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房間, 江秋十面上浮現出的些微怒氣緩緩平息，禮貌地向警察們告別後，邁出大門。

警察們對他感官還不錯，鑒於後續可能還需要他到場, 對他也很客氣。

臨別前, 微聽雪仍舊坐在椅子上, 一動不動。

窗外月光明凈。

江秋十徑直回了公司處理事務, 有時忙起來，他會在公司過夜。

員工們一看他的架勢，就知道老板又要為工作兢兢業業了，歡快的下班步伐不由得放輕, 悄悄離開。另一部分留守的員工給自己沖了杯熱飲，以撫慰加班的心。

一時間，芝麻糊、咖啡、濃茶等香氣四溢。

秘書戚美雯泡了壺茶，端進辦公室, 江秋十正在電腦前伏案工作, 隨口提了句謝謝，過一會兒，她再次敲門進來。

“老板, 雅姐說生日會直播接一點廣告，直播的時候賣賣貨, 問問你的意見。”戚美雯放下文件。

再有一個多禮拜，江秋十的二十七歲生日就該到了。粉絲們還懷念著去年的豪華生日公益應援和小型生日會, 今年嚎得特別響亮, 成天在工作室底下嚷嚷著求生日會門票。

工作室都不忍心告訴她們今年沒有生日會。

改直播了。

楓葉們：不！我不信！嗚嗚嗚嗚我要現場看十哥！

十全十美的十：“看十哥本人真的會上癮，我依舊記得第一次見十哥，他沖我們笑的樣子, 什麽絕世神仙下凡絕美小天使。

但是……我好久沒見十哥了噫嗚嗚嗚我好難。十哥哇，看看孩子吧[哭]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好。”

大粉一發言，粉絲打開了委屈閘門，無不落淚。

醬板鴨味：“我不信，去年都有生日會，今年肯定也有，卑微蹲點等待，只求各位楓葉姐姐手下留情，給我留一張。”

Y-RHEA：“呵，你求是沒有用的，你永遠無法想象這群饑渴的單身女人手速有多快。”

紮個小揪揪：“不！我不信，我一定會搶到門票！我要去見我男人嚶嚶嚶～”

十全十美的十看著評論區歪樓，嘴角微抽。

她該怎麽說，你們手速再快也沒有用。

十哥今年不搞生日會。

那會怎麽慶祝呢？

江秋十看著列出的一堆清單，捏捏眉心：“雅姐接了這麽多？”

聽他尾音上揚，戚美雯連忙說：“沒有，一個都沒接，雅姐說問你意見。”

“然後平臺方面也可以談。”

食指輕敲桌面，江秋十說：“要求她提過了嗎？”

“提了，平臺方面給的價格都很合適。”

江秋十的條件，就是只直播不收禮物。原本以他粉絲的氪金程度，一場直播下來和平臺分成少說也是七位數。

平臺那邊楞是沒想到，真有人守著金山銀山不開采。但就算不刷禮物，一場生日直播，還是江秋十直播首秀，光以此為噱頭，帶來的流量就有得賺。

雅姐同樣在自己辦公室裏埋頭加班，江秋十道：“麻煩你了，我等下和她說。”

戚美雯應聲，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離開。

他這才看起廣告清單來。

清單上價格都是虛的，不過一個範圍而已，他只要看品牌和產品即可。

各廣告的價位不定，除了品牌外，相應要求也不一樣。比如某品牌的快消食品，一晃而過、全程出鏡、價格都有差別。要是江秋十把它拿起來做些介紹，或者幹脆在鏡頭前吃掉，價格就更加誘人。

