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難以置信，秋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對面冷靜又有些慍怒的男人。他的嘴角沒有一絲笑意，眼神也冰冷得可怕，這一切都像是在表達，他並沒有開玩笑。

“你為什麽……這麽執著，你到底想怎樣才能滿意……”

牙齒都磕磕絆絆地發抖，被威脅的恐懼與憤怒讓身體哆嗦個不停，慌亂中抓不穩的船身似乎都開始隨著搖晃。

景山將手松開，穩穩地站了起來。面對這個有如惡魔一般的男人，秋也不斷想要後退，可他已經沒有退路，再退便要掉進水裏。

不擅長游泳，便對深水有著更大的恐懼，兩面都是他所恐懼的，此時的情況正如同電影《Life of Pi》中的少年一般，船上是猛虎，船下是深不見底的無垠海洋。但自己不是那個勇敢的少年，即便如今面對的不是生死抉擇，也讓人在無法抉擇的處境下頭腦遲鈍甚至開始被驚恐占據。

“我只想知道你過得幸不幸福，秋也。”

猛虎低下頭，雙手撐在膝蓋上，頸項探了過來，兇猛而冷靜，如此危險的靠近嚇得秋也向後仰著身體，船也隨之向下沈了些，扼住咽喉般的緊迫感讓人難以承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壓抑而無處躲藏的空氣下，頭腦已經一片混沌，對於幸福的定義本就沒有概念的秋也，能夠在自我欺騙自我滿足的方式下與沐瑪和諧共處，沒有異議的同時，不知道是否也沒有了意義。一心認為自己是愛著沐瑪的，這種執著的想法，從確認開始就不曾動搖。

抓住自己的頭發捂住腦袋，秋也因為呼吸困難變得嘶啞的聲音尖銳且滿是絕望。他不懂為什麽景山如此針對自己，如果他喜歡自己，為什麽還要逼迫自己。

難道愛不是去成全對方嗎？像自己對沐瑪的愛一樣，給足包容理解與成全，自我付出……而景山到底在做什麽，將自己逼上絕路，讓走投無路的人去做選擇，讓人痛苦？

“秋也，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不知道，不要問我！不要……我不知道……”

景山看著瀕臨崩潰的男人，很想要伸出手按住他，卻回想起秋也的那句話，還是忍住了。

“聽我說秋也！”

眼神都變得黯淡渙散，終究在眼前這個恐怖男人的低呵中閉上了嘴。

“秋也，我不會真的把你推下水，也不會碰你，所以不要激動認真聽著。”

蹲下身體，景山努力與秋也拉近距離，在兩人的臉相距不過半米的狀態下，視線卻總是對不上。秋也不敢看過來，景山也不敢伸手觸碰他的臉。

“你知道我喜歡你吧？”

“……嗯。”

即便不去看，秋也還是輕顫著點了點頭。一個男人會對另一個個體有沖動，那可能只是生理上的。但是如果這個男人能為了那個人去克制，這就是情感上的。所以秋也才能確信，自己不是景山眼裏勾起食欲的肉骨頭，而是他想要親近觸碰的特別存在。

“但是你過得不幸福對吧？如果真的幸福，你會大聲反駁我，會對自己的幸福堅信不疑，可你說你不知道。秋也，我能不能把你從這段不幸中拽出來？”

逐漸變得激動高昂的情緒讓景山抑制不住，他不斷質問秋也，將心內無法明說的渴望表達清楚。船槳阻擋著他，景山視若不見。逐漸靠近的身體不受控制，直到秋也小聲地哽咽著“不要不要”。

“你就那麽喜歡那個女人嗎？”

實在太難看了。景山暗自想，若不是自己一時失控，絕不會落魄到如今這個地步。為了秋也，他做著良心與道德都不能輕易接受的事，卻還要面對漆黑無望的未知前途。似乎所有的生殺大權都在這個膽小的男人手裏，自己不管如何強悍，面對這個男人時，絕對是束手無策的。

“我……我愛沐瑪，她是我的、我的妻子……”

“即便不幸福？即便你這份盲目可笑的愛是單方面無回應的也不願意放棄？”

自己此刻是怎樣一種嘴臉，景山已經顧不得。他除了秋也什麽都不想要，但這個男人卻抗拒著自己，口口聲聲說著“愛著妻子”這樣刺痛人心的話。可秋也明明沒有錯，景山自知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執念在作祟。

“景山……”

秋也的臉已經埋在了膝蓋裏，他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輕輕呼喊著身前的男人。

“我不幸福，但是即便不幸福，這也是我的選擇。我要對沐瑪負責，還有……”

天色已經黑得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了，岸邊路燈的光反射在水面上，隨著細微的波浪揉碎映入景山的眼裏，他執拗著不肯眨眼，死死盯著不肯回看自己的男人，等著他說下去。

“還有，‘第三者’這個名字，太難聽了……我不想你因為我這樣……”

景山像是在思考著什麽，慢慢坐回位置上，頹喪的神色像是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所以我不會跟沐瑪離婚，景山先生。”

沒想到秋也再次擡起頭時，已經有水滴流淌下來。即便冰冷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到下頜處，秋也卻反而微笑著。他那標志性的溫柔微笑與恬淡羞澀面容，一直讓景山移不開眼睛，可此刻一邊微笑一邊流淚的秋也，卻完全無法面對。

