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也看來，拋開工作方面，景山這個人是靠著本能活著的。如果是一般的社會人，在說話的時候多少都要去考慮對方的立場是否會尷尬，怎樣說會更讓對方接受。但他不同，從不委婉，也不會輕易掩藏想法。他只要想說，就不會顧慮秋也現在的想法。

“不、不用了……還真是感謝景山先生了，三番五次給您制造麻煩，我馬上就走……”

起身下床，看著身上已經褶皺得不像話的襯衫，臉上的紅暈仍舊燙得腦袋發暈。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看了下手腕已經是後半夜一點，不知道沐瑪有沒有找自己……

手機上沒有任何消息，景山就倚在門口看著秋也慌忙地整理衣服。睡別人的床還是頭一次，尤其是不那麽親密的人，只讓人覺得十分不適應。

“你太太給你打電話了，我告訴他你低血糖暈過去了在我家。她讓我告訴你一聲，去參加聚會之後回父母那了今晚不回來。”

面無表情地說給秋也聽，景山頎長的身體幾乎將臥室的房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這樣啊，多謝。我就不叨擾先回去了。”

腦子裏只剩下慌張，但一整天沒有吃什麽東西的他確實因為低血糖而頭暈。高大的男性身影在面前沒有讓開，秋也僵持在門口出不去，微微揉著眼睛擡頭看向景山。

“你在這等一會，我去煮牛奶。”

根本沒有管秋也是否同意，拽著身體輕飄的瘦弱男人，景山將沒有掙脫的身體按坐在了沙發上。

雖然不明所以而且不停婉拒著，不過這件事好像沒有用，對方徑自去了廚房，根本不給自己機會。

整棟公寓的廚房大多都裝成開放式的，當初景山在設計的時候應該是把內部細致的格局考慮了進去，以至於坐在沙發上看著廚房內忙碌的背影也算得上享受。

秋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有種，看人做飯是種享受的奇怪結論。也許換成別的誰，看見自己的愛人在為了家人煮飯是一件幸福感極高的事吧？

“你討厭甜的嗎？”

“不討厭，挺喜歡的。”

無聊地聽鍋裏的水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秋也就看著景山將奶倒進了杯子裏，加了兩大勺蜂蜜之後，他突然開始期待了起來。自己許久不進食，加上精神壓力有些大，每天指著止痛的藥強撐著，眼看著就要承受不住。但眼下他對那杯蜂蜜牛奶的渴望，跟快要渴死在沙漠裏的人看見了綠洲一般。

端著杯子走到沙發前，秋也才發現從他進廚房開始，自己的視線就一直追隨著景山。這樣好像有些不自然，秋也更不習慣盯著別人的眼睛與誰對視，只好看向對方手裏的杯子。

“秋也，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遞過來的杯子很暖和，雖然是初春了，但是這種溫度還是讓人覺得舒適。秋也忍不住捧著喝了兩口，蜂蜜的甘甜充斥了口腔。

“是嗎？我都沒發現呵呵……”

不想多做解釋，便只是低頭喝著牛奶。

“你騙我。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這麽瘦。抱你上來的時候你是輕飄飄的。”

“噗……咳咳……”

瞬間躥上腦袋的熱度讓秋也陷入窘境，被一個大男人“公主抱”著上了樓，本就不是什麽浪漫美妙的事，自己想要努力忘卻，對方卻還要提，不嗆到才怪！

咳嗽得眼淚都不自覺流了下來，想找紙巾擦一下的時候景山卻先一步擦了上來。

“好臟，你別動。”