前排的都是零食、飾品、服裝、生活用品，之後是幾個游戲，廣告商希望江秋十能夠打一局，他們可以請主播帶著打。

再翻一頁，甚至還有彩妝廣告。

剛巧，忙完了這一陣子的雅姐發來信息，詢問結果。

她提議，老板可以直播化完了妝後打游戲，全程吃播並隔十幾分鐘換裝一次。

畢竟，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

江秋十非常感動，拒絕了日進鬥金的機會。

挑了幾個後，剩下一律打回。電影票房分成第一批很快就要入賬了，所以任憑雅姐怎麽磨嘴皮子要求再加個游戲，江秋十都沒同意。

他對現實中的事物都喪失了興趣，又怎麽會迷上虛擬的快感？

雅姐只好作罷。

可以的話，她很想接下這款手游代言。上一次綜藝不過接了一縷白發造型就出圈到火爆，粉絲至今念念不忘。

該款手游代言人全部以超高顏值著稱，加上造型師特別能抓人物特點，每則廣告都是經典，截圖存在各粉圈人士的“不是粉也會保存”的相冊中。他們誠意很足，一直在死磕江秋十。

唯一缺陷就是這類手游都需要氪金。並且前幾任代言人粉絲基本都接到了下載量達到某數值才可以解鎖一定時長的廣告任務。

江秋十估計是因為這一點，才不願意。

不去的話，可惜了。

見老板不願意，雅姐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自家老板在某些方面格外固執。雅姐甚至有種感覺，他寧願別人欠著自己，也不願意自己欠別人一點點。

所以，他不願意讓粉絲給他多費哪怕那麽一點點心思。

雅姐甚至覺得，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要粉絲太過沈迷的喜愛。粉絲只要看著他就好。

她忍不住說：“你也不能總想著光自己做就好，你如果不讓粉絲付出，她們會很快爬墻的。”

人和人的聯系是相互的。明星給粉絲慰藉，粉絲給明星花錢，雙方付出和回報，這才能長遠。要不然，娛樂圈怎麽會有虐粉一說？付出了時間精力和心血的事物，才會懂得珍惜。

人也是如此，你什麽都不要她們做，那她們追星的意義是什麽呢？

江秋十回覆：“即使我什麽都不要，她們也會自己找事做的。”

自他上一回發布手寫信後，後援會開始號召大家不要控評不要打榜不要投票，收效甚微，仍不妨礙他在各大榜單上的排名遙遙領先。

雅姐無奈，只好作罷，問明意願後，讓斌哥跑腿去和品牌方談。

十一月到來。

電影終於下映，帶著它一騎絕塵的十六點五億票房、八點三分豆瓣評分、四十多億的話題討論度和未播先得的獎項提名，完美落幕。

成年後兩部大男主電影皆大獲成功，口碑票房雙豐收，[荒唐辯護人]下架後，網播分成同樣不會是一筆小數目。樁樁件件加在一起，再無人可懷疑江秋十的扛票房能力與選劇眼光。

本就迷信的圈內人士再次感嘆：為什麽他就命這麽好？能力、演技、容貌、雙商、資質，沒有一處短板。

世界上真的有天降紫微星？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上門求合作的人只多不少，多的是失意導演編劇大著膽子請求合作。

他們聽說過江秋十願意提攜新人，加上業內對他評價都是好脾氣、好說話、溫和等，不知不覺，投到雅姐這兒來的本子越來越多。

工作室小團隊隔一天就需要開會商討，他們還是寄希望於挖掘一些滄海明珠出來。

畢竟，不少成名的編劇也不是自己在寫本子，而是讓團隊上，團隊又轉交給新人。層層外包，遞上來所謂的磨了幾年的劇本還不如新人裏撿漏。

累是累，公司的人幹勁愈發足，獎金和假期吊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勤勉。

雅姐千挑萬選，沒選著適合老板的，倒是看上了一個喜劇本子，很適合拍成網大。

公司商討後，覺得不錯，打算買下版權做項目。

投劇本的是個新人編劇，圈名糖不急，從前一直給別的工作室做槍手，這還是他第一本完全意義上的獨創劇本。

乍一聽說過了，還有可能請他進組繼續修改劇本，糖不急興奮得睡不著，大半夜找不嫌棄他潦倒多年的好友小酌一杯。

大排檔上，幾杯啤酒下肚，都變成壯志將酬的淚，糖不急早就過三十了，畢業以後被忽悠著一直給工作室打工，埋頭混了十幾年還混不上能被別人叫老師的地位，每個月就靠那麽一點點稿費糊口。

這差不多是他十幾年來人生第一次成功，怎麽能不激動？

好友寬慰他：“你這只是開始，我聽說他那公司還打算做一個新人培養計劃，叫什麽，子午線計劃。編劇、導演、演員都培養，你的本子被選上了，可以去試試。”

糖不急大著舌頭：“你，你哪兒聽來的？我怎麽沒聽到風聲？”

