定比我更需要你。在我這裏耗著許秘書你簡直就是大材小用嘛。”

車子在戎城政法大學門前停下，伊以利索地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做手勢阻止想下車的許沐歌，“別，行李讓我自己拿。”又趴在車門上湊回來對一身西服的許沐歌小聲說，“許秘書你穿成這樣來替我拿行李，人家還以為我是哪門子的大小姐呢。”她擺了擺手，“回去吧！”

伊以關上車門，繞到後備箱拿出行李，她帶的東西並不多，只裝了一個箱子，到時候缺了再買。門口有很多坐在戶外遮陽傘下給新生發宣傳單的學長學姐，伊以跟著人流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東看西看打量新校園，結果沒走出幾步就給崴了一下，回頭看果然許沐歌還在車裏降下車窗一臉懷疑地表示著你這個樣子真的可以一個人嗎？伊以朝著他擺擺手，用笑容表示剛那只是個意外。許沐歌只好把車開走了。

伊以的笑容頃刻不見，她蹲下來用手揉著發疼的腳踝，看著那一處紅腫後悔地想早知道就穿帆布鞋了。腳上的涼鞋好看是好看就是走起路來不怎麽盡如人意。正在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視線裏突然出現兩雙皮鞋，伊以一擡頭看見一男一女一身西服穿得想要去面試似的，看著她笑得讓人發毛。

伊以站起來，猶豫地問，“學長學姐？”

對方的那位男士開口，“請問是伊以小姐嗎？”

伊以瞇著眼睛看了他半天，問，“請問你是......？”

那位女士立刻笑瞇瞇地接過話，“伊小姐，我們是來協助您入學的。”

伊以問，“戎政還有這種服務嗎？”

女士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朝伊以彎了彎腰，“伊小姐，這樣的服務我們只對您開放。”

伊以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警惕地問，“說，你們是誰派來的？”

那兩位相視一笑，面向伊以，“老板吩咐了，不能說，他是您的一位故人。”

伊以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不跟你們玩了啊，我還得去報道呢。”她拖了行李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心想這大概是閑得無聊的學長學姐們整蠱新生的游戲。那兩位卻不死心地跟了上來，在每一個路口指明方向，笑容親切態度熱情呈現出服務行業的專業水準，“伊小姐，這邊。”

“小心臺階。”

“您左轉。”

女士甚至拿出了太陽傘畢恭畢敬地伊以撐著，就差彎著腰扶著她的手把她伺候得像慈禧太後了，但是伊以絲毫不懷疑如果她提出這樣的要求，對方一定會露出不勝榮幸的笑容依言而行。

他們經過的每一處，新生老生紛紛側目，一副我靠這是什麽操作的表情，伊以頂著這樣的目光艱難前行，但是因為崴腳速度怎麽也快不起來。好容易到了宿舍樓，男士停留在外面給伊以辦入學手續，女士帶著伊以繼續往裏走，上二樓，伊以看著一樓排長隊的領鑰匙的同學，問，“我們不用領麽？”女士微微一笑，“您的房間是單獨的。”

七樓，女士帶伊以在寢室門前停下，拿出鑰匙開了門，伊以看見房間裏的設施，表情定格。

“戎政的寢室有這麽大麽？”

“是這樣的，老板說房間開闊住得舒服，就把原來的四個小寢打通成一個大房間，供您居住。”

“學校的墻，你們老板說打就打，你們老板拆遷隊的麽？”

女士笑了一下，耐心解釋，“老板是戎政的校董，買下這套房間還是不成問題的。”

伊以深深吸了口氣，用手指著房間裏的設施，“這都是你們布置的？”

“是的，之所以布置成日式風格是因為老板說這樣會給您一種家的感覺。這都是按照您原來房間的格局整體面積放大三倍後的效果。”

伊以無力地笑了兩聲，“挺好。”

“您看還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麽？對了，老板說伊小姐您要是認為七樓太高的話他可以為您建造一部單人使用的電梯。如果厭倦了日式風格的話八樓還有一套歐式風格，您現在需要去看看麽？”

“我只有一個要求。”伊以搖著頭淡淡微笑。

“您說。”

她朝女士伸出手，“把我本來寢室的鑰匙給我。”

401寢室裏，三個剛剛成為室友的女孩子正在鋪床，空氣裏一股灰塵的味道。

“我們寢室就三個人麽？”一號床的女孩子問。

“或許因為那一位來得比較晚吧。”二號床的女孩看著空蕩的四號床說。

“或許是因為不想和我們擠在一起，”三號床的女孩坐在抖開的被子上，轉溜著眼珠子用手勢配合語氣，一副大家來聽我講故事的樣子，“大家知道今天學校裏傳的那位神經病大小姐吧？”

一號也跟著抱著腿在被子上坐下，“是說有個女生帶著仆人來上學的嗎？我也只是聽說，沒親眼看到。”

三號收回手，胳膊抱在胸前得意地點點頭，“我看到了哦。她一邊走一邊有人給她引路，還有專人撐傘，那副派頭搞得跟明星出行似的，可是身上穿著的也不是什麽大牌啊，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平民貨，真是，這個社會上還真是有些半壺水響叮當的人。”三號女孩嘲弄地笑了一下。

二號女孩很理智地說，“可是，沒什麽證據能證明她就是我們寢室的啊。憑空臆測可不好。”