雖然嘴上嫌棄著說臟，卻仍舊認真擦拭著，試圖躲避景山的秋也放下了杯子。一旦灑了，這黏糊糊的甜東西是很難清理的。

胸腔內開始陣陣收縮，親密的接觸讓秋也避無可避十分難受。沒人幫他一個大男人擦嘴，而且還那麽不假思索。那種自然的親近並沒有什麽違和感，自己卻拘束得要命。

扭動了一下臉頰，那只一直幫自己細致擦拭的手便收了回去，嘴唇也恢覆了幹凈的狀態，可背對著景山的臉卻轉不回來。他實在太窘迫了，這樣的狀態自己感覺渾身都不對勁。可是總是扭頭背對人也不禮貌，秋也只好一口氣喝光牛奶後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膝蓋。

“把頭擡起來，我想看看你。”

見秋也許久不說話，景山終於忍不住這樣說。

眼睛有些脹，像自己的胃一樣，鼓囊囊的像藏著些什麽。秋也看不到自己發脹的眼睛已經通紅，有水汽在睫毛附近打轉，他就用那樣的眸子怯怯地望著景山，直到對方用右手覆上自己的臉頰。掌心內的熱度暖烘烘的，讓他原本高度緊張的身心都開始變得異樣，心底泛起莫名的酸楚。

“你看。”

幹燥的拇指緩緩摩擦著肌膚，景山用認真的眼神審視著秋也。

“你好像只兔子，眼睛好紅。最近，很辛苦麽？”

那低沈溫柔的語氣，像是在認真安慰戀人。秋也對於自己有這種錯覺，心生羞愧。明明是兩個男人，對方跟自己也並不那麽親密，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想要卸下防備試圖依賴的可笑想法……不管怎麽想，秋也都認為，是自己哪裏出了問題……

景山將一條腿抵在沙發上，左手撐著靠背，右手不停撫摸著秋也。兩張臉距離在莫名其妙地拉近，秋也甚至覺得自己感受得到對方的氣息，那氣息裏泛著那股特別的香氣，讓自己不禁回想起了前一陣做過的那羞恥的一幕，能讓大腦蒸發的熱度將臉燒了個通紅。

“雖然瘦，但是好可愛……”

景山眼神迷離著一點點靠近，竟然不知不覺歪了歪頭微啟了兩片薄唇……

“……不！”

這才反應過來的秋也不顧自己心內悸動得快要讓身體碎掉，最後一絲理智全都拿來推開景山。

“我走了晚安！”

迅速抓起西裝外套奪門而出，秋也一口氣順著樓梯跑了下去。直到關上了大門，才大口喘著氣，後背抵在冰冷的門上慢慢癱坐了下來。

剛才好險，差一點就要吻在一起了……

緊張與恐懼都襲來了，後知後覺的身體開始有如觸電一般泛起麻痹的無力感。秋也從未想過有一天差一點會跟同為男性的誰親吻，更何況是這樣一個自己並不算喜歡的男人。對於景山，自己受到他那麽多的照顧，即便假借“朋友”的名義，卻仍舊只有滿心的過意不去，有虧欠景山的感覺。

然而自己真的能喜歡上男人嗎？秋也突然因為這個認知盲點自我拷問了起來。

如果能的話，自己該喜歡怎樣的男人呢……西片先生那樣的嗎？開朗、照顧人又有擔當的？還是九條那樣，雖然平時看起來不茍言笑而且喜歡批評人，但實際上對工作細心又認真的？那景山是怎樣的男人……

很少有表情，蹙眉的時候像在生氣，眼神飄忽的時候讓人覺得不尊重人，有些脫線又沒有社交能力，即便身材高大看起來可靠，性格卻十分不好理解。這種本能人類，骨子裏都是迷，是秋也不願意去理解的迷。

“他剛才說了什麽來著……”

坐了好久，才從玄關處爬起來。屋子裏黑得不行，伸手顫抖著打開燈，秋也將包和西裝扔到了一邊，換掉臟衣服，帶著心事爬進了浴室裏。

被溫水沖刷的感覺讓人舒暢到想落淚，那源自於景山賦予的不自然感逐漸被水漬替代，放了水泡進浴缸中，秋也開始自我反思。

一直都在評判他人，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好像也沒有人身思考過。如果說自己有什麽優點，除了曬不黑的皮膚之外，就是身高普通工作一般抗壓性卻特別好吧。自己不但能忍受工作中的高強度壓力，也開始能忍受沐瑪那有些變態的癖好。