心裏那股酸澀到底是怎麽回事，景山不知道，只是快絞光所有理智的莫名力量讓自己渾身疲憊。

“明天，我們去約會吧。之後再見面，就當不認識吧，好嗎？”

秋也悄悄按壓住心內呼之欲出的難過，擦了擦淚水，等著景山的回答。可是景山沒有說話，像是立場反轉一般，此刻低頭捂住眼睛的是對方。

“吶，好不好？如果不行的話，我就從這裏跳下去吧。”

像朋友之間輕松的玩笑一般，秋也盡量說得不像是在威脅。但景山還是沒有動，寬大的手掌蓋在眼睛上，看不出是怎樣的表情。

“啊……不好的話，我還是跳下去吧……”

秋也發覺自己已經不懂自己了。剛才還驚懼到不行，如今卻徹頭徹尾的釋然了。不再緊張害怕，緩緩站起來看著墨綠到黑的湖面，張開雙臂感受著風裏的濕暖，像是決定好一般，一只腳嘗試著踏上的船舷。

“別！我答應你！秋也，我答應你……”

終於還是擡起了頭，看著秋也躍躍欲試想要跳下去，景山趕緊抓住了這個男人的手腕。

“不要嚇我，秋也，我答應你了……”

回過頭的秋也仍舊是那樣微笑著的樣子，有一種仁慈卻殘忍的目光看著慌亂掉的景山。

直到秋也收回腳，重新坐下來，景山才松開了手，沈默著劃動船槳，幾分鐘之後兩人便重新站回了岸上。

“那就這麽說好咯？明天你可以早一點來，這樣時間會多一點。”

“秋也，從今晚不可以麽？”

看著低下頭來眼神可憐的男人，秋也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那種不屑與冰冷，這一刻已經完全找不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秋也完全不敢相信，景山終有一天，會是以怎樣的一種可憐姿態，哀聲嘗試著祈求自己。

而自己也不會知道，一直溫柔隨和的性格裏，怎麽會有這樣一種決絕。

“我想冷靜一下，所以今晚不行。”

“哦……那明天我會在八點準時到賓館。”

夜幕之下，被燈光照得明亮的這段歸途不如來的時候那樣長，景山感覺自己還沒做好準備分別，就不得不分別。站在賓館的樓下，秋也擺了擺手跟景山道晚安，隨即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秋也不知道景山還在不在，只是在走進房間後便迫不及待地拉開了窗簾的一角，快速地尋找著屬於景山頎長的身影。

那個男人像石像一般，就站在路邊抽煙，直到煙盒空掉，才招手攔了出租車離開，而躲在窗簾後頭的秋也，終於也拉嚴了窗簾，轉身脫光了衣服朝浴室走去。

鏡子裏的身體慘白而瘦弱，眼睛泛著微紅，突出的骨骼看起來不好看，甚至有些病態。臉頰因為消瘦有些凹陷，下巴還有自己決定留住的胡子。

“難看……！”

不知是在說胡子還是自己，秋也毫無猶豫，又重新剃光了它們，這才邁進了浴缸中，像死掉一般仰著頭，凝視著天花板的同時，思考了起來。

“能不能把你從這段不幸中拽出來……”

秋也喃喃地重覆著景山說過的話，明明沈浸在水中，可是喉嚨卻幹渴得要命。

“無回應……嗎？”

那句精準戳中秋也胸腔正中心的話語，像是在敲打著他，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如景山所說的那樣。自己到底愛著沐瑪什麽，秋也已經搞不清了，可是這份即便是單方面，也想要持續下去的愛，再怎麽可笑也無法輕易割舍。

無法割舍的不是沐瑪，而是自己曾在婚禮上作出的承諾。他會一直愛著對方，不離不棄，不論貧窮或富貴，不論疾病或死亡。既然決定去愛了，又怎麽好輕易舍棄。

可是景山呢……

那是自己絕對不該去觸碰的存在吧，即便對方主動迎上來，已經先一步失去擁有資格的自己，除了後退與回避，已經沒有選擇了。秋也知道，哪怕自己總是認為景山是恐怖的存在，無時無刻的緊繃神經卻也在日漸親近的接觸中開始松懈，不經意間放松了警備。

再去思考自己是否會愛上男人已經無意義了，不管自己對於景山是哪種情感，秋也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在景山的冰冷與溫柔中迷失了自己。

可是這樣，自己不就背叛了沐瑪了嗎？他本該一心一意愛著的妻子，即便對方對自己缺少關懷，關系的確立是無法忽略反駁的。

秋也承認了自己對景山動了心，卻也是因為這次承認，讓他陷入了精神備受煎熬的道德牢籠的折磨中。

沈默中感嘆著，秋也伸手摸了摸細瘦的脖子。這裏鎖骨和喉結都如此突出，再無其他累贅。無形中有一副項圈，秋也閉著眼，親手將它扣在了脖子上鎖好，將鑰匙吞進了腹中……

作者有話要說：

“命運是沈睡的奴隸”源自於荒木飛呂彥創作的《JOJO的奇妙冒險》中的一句經典臺詞，我超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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