三號女孩搖了搖食指，“沒有證據我會亂講嗎？大家知道宿舍名單是一早就確定下來的吧，四號叫伊以，我暑假查寢室號的時候看到了，覺得這個名字蠻特別就記住了。剛剛我在一樓領鑰匙的時候，從宿管阿姨那裏瞄了一眼宿舍名單，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麽？”

一號和二號一臉期待地等她說下去，三號狠狠地吸了口氣接上，“我們這棟宿舍樓，七樓八樓九樓整整三層都是那個叫伊以的。你們說這種人到大學來到底是來幹嘛的啊？學習還是享福？我看她純粹是來炫富！完了還不是特別富，她腳上那雙鞋我也有。”

一號聽得樂了，“程澄，你是北京人吧？語氣真逗，跟說相聲似的。”

“人各有志嘛。”二號微微一笑，把枕頭拍松，“她除了霸占公共資源這一樁罪外，也沒什麽大錯。反正她買那三層用的也不是我們的錢。”

三號撅著嘴，不再說話。一號也繼續鋪床。門口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鑰匙插進鎖孔然後轉動，門開了，那個神經病大小姐提著她的行李箱站在門口，看著屋裏目瞪口呆都待在上床的一二三號，擡起手揮了揮，像個日本人似的微微彎腰點了點頭，“你們好，我是伊以。”

那副樣子掛著笑容小心翼翼的樣子搞得好像坐在屋裏的三個才是大姐大她只是個來拜山頭的小嘍啰似的。

晚上八點，401寢室的四個女孩已經圍在一起煮起了火鍋。食材和鍋都是下午四個人一起出去買的，戎政三年前更新全校電路後，不準在室內使用大功率電器的禁令也撤了下來。

火鍋滾滾地煮了起來，熱氣往上撲，火鍋底料煮開後，談話的內容也變得辣了起來。

“哎，我說伊以，”三號程澄擰開面前的啤酒罐仰脖喝了一口，“你家到底是囤了幾個億啊？上學的時候搞那麽大派頭？你不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麽？槍打出頭鳥哎小姐！”

“不是啊......”伊以無奈，垮著肩膀一副無辜臉，“那不是我的意思。話說回來我也是受害者啊。”

二號開始伸筷撈菜，端著碗接，“有人加害你——所以安排專人伺候你上學然後給你包下了三層樓？”

“這......”伊以不知道怎麽說，“這是個意外。我自己也很吃驚。”

“伊以你現在可是戎政的明星新人哎，大家都在談論你。”一號說。

伊以懊喪地垂下腦袋，用戲劇腔叫了聲，“噢，不要。”

三號程澄把伊以的腦袋撐起來，“不要怕啦，我以後會罩著你的。再說了，被談論有什麽？做明星感覺也不錯啊。那麽以後我和你一起走出去應該也會有很多人看，哦萬歲！”她歡脫地抱住伊以。

伊以一臉懵地看著一號和二號，指著三號問，“她這是什麽邏輯？”

一號二號捧著碗搖了搖頭。

手機忽然響起來，伊以拿起想往外走，但是三號把她拉了回來，語氣裏充滿聽八卦的期待，“就在這兒說。”

“如果真的不願意的話就出去吧。”二號說。

“她胡鬧呢。”一號用下巴指了指三號笑笑。

這樣一來伊以倒覺得倒有點不好意思刻意出去了，她就在原位，接起電話。

“嗯......不累......都挺好的......同寢室的女孩子對我很好......嗯，明天和後天都是休息，大後天軍訓.......不會的.......嗯......我們在煮火鍋啦.......嗯，我會註意的......你好嗎？在家還是......那結束了就早點回去吧。嗯......好.......那我掛了。”

三號兩眼放光，“男朋友？”

伊以點點頭，低下頭咬碗裏的土豆片。

三號摸著伊以的耳朵，笑了起來，“小姐你的耳朵像在鍋裏煮了一樣。”

伊以趕緊把頭發放下來擋住耳朵。

一號看著她的側影說，“伊以，你這個樣子像佐佐木希哎。”

三號突然捂著肚子笑了起來，笑得另三位楞楞地盯著她怕她一口氣上不來就此西去。她們都不明白她在笑些什麽。

“我只是覺得，”三號邊笑邊說，“人的第一印象真的靠不住啊！我第一眼見到伊以，真的以為她是個神經病大小姐，家裏又不是首富偏偏架子比誰都大，覺得她肯定是個沒什麽內涵的粗人。可是結果呢，剛和我們見面的時候禮貌得讓人惶恐，隨便給她遞個東西一臉感激地說謝謝，最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這位小姐和男朋友講電話都會臉紅哎，也太純情了吧！這種巨大轉折，真的是讓人捧腹啊。”

二號也突然笑了一下，“餵，捧腹這種詞用在嘴邊也不像你的風格啊，這麽書面的一個詞配你也是巨大反差。還好意思說伊以是神經病大小姐，其實你給人的第一印象更像是這個好不好？”

三號不惱反樂，“哎——真的嗎？我給人的第一印象會是神經病大小姐嗎？啊，真是太好了。突然覺得自己又精致又高端。”

“你這是什麽邏輯啊？”一號捧著碗咬著青菜說。

三號繼續用聲情並茂的莎士比亞戲劇腔說著，伊以的筷子上還夾著半片土豆，火鍋熱氣撲在四個女孩中間。

也太快了吧？才第一天見面，大家卻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但是——

就像火鍋一樣，雖然又辣又燙，但，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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