但是生活中一定要這樣去辯證地看待嗎？秋也覺得這樣想的自己沒有自信，卻也完全找不到自己身上值得自信的地方。這樣的自己，今天還差一點點就做了錯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在故意戲弄自己，戲弄這個普通又什麽都沒有的可憐男人。

水溫慢慢冷卻，散發的熱氣變得淡薄，有比水溫更熱的東西從眼睛裏落了下來。心思敏感而淚腺發達的秋也，最後還是將這看起來失敗的30年人生經歷，否定了個徹底。

不會像沐瑪一樣歇斯底裏，沒有她那樣光明的前景和高收入，平凡將自己的脾氣都剝奪了個一幹二凈。自己竟然還會在對方吻上來時錯以為，景山喜歡自己……

“愚蠢透頂，愚蠢至極！”

哪裏來的自我感覺良好？自己明明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是……

被溫水泡著體溫在慢慢下降，此刻都已經是後半夜，秋也卻並不想睡覺。景山那個罪惡的男人，對自己不經意的觸碰，莫名其妙的沖動，無一不是喚醒秋也麻木靈魂裏對情感與溫暖渴望的元兇，就連一直縈繞著的氣味，都像是自己抑制不住的麻藥，不斷讓秋也的腦袋變得遲鈍，對不正常行為的反應都無法做出正常反應。

可那都不是景山的問題，錯全都在自己。是他放松戒備，也是他沒有先去拒絕。

回到床上，泛著涼意的身體裹緊了被子，只有臉露在外面。手機上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十一分，有幾條未讀消息不停地在屏幕上方閃爍。

【你很奇怪，剛才你看著我的時候，讓我很想吻你。】

“呵呵……”

跟這個男人真的沒辦法講通道理，自己明明沒做什麽讓他誤會的事，哪裏奇怪了。

【你好像挺喜歡甜的東西。】

【生氣了嗎？因為我碰你。還是說已經睡了？】

摸著黑穿上了松垮垮的浴衣，還有些許潮氣沒有散去，秋也握著手機站在冰箱前，慘白冰冷的光線下，是沐瑪前天買回來沒有來得及吃的葡萄，就像那一日景山送給自己的一樣，碩大飽滿的果粒帶著誘人的色澤靜靜躺在那裏。

摘了一顆輕輕咬破外皮，新鮮豐沛的汁液浸滿口腔，舌根也好牙齦也好，那甘酸的味道刺激而美妙。

黑暗中秋也打開了手機，含著葡萄的同時回覆了一條信息。

【周六晚上方不方便？我請你吃個飯吧。】

他並不知道景山這個時候是否睡著了，只是滿心絕望之際，他能做到的只有摒棄自己，將那些顏面收拾幹凈，忘卻今晚的事情，然後對這個熱心的鄰居表達感謝。

【好。】

景山在秋也孤零零站在窗邊吞下葡萄的五分鐘後回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個要寫的已經在計劃之內了，連名字都想好了。雖然一直堅持著日系耽美小說，根本就不符合大眾風格，但是還想堅持下去。

我總是想要寫真情實感，兩個男性之間的愛恨情仇。雖然在國內寫這種東西受到很大限制，但是還是在範圍之內想這樣做。不管HE還是BE，至少是真的愛過這個人。

因為我本人就是雙性戀，所以對於情感的理解是模糊掉性別的。也因此，我總是追求著拋開性別之外人最純粹最直白的情愫。

如果形容劇情流是一條精彩的線，那情感向就是一個深層次的坑。總之各有各的精彩，一時半會我還不太會寫劇情流，而且過往作品中也都是劇情較簡單的。但是以後會努力吧！至少在三十歲之前寫一個精彩點的劇情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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