友人道：“沒傳開而已，這幾天肯定會做宣傳。你得先占個先機。”

糖不急咧著嘴搖頭苦笑：“我都三十六了，就一個本子能看上，實不相瞞，我打算這個本子拍完，我就回老家結婚去。不折騰了……”

“哎你別，你好不容易才……”

“是啊……好不容易啊……”糖不急突然站起來，揚起酒瓶子跟著大排檔外放的音響大聲合唱：“這世界變了啊——這城市那麽大——”

“這城市那麽大，怎麽沒有我的家——”

友人搖搖頭，心道：真是白瞎了白霧這麽好聽的歌。

說起來，白霧這個新人也是一葉知秋的？

嘖，做老板做到這份上，由不得人不服。

……

嘴上說喪氣話，第二天，糖不急還是把自己拾掇幹凈，穿上唯一正裝，打車去一葉知秋公司。

孰料工作人員比他還驚訝：“糖老師，您的劇本都通過了，您當然也已經是計劃裏的一員。”

子午線計劃，名稱來源於本初子午線，後者由人類定義地球經線起點，前者將定義娛樂圈的好編劇、好導演、好演員。

糖不急暈暈乎乎跟著去看合同，他也沒想過再請律師看看，就這麽直接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都是顫抖的。

一切都像在做夢，他只求不要醒來。

工作人員帶著他出會議室，此時，電梯門叮一聲響，兩扇門緩緩洞開。正迎頭遇上一群人走出來。

為首的是一對高挑男女，他們站在步出電梯，整間大辦公廳似乎都為他們的容貌亮了一瞬。

很湊巧，他們同樣一襲黑衣，男子氣質冷淡沈靜，短發女子張揚不羈，正是大老板江秋十和新人歌手白霧。

江秋十的辦公室在樓上，直達的電梯今天維修，他便和其他人一塊兒乘坐普通電梯，自己再往上走一層。

白霧是後面進來的。

和其他面臨老板時忍不住屏息靜氣的員工不同，白霧眼前一亮，自如地和江秋十誇耀起自己專輯的成績，並試圖為自己爭取一間獨立的錄音室。

雙方你來我往扯皮，電梯門打開後方才停下。

江秋十：“你如果真的需要，那就向財務寫一份申請，那邊通過了我會考慮審批的。”

一聽說又要寫申請，白霧瞬間死魚眼：“好吧。”

糖不急等他們談完了才敢上前打招呼。

他生了一張不起眼的平凡面龐，丟人群裏絲毫不顯眼。此刻，這張臉上，激動和迷茫並存，還有著不確定的惶然。

見他打招呼，江秋十疑惑地笑笑：“你好，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哦哦，那個，我叫，不對，我就是糖不急，我就是寫那個……”

他一著急說話就結巴，正當他以為自己再一次出醜時，江秋十絲毫沒在意，驚喜道：“原來你就是糖老師，不好意思，之前沒有見過面，所以沒有認出。”

“……你的劇本寫的非常好，很具有潛力，也希望我們的子午線計劃，能夠給你鋪就一條更好的道路，能夠培養出……”

糖不急哆嗦著嘴唇，臉漲得通紅，他突然說：“我會的，我肯定好好學。”

他又深吸口氣，“我這本是寫女人的，江老師，你等著，我肯定能寫出個更好的男人劇本給你演。”

新人就想讓自己本子給江秋十演……送他出來的秘書望天。

好在江秋十不在意他拙劣的語言組織能力，笑笑：“好，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合作。”

寧子平那邊態度暧昧。

他想找到更好的劇本不是難事，但是能夠和這類國內頂尖導演認真合作的機會不多。

導演們也會為了錢拍些奇奇怪怪的片子，他如果只是為了虛名，自然可以利用自身流量演個隨隨便便的角色，讓粉絲刷評分刷熱度，營銷號再吹一波，同樣能騙到些水分獎。

但他不願意。

他想要拿大滿貫。

無論是電視劇，還是電影，他都想要攬下所有的獎杯。

所以，寧子平的戲，他必須爭取，為此，他可以掃平一切障礙。

……

看守所。

警察們似乎因為上一次談話找著了弱點，這兩天沒少找微聽雪談心。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開口：“讓我再見一次江秋十，我就坦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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